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曹文诏他们都是武人粗人,或许牵扯面比较广的、复杂一些的事情,他们无法掰扯清楚,可若是把范围缩小到像杜阳山和雍山这样的一两个山头,他们还是能够做到心中有数、条理清晰的。
事前最好想想清楚,免得一着不慎,就落入了坑里。说实话,挖“坑”的,可不仅是对方,本方阵营中的那些更是……反正严加防范是没有错的,也就只能自己照拂自己了。
对此曹文诏可是有过血的教训,也曾看到过身边发生的类似的事情。幸好曹文诏有着足够好的“记性”,才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让那些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也是他虽然向来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可依然维持着手下这些兵马的最根本原因。
一俟杜阳山和雍山的情况基本都已经清楚地摆在面前之后,曹文诏觉得更有把握时,他就开始向曹变蛟使起了眼色。
“大帅,这进山宣示朝廷旨意之人,可曾定下?”曹变蛟接到了曹文诏递过来的颜色,心领神会,于是他就开口问道。
“进山宣示的人员,由洪大人选派,我等只负责提供几名随行保护的人员即可,”曹文诏看到侄子反应灵敏,感到很是满意。
曹文诏的这支人马,除了数百名亲兵,还有两千多名军兵。将官里面,除了弟弟曹文耀和侄子曹变蛟,也还有其他几名外姓人。当然了,这几名所谓的外姓人,也只是针对曹家人来说的,他们本身也算得上曹文诏的得力干将。
可若是有好事儿的话,肯定是先紧着曹家人的。这都是大明王朝军队中一贯的做法,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是,绝对公平不敢奢望,那相对的公平也还是要有些的,要不然这支人马也早就分崩离析了。因此,为了昭示自己处事公平,在适当、或合适的时候,曹文诏也会假门假事一下。
具体来说,就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儿时,曹变蛟主动请缨,曹文诏顺势而为,等大功告成之际,头等功劳自然归了曹变蛟,也就是归了曹家,而别人也根本没有什么话说。
当然了,前提是成功的可能性要绝对大,不然倒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就贻笑大方了。而曹文诏却笃定,此次进山剿灭流贼,看起来先期进山的宣示人员似乎是深入虎穴,危机四伏,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想象的那般险象环生。
这是曹文诏的感觉,而他的感觉已经得到了多次应验。
“请大帅允准,末将愿与洪大人选派的宣示人员进山一行,”曹变蛟抱拳拱手,一本正经地向曹文诏请命。
“好,有你等不畏艰险,勇于任事之辈,本帅甚感欣慰啊!”曹文诏老怀大慰,不禁眉花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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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曹文诏同样感觉的,还有洪承畴洪大人。
洪承畴觉得这件功劳太过轻易就可以获得,因此就没有对曹文诏进行多一些的指授方略。
因为曹文诏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很是温驯,可洪大人到底还是不晓得这位曹参将究竟可以信任到何处程度。因此轻易建功的机会已经属于分量十足,更多的指点……还是暂且休提了吧。
若不是觉得相比起凤翔守御千户所来,曹文诏的这支人马更有把握一些,本来这支外军也不太可能得到建功的机会。
也是因此,这进山宣示朝廷招抚旨意的人选,自然就得是自家人了。
洪承畴选定的这位自家人,按说也是职责有关。清除凤翔县境内的流贼,使他们归乡务农,本来就属于这个人的分内之事。
这个人选,就是凤翔县知县卢承业。
知县做为一县的父母官,其最主要的职能是征税纳粮、教化百姓、听讼断案、劝民农桑、灾荒赈济、兴学和科举等。这个时代也还都是以农立国,教化百姓和劝民农桑自然是父母官的重要职责。
卢承业承担此次重任,可谓正当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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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事先打探得知,盘踞在杜阳山的流贼,属于本地人居多,而雍山那边却是外来的人员占了相当一部分。
卢承业请示了洪承畴洪大人之后,也没有与曹文诏商议,而是直接给他下了通知,要他开始准备。
杜阳山真正的当家人,就是李老柴,点灯子是他的副手,也就是二当家的。
这李老柴真是人如其名,精瘦的程度超出一般人的想象。相对于其他类似的情形,“麻杆儿”一词已经基本可以算作极致了,可对李老柴来说,却是仅仅蜻蜓点水般的点到为止。
李老柴究竟瘦到什么程度,实在是难以一言以蔽之……这么说吧,当他一龇牙的时候,你才能真切感受到,原来瘦竟然可以达到恐怖的程度。这并非有意贬损。因为他的牙齿,似乎都没有牙龈包裹,仿佛就是那么直翘翘地杵在牙槽骨上,那形象……基本与骷髅无二。
可是,千万不要小看这个活骷髅一般的人物。尽管目前的杜阳山上还没有其他叫得出名的英雄好汉,可即便是眼前这两百多人,要想都弄的服服帖帖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总而言之,凡是头领,都不是随便就可以当得了的。
李老柴之所以能够接受朝廷的条件,让朝廷官员到山上宣示招抚,对他也好,对杜阳山上的众人来说也好,都是出于无奈。
因为,在三天之前,外出的兄弟就在偶然间发现,有少量官兵在杜阳山附近活动。
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李老柴和点灯子及众位兄弟都是好一阵紧张。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先派人前去打探一下,官兵来了多少,以及所处的方位,以此来断定他们有没有外逃的机会,以及从何处外逃成功可能性更大一些。
就眼前杜阳山的现状,守是守不住的,他们对此心知肚明。而且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什么包袱,一俟得到官兵在附近出现的消息,他们几乎拔脚就可以转移,根本连行李都不用携带。
说实话,不是他们就那么舍得了坛坛罐罐,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坛坛罐罐可舍。除了身上穿的衣物,手里拿着的刀枪棍棒之类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事。
不要以为这是有意贬低,当时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后世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其实拿过来套用一下,也是非常符合杜阳山现状的,那就是:你以为土匪窝里就有多余的现银啊!
实在地说,这个时候的流贼,还远没有以后李自成和张献忠们成长起来之后的那么风光,造反的形势,也远没有达到在大明王朝“蓬蓬勃勃”开展起来的、那么“喜人”的程度。
此时他们的“造反事业”,完全是处于草创阶段。
而就是这个草创阶段,虽然刚刚开始,却似乎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