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时凶与代价〈二〉
根据狄的推断和他所知道的讯息，程乐很可能已经被送回来珠岛。因为他只有四十八岁，而且从军已经超过十年，军方将他的申请驳回的机会不大。
申请通过後会有三个月的测试期，让申请者试着到他想要移民的时代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三个月。所以，现在程乐在珠岛的可能性非常高。
从他回去的时间算来，他应该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何一直不跟他们，还有陈老师联系呢？因着这一个疑问，她又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转念一想，如果程乐真的在珠岛，要找到他其实也不是一件难事。
因为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这天，她来到青湾一幢小公寓的旁边，陈老师家的楼下。陈老师在暑假前不久便辞去了教职，在家将养。年初的时候，程乐用地下城的积蓄跟梓清和她兑换了一大笔珠岛的现金，想来这套公寓便应该是那个时候置下的。
在程乐回去地下城前的几个月，他的积蓄已经差不多全都转移到这边了，也预先替陈老师预约好产检和生产的床位。无论远的丶近的，他都已经为他们的家仔细计画好了，恐怕已经没有什麽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原因。
等了好一会儿，梓聿才看到陈老师的身影徐徐地从电梯大当走出。陈老师穿了一套米白色的连衣裙，在阳光下，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没那麽憔悴，也让她的腹部看起来显得更为突出。
快将为人母的她，看起来比以往沉稳了不少。这一点，单单是从她的步姿看来，就已经很好地展现了出来。
她小心地陈老师往墟市的方向走去，这当然不是因为害怕陈老师会有所察觉，而是提防程乐会发现她的存在。果不其然，和她所预料的一样，不久後她便发现有一些特徵相同的脚步声持续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巧合，那是属於同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一个人的脚步声不若程乐的轻爽，不过却少有地跟程乐一样，没有将重心偏向其中一边。
那人显然也是一个善於侦察工作的，几次下来，她都没能够找出他的真身。
那会是程乐吗？除了程乐，还有谁围在陈老师的身边打转？
只见陈老师挺着大大的肚子，转入了墟市，让她不由得跟紧了几步。
她注意到有个中年男人在有意无意间往陈老师身边靠近，他走走停停，在靠近陈老师的同时，也不忘在几个路人身旁停留，只见小巧的刀片在他的手指之间灵活地翻转。
他的熟练手法让他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收获颇丰。每每当他得手之後，赃物很快便易了几手，迅速转移往不同的同党手里。而陈老师还在一无所觉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形形式式的货物，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惯偷集团的目标。
那脚步声的主人，便是这个男子吗？梓聿眉头紧皱，侧耳凝神听着钻进耳朵的声音。她一边靠近，一边试图分辨出那男子到底是不是脚步声的主人。
她正要上前，却有另外一个男子进入了她的视线，继而挡住了陈老师的身影。接下来，她的视线穿过男子的身体，看到了整件事的发生经过，同一时间，她也确定了到底谁才是脚步声的主人。
只见靠近陈老师的男子拿出一块刀片，想要割开陈老师的包包。此时，一枚小石子直飞往他拿着刀片的右手，一击之下，手中的刀片便掉在了地上，痛得这个惯偷吡牙咧嘴的。
惯偷愤然地东盼西顾，愣是没有找出打伤他的原凶是谁。绕是如此，他也清楚自己的作为被旁人发现了。他匆匆从地上爬起，为了逃离人群关注的视线，他不管不顾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腹大便便的陈老师，她差点就要在惯偷的推揉之当场摔倒，幸而刚才出手的男子及时就着她的腰身一托，她才找回了重要。
这人正正就是那个将她的视线挡住的男子，而梓聿也确定了他就是刚才那些脚步声的主人。这个人的背影让她感觉熟悉，可是似乎又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更加慬慎地跟着两人。
如是者，一直到陈老师重新踏入公寓的电梯大堂，她都一直留意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继惯偷之後，陈老师购物的时候又遇到了几次小插曲，都让这个人不动声息地将之解决。
他目送着陈老师安然地踏进了电梯大堂之後，又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她连忙走到那个人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程乐？」
听到这声音後，那人的动作一僵，继而越过了她更加急速地往前走去。
这样一来，她便越发地肯定眼前这人便前程乐无疑。
她也没有再追，从後方朝他喊道：「别跑了，我知道是你！」
前方的人这才顿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徐徐地揭开了头上的帽子。
看着程乐的脸庞，昨天狄说过的话再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出现：「时空移民的申请通过後，不单单是把人送过去就完事的。在通过申请後，军方会让申请者接受身体检测，要将体内的所有东西全部还原到原来的模样。各种身体改造丶记忆晶片等等，全都不能再用，都得全部还原。」
顷刻之间，她才真正理解到这些话代表的是什麽，她发现也许现实比她所想像的还要残酷一点。
衰老，对於地下城的人来说，本应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因为长期服用抗衰老药，他们的身体适应了抗衰老药的药性，一旦停止服用，当残馀在他们身上的药性也失去药效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便会急速衰老至他们的真实年龄。
这些资料算不上是什麽军方机密，只是感兴趣的人不多，知道的人也就比较少而已。地下城的人少有真正理解衰老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眼前的中年人与程乐有着极相似的眉眼，可是任哪个认识他的人看见，也只会以为他是程乐他爸。毕竟，单就外貌看起来，他老了不止二十年。他下巴上未有除净的丶半白的胡渣渣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潦倒的中年男人。
她认识了程乐这麽多年，不论大事小事，凡经他手的事情他都一直处理得一丝不苟的，何曾让人看过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虽然早就从狄的口中听到过他设想，可是当假设成为真实的时候，还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她本就不擅於安慰别人，搜索枯肠，到最後唯有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你……还好吗？现在还在测试期吗？」
「不，三个月测试期早就过了……我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说到尾末，他的视线一禁又向陈老师所在的小公寓瞟去。
眼前的人和她那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叔叔，着实有些差距。刚毅如他，也会开始在意起外貌来。
尤其是，当他要面对的那个人是他愿意为之抛弃所有的人。
她开了开口，却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跟他说什麽才好，便淡淡地对他说道：「不管怎样，你还是先跟我回家吧……」没有再跟他多说些什麽，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她才隐约有些明白，他为什麽不跟他们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