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宁一愣,旋即反讥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家小徒弟天资聪颖际遇好?她是身上有妖气还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值得你们如此追究?”
“胡长宁!”族长终于彻底失去耐性,挥手让自己的式神把胡长宁从唐元那边夺过来,一左一右将他按跪在上。
近乎同时,一柄带着寒意的长剑搭上石妖心口。剑锋纯黑,是多次浸染除妖材料的结果。握剑的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臂,身量娇小却目光狠辣的女人阻止了石妖上前的动作。
“别动!”石妖想强行过去帮胡长宁,却被他吼住。
唐元目光担忧的望着依然傲骨铮铮的老友,却不敢多说半句话。
族长咆哮着放话:“你只是我玄家外门弟子的长老,本座有权立刻处置你!和你废话这么久,不是要听你的意见,是要你肃清邪念,回归正道,自己选择把人交出来!”
软的不行来硬的,先前还搬出“戒律”来压人,现在自己站不住脚就不要脸的硬欺负人。老不要脸!
白霜顾不上去看横剑指着“自己”的女人,也没空关心那把剑,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师父身上。生怕那两个式神按着他揍一顿。
“千年过去,玄家内部还是这鬼样子。一点进步都没有。姓玄的是不是永远都出不了头顶青天,脚踏实地的驱魔师?”
尾火虎的声音出人意料冒出来,白霜绷紧的心弦因它的加入而稍稍松弛。不过,她没空和它讨论玄家。
族长走上前,他蹲在胡长宁面前,抬手搭上后者的肩:“本座现在就同你说最后一句话,而且你没有反对的权利。听明白了?胡长老。”
“……”胡长宁冷视着他,不置可否。
当然,对方本就没打算要他同意。
“一,把她交到宗门,所有长老都确认没有危险,才能正式让她活下去并学习驱魔术。二,宁杀错,不放过。这是你要杀的大长老想出来的意见,你该谢谢他。”族长阴着脸用力捏一下他的肩膀。
若是按自己的意见,只有宁杀错不放过。
他话音刚落,三长老立刻跳起来道:“你若反对,结果同第二条一样。胡长宁,你已经死了女儿,这个小徒弟的命,还请慎重考虑的好。”
“……”胡长宁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沙哑着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人狰狞的嘴脸,凶狠的目光都预示着他只要吐出个“不”字,小霜年轻的命就到尽头。屠刀已经举起,牢笼也准备好,一切都由不得他。
迫害小霜的人就在这里、就在胡长宁眼前,可他却无能为力……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噗——”一片血雾在他身前绽放,胡长宁捂着胸口半跪在地。怒火中烧的白霜猛然回神,身子已经先一步过去将胡长宁扶住。
她知道这是石妖本身在行动,却又觉得是自己真的扶住了师父。
横剑的女人没料到石妖会突然行动,剑锋从他心口处开始横着划过半边身子,留下触目惊心的灼伤。可石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仿佛自己只是被树枝刮拉一下。
白霜的视线随着石妖的移动定格在胡长宁身上,他揪紧自己的衣领,面色涨红中透出白来,唇上腥红的血迹很是刺眼。
愤怒、愧疚、难过、悲愤……各种情绪翻涌而出。
若是平时的师父,怎么可能会被这些人气到吐血?定是帮她梳理经脉时,师父本就元气大损,强行提剑抵抗蜃妖又损去一些,才会变成这样。
知道凶手却无法讨回公道,还被自己师门的人毫不掩饰威胁,连唯一的徒弟都保护不了……
这就是师父的心结,是他气急之下心情郁结导致自己重病在床的缘由。随着石妖给师父擦去嘴上血迹的动作,白霜的心都快被愧疚撑破了。
或许,她不该心急,应该等玄家三年一次的收徒时间,装扮成从远处赶来的人和其他人一起参加试炼的。
“想什么不着边的?你要是等三年,还没进来已经先妖化完成了。那时,不是来参加入门试炼,是来送死。”尾火虎被她太过强烈的思绪影响,不悦道。
白霜愣住,抿唇不语。
彼时,石妖的梦境已至尾声。除了唐元和石妖一起扶着胡长宁,其他长老皆扬长而去。他们相信,胡长宁会自己把人送来的,而实际上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老胡,你看你,身子本就不好,还和他们争个什么劲儿?没事吧?”
把胡长宁扶回椅子上,唐元皱着浓眉低声数落,鼻子眼睛揪成一团。胡长宁推开唐元的手,抖抖索索摸出一块帕子去擦嘴角,好一阵才问石妖:“还有血迹没?我怕梧桐和小霜瞧见担心。”
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他想到的竟还是怕白霜和树妖担心?!
白霜愣在石妖的梦里,视线蒙上雾气,鼻子也酸得厉害。周围的一切忽然变成灰白一片,像冬日里湖面上的薄冰,猛地碎裂开来。
“呼——”白霜猛地惊醒,脑子里还残留着场景碎裂的映象。
面前,石妖还躺在他的床榻上,不过那件原本穿在他身上的梦锦却在白霜身上。袖口处,最后一根金线正从石妖手上回来,一头扎进她身上的梦锦里。
紧接着华光一闪,梦锦碎成灰尘般的光点消失。
在她睡着的时候,梦锦的丝线有条不紊的从石妖身上“抽离”,最后“织”到她的身上。只有如此,她才能也看得见石妖的梦境。
“怎么样?看到你想看的梦了吗?”肩上忽然想起梦蛛的声音,“看你满头大汗,脸色苍白,那定不是什么好梦吧?我以为你和其他妖怪一样,是给他织好梦呢。”
白霜苦笑:“好梦都是骗人的。”
梦蛛不置可否,她从白霜肩上站起,伸展一下筋骨:“不管怎样,我们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再见。”
空中忽然出现一个红色光圈,如她出现的那时一般。梦蛛甩出红丝粘在光圈边上,将自己荡过去,鲜红的衣袂让白霜想到胡长宁嘴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