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尽是腥甜的气息萦绕,想喝点儿茶水来压一压。
他就出来了这么小片刻,和去一趟茅房的时间差不多。
史曜乾转了个身,正准备往回走,抬头的那一瞬间,身躯却僵了一僵。
两站之外的树边,一道水红色的人影站立,风轻拂起她的衣袖飞扬,她就那么看着他,面无表情。
史曜乾莫名心中一紧。
他没有想到,颜天真会跟出来。
方才他喝血的那一幕被她看在眼中,她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该来的躲不掉,既然被看见了,那就——解释。
史曜乾定了定心神,跨出了脚步。
到了颜天真的身前,他道:“你都看到了。”
“是紫月魔兰吧?你也被这花伤过,这才导致了你需要饮血?”颜天真注视着他,目光之中带着审视,“你藏得倒是够深,与你相识了这么久,才知道你也被紫月魔兰害过。”
史曜连随便抓个人就能吸血,很显然,他是童子之身。
被紫月魔兰咬过的人,一旦破身了,那就棘手了。
除非这个人愿意多找上几个伴侣,轮流献血,这么一来,也就不会出现供血不足的情况。
史曜乾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以他的性格,他会选择守身如玉,这么一来,服用血液也就不会受到限制了。
“不错。我们都是被紫月魔兰刺伤的人,不同的在于,我比你幸运了一些。”史曜乾冲着她笑了笑,“天真你放心,拿到紫苏果之后,我绝不会跟你争抢,毕竟你比我更需要,我已经过了很多年的吸血日子,我习惯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也看得出你对我好,不过眼下,我更想要求证一个问题。”
颜天真的目光紧盯着他的双眼,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神看透他的内心,“有件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半年多之前,出现了一名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咱们就称她为假良玉,这个假良玉最大的特点就是会装模作样,极其狡猾,并且,她住在宫里的那几天,宫中发生一起惨案,有一名宫女被吸干了血而死亡。”
史曜乾听着她的话,心中叹息一声。
他应该猜到的,她就是这么敏锐。
“这个假良玉狡猾到什么地步呢,她冒牌货的身份都已经坐实了,她还十分有恃无恐,并且成功逃亡,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颜天真说到这儿,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在她假冒我的这期间,我们还特地上了一趟佳人阁,找了你哥哥史曜乾,原本是想跟他探讨一些关于易容的问题,他却十分热心地跟我们介绍了一件东西,叫做美人蛊。”
“这个美人蛊虽然神奇,不过用法倒是挺恶心的,据说,利用大量蛊虫可以改变体型和相貌,当时就觉得十分匪夷所思,如今看来,果然是吹的。”
“美人蛊应该根本就不存在吧?死要脸的易容技术太过高超,这一点我是见识过的,连云渺都无法识破,也难怪他可以在那胡说八道。”
“早就觉得你与假良玉很像,看似柔弱无害,可因为你是男子,她是女子,就很难把你们二人联想到一起,毕竟你个子这么高。这年头矮个子想要伪装成高个子,鞋底增厚就行了,高个子若是想要伪装成矮个子,该怎么做到呢?这个答案,我也是从你这里才得知的,缩骨功,对吧?”
颜天真冷笑,“你如此聪明,却还是百密一疏,你不该跟我透露你练过缩骨功,你装扮成我的样子去膈应那个断袖皇帝,当时我依然没有想起假良玉这事,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直到刚才看见你喝血,我才猛然想起,之前那个被吸血而死的宫女,原来是你干的。”
史曜乾无言相对。
颜天真的逻辑与思路都已经十分清晰,这个时候再狡辩也是徒劳。
颜天真所能罗列出来的证据太多了。
被吸血的宫女、缩骨功、他和假良玉的性格、再加上插足此事的史曜连
种种漏洞全都联想在一起,真的就不难发现他是假良玉。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百密终有一疏。
“你说的都不错。”他道,“是我。”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假良玉会是一个男人,所以从来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可命运还是安排了今天这一出,让我看见你喝人血,这样的一幕让我脑海中的思路瞬间都清晰了。”
颜天真望着他,“为何要假扮我,妨碍我与大哥相认?”
“那个时候与你们都还不熟悉,给你们带来了不少麻烦,都只为了一个财字。”史曜乾道,“我与我哥都是杀手,我出任务比他多,每回出马几乎都是万无一失的,要我假扮你的这个雇主,出价很高,在我与你不熟悉的情况下,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那你告诉我雇主是谁?他为何要你怎么做?”
