夜色越来越暗了,月光惨淡地如将死之人的煞白面孔,只是瞧着便让人心生寒意,毛骨悚然。这个时辰所有人应该都睡下了吧,也包括他。想到这里,心中的某一处又开始泛起阵阵酸楚,从来只有新人笑,谁人哪闻旧人哭,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个新人还未熬过短短的两个月便被无情地贬为旧人了。
房内黑漆漆的一片,透过窗子溢进来的点点月光也开始对她吝啬起来,房内时明时暗的,照着她黑亮的眸子愈发清冷。她起身随手翻了件藏青色的披风系在脖颈间,房间里氤氲着浓重的气氛闷得她呼吸开始不畅起来。
她决定出门走走。
莺儿听到吱呀开门的声音,赶紧从门外的走廊里爬起来。主子的心事,即使不说,凭她莺儿伺候了那么多年,又怎会不知。嘴上说着与我无关,其实是伤极了心的。恐小姐有什么想不开,思来想去还是留在门外伺候着比较保险。
莺儿看见穿戴整齐的芷珊,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才说出话来:“小姐,这么晚了,更深露重的,您这是要去哪啊?”
芷珊瞧了一眼侧卧在门口的莺儿,眉头微微一蹙,娇嫩的唇瓣一张一合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心中陡然泛起了一股暖流,良久才低而微地开口道:“屋里太闷,睡不着,我出来走走。”
“那小姐我扶着您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莺儿抬头瞅了瞅天上零散的星光,将双手迅速地环住小姐的半截下手臂,生怕动作再慢一点小姐就改了主意。这三更半夜的小姐一个人在园子里,虽是薛府的园子,守卫滴水不漏,但她就是不放心。
“不必了,你去睡吧,我就在院子附近走走,不碍事的。不用跟着我。”芷珊抬起纤手温柔地覆在莺儿的手臂上柔声道。
“可是小姐。。。。”莺儿哪里肯依,还欲争辩着什么,就已经被芷珊的话堵了回去。
“我说没事自然是没事的,况且现在已经有了孩子,我分得轻重的。”芷珊一字一顿却掷地有声。
说完便径自出了门,等到了院子门口方道了一句:“不用跟着我,快去睡吧。“莺儿听到小姐这么说,一下子宽心了不少,本想在后面偷偷跟着的,却得来了明令禁止,只好作罢,待小姐走远,她又在房门前坐定,干等了起来。
芷珊从未试过在深夜中行走,微风阵阵夹杂着各种花香,淡淡幽幽,清清爽爽的,她抬起漂亮精致的鹅蛋脸,微微闭上眸子,用她挺拔娇俏的鼻翼深深地吸上了一口,顿时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沁人心脾。就连那窝在心里的烦闷情绪也开始慢慢消散开来。
当芷珊正在凝神贯注地闭着眼睛嗅着那诱人的淡淡花草香时,却听到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不是不让你跟来么,莺儿。“芷珊直以为是莺儿,便淡淡地开口道。
莺儿是个利落性子,从来芷珊话音还未落定是要接上的。可是等了半天,也未听见莺儿回应,芷珊缓缓睁开了眸子,眸子里的清冷褪去了不少,但下一秒的一个转身,让原本已经柔和下来的眸子寒光凛凛。
”怎么是你!“
”是我。三小姐。“一袭黑衣的男子正对着芷珊站着,毫无顾忌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里尽是犀利。
”小的琢摸着今夜三小姐定是睡不着的,只是想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就让我给碰见了!“说完黑衣男子对着芷珊深邃地一笑。
芷珊看清了他眼中的嘲弄与鄙夷,他一定是在看自己的笑话,昨夜还信誓旦旦地放下父亲的命令要保这薛府周全,要和他薛瑾之好好过日子,哪里知道只过了一日竟落得这种沦为弃妇的下场。心中酸楚不停地翻涌上来,层层叠叠,水波般晕开千丝万缕的涟漪。她起身欲走。她不想留下来白白地受人嘲弄,任由他啃噬着那仅有残存的自尊。
“三小姐留步!我是受过督军恩惠的,督军虽已仙逝,但我不能就此罢休,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死后又有何面目去亲见老督军!”
黑衣男子见芷珊欲走,便上前一步挡住了芷珊得去路,神情激动地说道。
“三小姐也不是不孝之人,昨日说出那番话定是有失欠妥,被薛瑾之迷了心智,今日这事也该让您清醒过来了!难道三小姐还是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么?!”
芷珊只觉身子一软,连连后退了几步,脑子早已嗡嗡作响,她努力地使自己表现出冷静与镇定,半晌直直地盯着那黑衣男子的双眼,从牙缝里生生地挤出几个字狠厉道:“不要再来找我!”
黑衣男子显然被芷珊突然的狠厉震颤到了,那种目光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狼,凶狠而不可抗拒!他原以为这三小姐一介女流之辈,只要稍加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定会迷途知返,跟自己站在同一条站线上。哪曾想这三小姐的骨子里却是倔强狠厉的,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来。只任由赵芷珊慢慢消失在园子里,月光洒了一地的光辉,把她的背影拉得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