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到了!”
临近中午,列车缓缓驶入北京西站。
整节车厢,开始喧嚣起来。
这是终点站,所有人都收拾行李,下车了。
志远不着急,一直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他离家,很远了。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境况下,来到北京。
看着缓缓倒退的铁轨,站台上匆匆忙忙的人群,还有那高耸入云端的摩天大厦,志远觉得,这与贵阳,没有什么不同。
都一样,城市大小而已。
都一样,他举目无亲。
没什么不同。
听说,这里是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但在车厢里,他感受不到。
环绕在他耳边的,只有匆匆的脚步声。
车停了,车厢里的人陆陆续续下车。
“兄弟,走了!”另一个卧铺的男子开口,露出洁白的牙齿。
“嗯!”志远点头,他不急。
他要去东北,这里,只是路过。
刚开始,他不知道,为何要选择去东北,而现在,他知道了,那里,足够远。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逃避,也许,越是遥远的地方,就能很快忘记伤痛。
所以,他不急,去东北的车,是明天。
今天,他得在北京过一夜。
他不喜欢拥挤。
很多时候,他喜欢安静,人越多,越孤独,相反,一个人的时候,心会平静下来。
志远默然,过了许久,他终于起身,把行李提起,把吉他背上。
这节车厢,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志远不急不缓,下了车,走出车站。
“坐了三天的车,够久的,什么时候,我们国家,有高铁就好了!”
志远站在出站口,长呼一口气。
他不由得脱下外衣!
七月的北京,太热,非常热,很是烦闷。
这里的空气,比起贵州,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时间,志远还不习惯。
他现在才知道,大城市,也许,并没有宁静的小山寨来得自在舒服。
人太多,车太多,甚至,高楼大厦太多,他望不到远处,他的视线,已然被遮挡。
这是北京,给他的第一印象。
在这里,似乎每个人都很匆忙,神情紧张,除了某个角落里,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也只有他一人,很闲。
至少,他这么觉得。
此时此刻,他一个人,站在车站门口,与周围匆忙的人群,与这座伟大的城市,格格不入。
“走吧,肚子也饿了,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好吃的!”
志远摇头苦笑,刚到北京,他开始想家了。
想家乡的山林,想家乡的石板房,想家乡的腊肉和血豆腐。
这里,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不再单纯而充满幻想。
他并不指望,在这个繁华而陌生的城市,找到一点点惊喜,他更不奢望那种不期而遇的罗曼史,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他不指望什么!
北京,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美,但他并不过分失望,生命中比预想要糟糕的事情随处可见。
他只是路过这里。
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只是这样想,就这样做了,来到了这个伟大的城市。
甚至,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足以宣泄内心的惶恐和莫名。
那种无穷无尽荒谬的焦虑。
骇人的东西,不仅潜伏在阴影里或者潜伏在只身独处的时候,有时,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和正常、友好的人在一起时,也会感到十分孤独、险象环生和孤立无援。
志远一边胡思乱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随意走着,此去北京站,仅十多公里,他不需坐车,漫步而去即可,也顺便看看北京的风景。
尽管,在他看来,这里,除了冰冷的高楼大厦,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汽车一辆接一辆,各种音乐的喇叭在高歌,啼叫,冷笑,哀鸣!不断从志远身侧,一闪而过。
那亮得发光的车窗,映在匆匆行人阴晴不定的脸上,好似在嘲弄他们过着那种急切而庸俗的生活。
他们都机械而重复地过着每天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们关心的,仅仅是身边一小块地方,以及明天的生活应该如何继续。
他们也有痛苦和烦恼,并为一些在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忧心忡忡,不过这些事情,无论眼前看起来多么的重要,若放在他的角度去看,就会变得十分可笑。
街上的行人,就象是歌剧中的角色,匆匆地赶着自己的事情,他们,甚至没有留意,街上一个角落里,盛开的花儿。
只有志远,一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他觉得,所有人中,只有他是孤独的。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许感伤,却又不禁的自豪起来,毕竟他与众不同。
他好似一个失了魂的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寻找与众不同的梦。
不知不觉,志远走进一个地下通道。
这时,有琴声传来。
沿声而去,志远看到,有一个漂亮的姑娘,通道口,她在弹唱。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脸庞……”
“崔健的歌!”志远激动起来,最近一年,他一直在听崔健的歌,这首花房姑娘,他也会。
而且,拿起吉他后,爱不释手。
没想到,刚到北京,他就见到了有人在弹奏崔健的歌,还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个真正的流浪歌手。
她一身牛仔,头上,扎着很多辫子,野性不羁。
然而,她弹得太好了,特别是,她很认真,根本不管过路人的议论。
这是志远到北京,唯一的惊喜。
志远站在她身边,没有走,听得津津有味。
“小兄弟,哟,马丁啊,不错!”一曲终了,她放下吉他,看着志远,或者说,她是看着他背上的吉他,美眸不停闪动。
“姐,你弹得真好!”志远说道。
“咯咯咯!”她娇笑起来,“弹得再好有什么用,你看,十多块钱,还不够房钱和吃饭钱呢!”
“姐,你是北漂?听口音,不像是北京人啊!”志远问道。
“你也不像是北京人!”她说道,伸出右手,“我叫秦枫!”
“吴志远!”志远跟她握手,“姐,我刚来北京,肚子饿了,这附近,有啥吃的?”
“怎么,你想请我吃饭呀!”她吐着舌头,俏皮说道。
“好,别太贵就行,要不然,怕被人留下来洗盘子抵债!”志远说道。
“咯咯咯!”她笑得花枝招展,“没事儿,前面有一家川菜馆,味道正宗,而且实惠,花不了你几个钱!”
“姐是四川人?”志远惊喜,他用了贵州口音。
他对四川人,有本能的好感。
都说,四川人,吃苦耐劳,而且四川的姑娘,特别漂亮,更重要的是,他们做得一手好菜。
小勇就是四川的。
“我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秦枫说道,“没事做,就出来赚点外快,不是你想象的流浪歌手!”
“姐,你真了得,以后拍电影,要拍音乐电影,一个姑娘,一把吉他,追寻自己的梦想……”志远畅想道。
“咯咯咯!”秦枫白了他一眼,“还不帮我收拾,你不是肚子饿了吗?吃完姐带你去一处有意思的地方!”
“天安门?”志远脸色垮了下来。
老头子说过,等小勇长大了,就带他去天安门,去登长城。
当时,郑勇很激动。
然而,志远没什么感觉。
“天安门!”秦枫一愣,“天安门就那样,有啥子意思,我带你去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非常非常有意思!”
“哪里?”志远迫不及待。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咯咯咯,先请姐吃饭再说!”
她拉着他的手,毫无顾忌,一点也不认生,娇笑声传来,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地下通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