“雇主是什么人,这我还真的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同样他也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就算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也未必认得出来,杀手与雇主的交易,在有些时候会保持神秘,可以不露脸。”
史曜乾顿了顿,又道:“他只是让我拖延你们回国的行程罢了,兴许是你大哥的政敌,想要谋划什么,这才要拖住你大哥的脚步,以免你大哥坏了他的事。我这么说,你可相信?”
“信。我知道你喜欢黄白之物,有很大的原因可能就是为了财。”颜天真面上依旧无甚表情,“最后一个问题,在这假扮我之前,是不是你刺杀的我?我只记得自己醒来的那一刻是在青楼,要不是被人害,我断然不会到那种地方,只可惜,我不记得醒来之前的事了。”
她要再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真正的良玉是不是死在史曜乾手中。
正是因为良玉死了,她才会借着她的躯体重生。
她曾经想过,一旦找到害良玉的人,要帮良玉报仇,算是答谢她给了自己一副躯体。
但如果这个人是史曜乾
她还欠着史曜乾一条命,又有什么立场找他报仇。
“不是。”史曜乾连忙否认,“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承认。”
他自然不会承认。
他也不敢承认。
他曾经害过她,为了取她的性命与雇主达成交易。
他给她下毒,在她死之前还想着利用她挣最后一笔钱,便将她卖入青楼,他以为她活不了太久。
但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能活着离开,活着被宁子初带回了北昱国皇宫里,成了宁子初身边的红人。
不过,她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连自己郡主的身份都不记得。
他不怕她突然恢复记忆,只因他在动手的时候,是蒙面的,就连之后把她卖进烟花之地,都没有露出过真面目。
如今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都只不过是她的一番推测罢了。
能抵赖的,自然就要抵赖。假良玉的事情抵赖不掉,那就承认。
至于杀她的事,没有被她抓住任何漏洞,那就死不承认。
颜天真,对不住,我还是要继续骗你。
若是承认了,只怕会将你越推越远。
“除了假扮你之外,我没有再做过其他对不住你的事。”他理直气壮道,“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也没辙,我知你对我的信任一直不多,辩解是我的事,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
史曜乾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不见一丝心虚与闪躲,只是定定地看着颜天真。
“真的不是你吗?”颜天真心中依然有些不确定。
假良玉事件,她以为会和良玉死亡之事有关。
她的推测是,史曜乾与雇主交易,杀了良玉,之后才要伪装成良玉,呆在尹默玄的身边。
但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良玉死了,这副躯体就由她颜天真来支配。
除了凤云渺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尹良玉和颜天真的差别。
可是史曜乾如今却理直气壮地否认,没有下过杀手?
她确实也拿不出任何证据与漏洞。
她应该再相信他吗?
“你可以再信我这一次。”史曜乾望着她,月牙眸中一派诚恳,“我从来没有对你下过杀手,我史曜乾敢对天发誓,不曾害过你性命,若违此誓,不得”
“行了行了,不用发毒誓了。”颜天真打断他的话,“这一次我就信了你。其实,就算真的是你,我也不能拿你怎样,我还欠着你一个大人情还没还,我又有什么资格找你算账,哪怕要算账,也应该找你的雇主。”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史曜乾身为杀手,不过就是一把雇主手中的利器。
冤有头,债有主。
“反正不是我。”史曜乾道,“我可以帮你查。”
“再说吧,如今连活下去都是问题,哪来的心思再去想着报仇。”颜天真转过了身,迈出了步子。
史曜乾跟上她的脚步。
回到饭桌边上坐下,相对静默了片刻,颜天真道:“史曜乾,你还是不要再跟着我了,紫苏果我自己想办法拿,不劳烦你再给我提供帮助了。”
史曜乾夹菜的动作一顿。
“我想过了,我自己的事,不该浪费你们兄弟二人的宝贵时间,因为我,你多次与你哥发生争执,这也难怪他越来越讨厌我,因为你胳膊肘往外拐。”
颜天真顿了顿,又道:“昔日,你们都是拿钱替雇主办事,实在没有理由在我这做免费苦工,这样,你们耗费的这五个月时间,包括今日行动受伤人员的医药费,加上你的出场费,再加上三色冰蚕,你估个价。”
史曜乾:“”
估个价
“你要把这一切当成是一场交易?”史曜乾面无表情,“可我偏偏不想当成一场交易,我做这些,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心罢了,你又何必要算得这么清。”
“我实在没有理由白白接受。”颜天真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与其心里过意不去,倒不如跟你们算清楚,三色冰蚕的这个人情,我肯定是记上了,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也损耗了不少钱财罢?以往你们给人办事,收费的价格是怎样的?”
“不收你的。”史曜乾的态度显然很坚持,“我看你现在也不会有钱付给我们。”
“给你们打个欠条,我欠的债,凤云渺帮我还。”
这世上也就只有凤云渺,可以让她心安理得地索取与依赖。
她在外欠下一笔巨款,凤云渺想必是眼也不眨的,就把她还了。
“我说了不收,就是不收,此事不必再提。”
“她既然想给钱,为何不收?收了!”右侧忽然响起一道男子的嗓音,“她说得有道理,我们兄弟为她忙前忙后,收一笔辛苦费又怎么了?今日出动了十个人,被赵皇后那个疯娘们打伤了好几个,颜天真,你若真是那么有心,就给我买最上等的药,你不是要包医药费吗?”
史曜乾转过头,望着被人架出来的史曜连,额头上的筋跳了一跳。
不得不说史曜连这个家伙真是好动,就连受了伤,也不愿老实在榻上呆着,而是让手底下的人弄了个担架,担架上铺有狐裘,他就那么侧卧着,被人抬了出来,右腿在担架外晃悠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受伤了为何不好好休息?还要出来”
对于史曜连和颜天真开口要价一事,史曜乾自然是十分不满。
“手下的人报告说,你们俩吃个饭全不见了,我心中一时好奇就出来看看,就听你们谈起钱的事。”史曜连挑了挑眉,“老弟,你不是外号死要钱吗?你那么爱财,何必拒绝这一笔财富?她既然有心要给我们辛苦费,接受了就是,我心安理得。”
史曜连说到这儿,视线又转向了颜天真,“二百万两。”
史曜乾眉头一拧,“你”
“住口。”史曜连打断她的话,“你不接受我接受,这银子我全收了就好,正好让我这郁闷的心情得以缓解,我那只三色冰蚕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我收她这个钱,难道太多了吗?凤云渺堂堂太子,总不会拿不出这个钱。”
“不多。”颜天真莞尔一笑,“在我看来,还少了点儿呢,这样吧,再加五十万两,总共二百五十万两,我给你打欠条。”
史曜连听闻此话,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道:“行啊,你既然愿意多给,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不知颜天真为何会想要多给五十万两,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他乐意接受。
“因为二百五是个吉利的数字。”颜天真一本正经道,“在我们那里,就是有这么一个说法,这个数字可以给人带来好运,尤其你最近有些倒霉,因此,给你个好彩头,助你摆脱霉运,从今以后,你就是二百五了。”
“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了,不然我为何要多给你五十万两,你总说我衰,我就给你凑个吉利的数字还不行吗,即使这只是民间说法,好歹也是个好的寓意。”颜天真的语气颇为诚恳,“我这样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算你有点良心。”史曜连冷哼一声,“也罢,既然是个吉利的数,那本大爷就接受了。”
“希望你以后可以摆脱霉运,做一个快活自在的二百五。”
“哼。”
史曜乾:“”
他自然是不愿意收颜天真这笔钱。
但此刻看来大哥似乎心情不错,若是他再多话,只怕又要让大哥心情不佳。
罢了。
大哥要收,就随他去收。
他自己分文不要。
用过饭后,颜天真与史曜乾便回了皇宫。
才踏进了瑶华宫的宫门,就有宫女上前来报——
“仙妃娘娘,您回来了,方才皇后娘娘又派人送了好些瓜果点心过来,还有好几匹绫罗绸缎,就连裁缝也派过来了,说是要按照娘娘您的身形定制几套好看的新衣。”
“皇后娘娘可真好,过会儿我就去她宫里谢恩。”颜天真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要歇息一会儿,留下小钱子来给我捏捏肩就好。”
“是。”
直到寝殿之内只剩下颜天真与史曜乾,史曜乾才开口道:“我怀疑这位赵皇后的真实性别。”
“你是觉得她太像汉子了吗?你想说她可能是男扮女装?”
“有可能。我曾经也扮过,你们没有任何人识破我的男儿身,可见,我的伪装手段还真是挺高明,这位赵皇后,没准跟我是同一类人。”
“我倒觉得,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像你一样的怪胎,你跟个戏精似的,像你这样的人要是再多几个,啧啧”
史曜乾绝对堪称戏骨级别的。
赵丹儿会是第二个史曜乾吗?
“我看她的个子也不是太高,总不可能她也练过缩骨功。”颜天真道,“她给我的感觉,是个真女人,举手投足之间,蛮有韵味的。”
虽然赵丹儿打起架来像个汉子,可她平时还是极有女人味的。
“男人也有个子矮的呀,这样吧,为了防止你吃亏,你试着去验明正身。”史曜乾提议道,“若她真是个男子,她老跟你动手动脚勾肩搭背,你这便宜都不知道被占了多少,若真是女子,那倒不是太要紧了。”
“是女子,你就觉得可以动手动脚乱揩油?”
“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亲密,应该不是太难接受,许多闺中姐妹不都是整天牵手拥抱,还一起泡澡来着?一男一女则格外暧昧。”
颜天真:“”
白莲乾果然是个大直男。
被异性接触就格外暧昧,被同性接触就当成是好哥俩或者好姐妹,心里那道坎也就过去了?
“你要我去验明正身”颜天真挑了挑眉,“岂不是要对她动手动脚?”
“不这样,又该怎么分辨男女?我当初假扮女人时,胸前所用的材质是软雪胶,手感不错,但比起真的胸脯,质感还是要稍微硬一些的,你是女子,自然会懂得分辨真假。”
颜天真觉得有些好笑,“带着两个假胸,是不是会很累赘呢?”
“有点儿,算是比较厚重的人皮面具,一直粘到后背,粘性极好,不会脱落。”史曜乾清咳了一声,“当时雇主把你的尺寸报给我听了,那假胸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你看起来那么纤细,胸脯果然也没什么分量。”
颜天真:“”
聊起这种话题,好生尴尬。
她胸前没料又怎么了!
眼见着颜天真不说话了,史曜乾的月牙眸中浮现些许笑意,“抱歉,我不该提起这种事的。”
有时候打趣她也觉得挺有意思。
“无妨,就按你说的办,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挺好奇这位皇后娘娘的真实性别。”
赵丹儿
我依然觉得你是个女子。
但还是想要验证一番呢。
夜幕降临,颜天真便前往凤栖宫。
到了凤栖宫外,宫女并未拦她,笑着道:“仙妃娘娘来了,就自行进去吧,我们皇后娘娘说了,无需通报。”
颜天真挑了挑眉,踏了进去。
寝殿之内的软榻上,赵丹儿一身明黄色繁美宫装,贵气十足。
她的左手手掌,裹着厚厚的白纱布,此刻正单手支额,笑望着颜天真缓缓走近。
“你果然来探望本宫了。”
“皇后娘娘是因为我受伤,我又怎么能不来探望。”颜天真望着她的手,“那么深的伤口,不知何时才能康复啊。”
“不用担心,有上等的伤药,不超过半个月应该就能愈合了,过个十天八天就可以不用纱布,之后就是除疤。”
看赵丹儿说的云淡风轻,颜天真道:“您可真是会忍疼,换成寻常女子,摔个跤都会叫唤。”
“本宫从小就像男孩子,喜欢动刀动枪,又耐得住疼痛,看着男子们意气风发的模样,好生羡慕,只可惜身为女子。”
赵丹儿说到这儿,悠悠叹息一声,“你也该知道,本宫这颗心是男儿心,只恨自己缺少了男儿该有的物件,困在这深宫之中,好生无趣,时而看着春宫画里的美女们,再看看自己的下腹,本该是平坦的地方,仿佛立起了一根幻肢。”
“噗嗤——”
颜天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犹记得在上一世,有许多人不满意自己生来的性别,有些女子想要成为男子,有些男子又羡慕女子,于是他们便会选择一条路——变性手术。
可惜了这个时代并没有这样的技术,否则或许可以满足赵丹儿的心愿。
她谈起自己的心愿时,丝毫不觉得难为情,那么坦然,可见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想做男人。”赵丹儿长长叹息一声,“下辈子再不要做女人了,女子多辛苦,又要生儿育女,又要每个月都来月事,尤其是这夏天一到,上边流着汗,下边流着血,你说这多糟心!本宫要是个男人,就可以左拥右抱,身边美女环绕,声色犬马,好生快活。”
颜天真道:“皇后娘娘很有想法。”
敢于想正常人不敢想之事。
不满足于做女子所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对待。
这个世道对于女子太过苛刻,又要她们恪守妇道,又要她们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又要她们善解人意,容忍夫君左拥右抱,不可生出嫉妒之心。
凭什么。
就凭男尊女卑。
就凭这是个男子当家作主的世道。
即使世道残酷,女子们遭受不公平对待,也总会有那么些个女子,不甘如此付出,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获得尊敬,想要混到风生水起。
她颜天真算一个。
赵丹儿也算一个。
赵丹儿比她更有想法,她想要获得的不仅仅是尊敬与荣耀,她更是天马行空地想要加入男子的阵营,想要享受男子该有的待遇,时间一长便陷入幻想,渴望变成男人。
这是一个她根本就达不成的心愿。
幸好她遇上了怪胎断袖皇帝,两人一拍即合,断袖皇帝对她也算好,或许是欣赏,又或许是把她当成了知己。
赵丹儿,可真是个奇女子。
“仙妃会不会觉得本宫有毛病。”赵丹儿悠悠道,“若是可以做男子,本宫愿意折寿半生,可惜啊,没有办法。”
“我不觉得娘娘有毛病,相反,有些佩服。”颜天真笑道,“不同于那些逆来顺受的女子,更不同于那些心态扭曲的深宫怨妇,娘娘你很奇特。”
对待这样的怪胎,她心中竟然会生出一丝好感。
赵丹儿这样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在为女子伸张正义,为女子打抱不平,为女子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气愤。
怪胎之人,也有可爱之处。
“仙妃果然不同于其他女子。”赵丹儿轻笑了一声,起身下榻,“先前也有几名妃嫔,在听过了本宫的想法之后,流露出了十分震惊的情绪,之后,看本宫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但是你不同,你在惊讶了过后,竟然会赞赏于我。”
“人总该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觉得娘娘的想法有什么毛病,不过话说回来,娘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多少人?这种事可不好泄露出去啊。”
“把本宫当成怪物看的,本宫下令剜眼割舌,这么一来她们也就不会泄露出去。”赵丹儿说话间,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了颜天真,“有几个比较识趣的,心知自己躲不过,也就接受了本宫,对待这样的,本宫自然会给她们活路。”
颜天真不语。
果然怪胎的共同特点,就是不拿人命当回事。
史家兄弟如此,半宸如此,赵丹儿也是如此。
这大概就是弱肉强食的世道里,一个不好改变的定律。
弱者注定要被强者生吞活剥,可能一个眼神、一句错误的话、一个神情,就葬送了性命。
“仙妃,本宫真的很欣赏你,你就不能接受本宫么”
赵丹儿正说着,忽然一个趔趄朝前再倒。
她这件凤袍的裙摆有些长,一不留神就给踩到了,自己绊了一跤。
颜天真见此,连忙伸手,同时,脑海中灵光一闪。
眼下正是一个验身的好机会。
“娘娘小心!”
她呼喊了一声,接住了赵丹儿栽倒的身躯,手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对方的胸脯上。
由于赵丹儿重心不稳,身躯的重量几乎压在了颜天真手上,颜天真也就趁机捏了一把她的胸脯。
手感十分真实。
身为女子,她自然可以判断真假。
史曜乾说过,假胸最好的材料就是软雪胶,但比起真的还是会稍微硬一些,手感会有明显差别,只适合拿来伪装,不适合真的下手去捏,否则就露馅。
如今看来,这位皇后娘娘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她早就信了,不过既然有机会验一验,自然就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更加保险。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颜天真连忙扶着她站稳,收回了手,“方才情况紧急,一不留神就冒犯了娘娘”
“不碍事。”赵丹儿望着她,眉眼之间一片笑意流转,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你要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你的也给本宫碰碰?”
颜天真连忙退开一步,“皇后娘娘,我虽然感激您之前救我那事,可我这心里还是忘不了陛下,唉。”
“你怎么还想着陛下。”赵丹儿冷哼了一声,“陛下的心是石头做的,你根本没办法捂热,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二人说话之间,有宫女上前来报——
“皇后娘娘,陛下方才派总管大人前来转告,明日西宁国的队伍就要到了,西宁公主联姻事关两国的邦交,西宁国皇帝也亲自来了,请娘娘明日好好接待那位西宁国公主。”
“知道了。”赵丹儿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告陛下,本宫一定好生接待着。”
“还有一事。”宫女道,“陛下说了,明日宫宴,最好能有些新奇的歌舞表演,那西宁国皇帝身边有个美女绿袖,歌舞一绝,明日必定会有所表现,咱们东陵国可不能落了下风,希望娘娘能安排一出,能和那位绿袖姑娘一较高下。”
“这些个人整天就喜欢攀比。”赵丹儿冷哼了一声,“陛下又是个极度要面子的,听说那个绿袖十分有能耐,之前有所耳闻,她在四国交流会上,只差一点点就能拿下舞王音仙,想要找个能与她一较高下的,不太容易。”
颜天真听闻此话,道:“皇后娘娘,若是能比得过那位绿袖,有什么赏赐吗?”
绿袖。
好久不见的绿袖啊。
印象之中,有两位女子的歌舞,挺妙。
一位是戎国的南宫仙,一位就是西宁国的绿袖。
一别半年,许久没有见到这两人。
绿袖的表演至今还记得,如果当初四国交流会上没有她颜天真的存在,舞王音仙这两个头衔,绿袖至少也能拿下一个。
那西宁国的皇帝段枫眠也来了,可不能被他看出真实身份。
半宸能骗过去,这段枫眠应该也能骗过去才对。
“赏赐必定是会有的,咱们陛下总是不甘比旁人差,四国交流会上,我们东陵国都垫底了,陛下气了好一阵子,这次这个西宁国皇帝前来,又想要臭显摆,真是”
当国君的,有几个不爱显摆。
炫耀手下的人才,炫耀身边的美人。
这是作为国君最常见的显摆手段,尤其是在异国贵宾面前,这么显摆就显得很是拉风。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颜天真道,“若是咱们这皇宫之内,没有能与绿袖一较高下的人,那就由我出马,娘娘对我可有信心?”
她最擅长水袖,但若是真要比试,水袖绝对不能展示出来,一展示就被他们认出自己是颜天真了。
她需要表演其他的,与之前风格不太相同的,这么一来才能忽悠得过去。
“本宫怎么就忘了,仙妃你能将箜篌弹奏得那么好,又有着一副好嗓子。”赵丹儿笑望颜天真,“本宫对你是有信心的,要是你能给陛下争脸,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呢。”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的。”
夜深人静。
子时将至,颜天真躺在床榻之上,即将陷入沉睡。
与之前一样,她感受着身子逐渐冰冷,从胸口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寒意,蔓延开。
那股寒意流淌过四肢百骸,让她的身子有些轻颤。
因为她要忍受正常人双倍的寒冷,因此身上的被褥盖得十分厚实。
可就算是这样,冰冷的身躯依旧冰冷,并不会因为躺在被窝之中而感到温热。
凤云渺。
我传递给你的信,你是否收到了?
这一刻,想念你的体温,想念你的拥抱。
床榻边上,史曜乾静静地凝望着颜天真。
此刻寝殿之内烛火已经熄灭,透过打进纱窗的月色,他依稀也能看到她的面上漫上一层雪白。
“你这心里,是不是没有一刻停止过去想念凤云渺。”
此刻颜天真已经陷入了沉睡,听不到他的说话声。
“可是我不想让你与他见面,也不想让你与他传信,不想让他知道你身在何处。”
“颜天真,对不住,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
他走到了桌边坐下,脑海中回想起白天在宅院之中,手下人汇报给他的事情。
趁着他不在颜天真的视线之内,手下人将截获到的十封信交给了他。
“颜姑娘在宫外之时,属下们几乎没有停止过盯着她,颜姑娘十分谨慎,派了十个不同的信使,从十个不同的方向前往南旭国送信,她大概是觉得飞鸽传书安全性不够高,便使用了人力,这些是截下的信,请公子过目。”
他打开了每一封信件。
每一封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只有短短两行字——
我在东陵国皇宫,安好。思君不见倍思君。
“十名信使,从十个不同的方向出发,天真啊天真,你如此谨慎,不还是被我全都拦截下来了吗。”
他将那十封信件全部烧光了。
他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阻拦颜天真与凤云渺见面。
凤云渺寻不到颜天真,颜天真也会主动去寻找他。
现在她走不开,等她拿到紫苏果之后,她也会迫不及待的去寻找凤云渺。
他终究是没法阻拦他们相聚。
手下也提出了这个疑问——
“公子,颜姑娘现在走不开,可她一旦达到了她的目的,还是会走开的,公子,你何不干脆就让她传信给南旭太子,有南旭太子在,颜姑娘想要的东西说不定会更容易到手一些。”
“你懂什么,我为何要给凤云渺创造这样的机会?不错,多一个凤云渺自然更好办事,但,我也有自信能办到,不过就是多费些时间与精力罢了,我要让颜天真记着,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我帮着她脱离险境,她身边的人是我,不是凤云渺。”
凤云渺。
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自己找过来。
呵。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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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要脸:当个二百五我还当得这么高兴。
白莲乾:我是个心机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