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回到莲华院换衣裳,待二十三给她画好李凤锦的妆容后,一边换上一袭玄色绣金边的深衣,一边吩咐青霜:“内院你看着些,盯紧卢氏与她身边的人。”
青霜一惊:“夫人怀疑大奶奶要趁机使坏?”
“会不会使坏,你盯紧了便知道。”若薇淡淡道,“我只去前头露个面,很快回来。”
紧张坏了的青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夫人您千万早去早回啊。”
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丫鬟顶个屁用?
“慌什么。若我当真没能及时赶回来,不是还有小四在?”若薇给她支招:“况且,二太太也会很乐意帮忙的。”
青霜闻言,一想也是,她到底只是个丫鬟罢了,处理不了的事情,自然要找能做主的了。
若薇换好装,在东来的陪同下往前院而去。
“这两天,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路上,若薇似不经意的询问东来道。
东来微一愣,忙道:“这几天爷没有书信送回来,我已经让人查明了,爷已经解除了禁制,只是好像引起了花卿的怀疑,因而不方便送信出来。”
若薇皱眉:“已经被怀疑了?”
都被怀疑了还不赶紧滚回来?
“夫人放心,爷心里有数,定然不会有事的。”东来倒是对李凤锦十分放心。
若薇胡乱点了点头,心情却一点都没放松,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眼下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她一露面,想要巴结李凤锦的人,想要跟李凤锦套近乎的人,亦或是本就是李凤锦的人,都争先恐后的上前来与她说话。
若薇学了李凤锦的模样,含着淡淡的微笑从容的与一众人等寒暄,送来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一来为了保护,二来,在若薇认不出来人时悄声提醒她来人是谁以及与李凤锦的亲疏或敌我关系。
徐三也在其中,他跟李凤锦的关系,满京城没人不知道。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大方的打了招呼后,便走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若薇先开口道:“侯爷已经有几天没有消息送回来了,东来说是因为糟了花卿的怀疑,我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徐三立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行,不说如今前朝后宫争的多么激烈,你这一走,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能长途跋涉吗?”
“当然不是我自己去。”若薇叹口气,她确是很想走这一遭,但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可是血煞阁的人我并不放心——因着我如今情况特殊,连东来都敢对我撒谎,我也不敢指望他们会对我说实话。”
徐三目光微微闪烁:“东来对你说谎?这话是怎么说的。”
“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直觉。”若薇颇有些心浮气躁的扯了扯垂下的腰带,“我担心李凤锦不仅仅是被怀疑了,他多半已经被发现了。”
徐三就吓了一跳的样子,皱了眉头望着若薇,“这、难道还是你的直觉?”
若薇要怎么告诉他,因为她昨晚上做了个噩梦,梦里李凤锦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她拼了命的喊他,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然而眼睛里,却慢慢的流下一行血泪来。她被这个噩梦吓醒,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我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若薇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他一定是出事了。”
“那我即刻启程赶往北秦。”徐三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若薇忙唤住他,“你在朝中供着职,哪是说能离开就能离开的。”
“我不要紧,眼下最紧要是要先查到二爷的消息。”
“你不要紧,也该为你徐家多想想。”身为朝廷的兵部尚书,无缘无故于朝堂上缺席,便是被人攻讦个叛逃出国的可能也是有的,他们毕竟还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能让一个兵部尚书十几二天不上朝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不是血煞阁的可靠的人手借两个给我?”
徐三很想告诉她,她真的太敏锐了。血煞阁或许会对她隐瞒关于李凤锦不好的消息,但不会对他与东来隐瞒。东来选择了瞒下不说,他自己未尝不是同样的理由。而她未必真的看不出来,却还是跟他商量要他挑两个可信的人借给她,想来她也知道,倘若揭穿了他,就没有人能够帮到她了,因此才会假装他并不知情。
徐三在心里感慨了一阵,知道这个事儿倘若自己也推脱的话,势必要引起她的怀疑了,因此便满口答应下来,“明天我带人过来给你过目。”
若薇笑着谢过他,“你费心了。”
……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喜庆的唢呐声与鞭炮声,众人便知是新人快要到了,俱都涌到外头去看热闹。
若薇又借口不太舒服,回了内院。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新人射过箭跨了火盆后,便到了拜堂的重头戏。
喜堂是早就布置好的,只是众人瞧着空空如也的高堂之位,俱都小声的猜测了起来。
老侯爷已经不在了,这个位置空着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太夫人如今可还活的好好的呢。
原本太夫人也是想趁着信任跪拜高堂时将若薇一军——不论如何,她都是今日名正言顺的高堂,新人没有理由不跪拜她。可既然要跪拜她,自然就不能再禁她的足。她便是要借着这个,好好的拿乔一番,为自己夺回颜面以及争取更多的利益,若能趁机拿回管事权,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现在,弄死太夫人她也不会出来丢人现眼了。
众人正猜疑着,新郎新娘也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堂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见若薇笑微微的推了卢氏出来,“太夫人病卧在床,实在不得已,只能麻烦大嫂你来做这高堂了。”
卢氏慌的直摇手,“这怎么成?这不成的……”
“这有什么不成的。”若薇推着她往主位走去,“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老侯爷不在了,太夫人又卧病不起,大嫂你如何还能推脱去?”
二老爷与三老爷倒是稳稳坐在高堂旁边的位置上,闻言,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悦——他们倒是想坐那高堂的位置,可毕竟隔着房,若薇连考虑也不曾考虑他们,他们也不能厚着脸皮自荐去坐那高堂之位吧。
此时汤二太太也收拾好了心里的不甘,上前来拉卢氏去上座,“好啦,你再推辞,可就要误了吉时了。”
李凤渊一听,忙对卢氏作揖道:“有劳大嫂。”
卢氏仍是推辞着不敢就坐:“照我说,弟妹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位置,很该你来坐才是。”
汤二太太见状,也跟着点头:“这倒也有些道理。”
“大嫂多虑了。”若薇抿嘴笑道:“长幼有序,我岂能越过大嫂去?大嫂快别推辞了,客人们都瞧着呢。”
宁柔嘉便也帮腔道:“是呢,卢大嫂子,你就别推辞了吧。”
众位夫人便都劝说起卢氏来,卢氏没法子,只得一咬牙往高堂的位置上坐了,僵着身子等新郎新娘拜了,急急忙忙的说了几句吉利话,便火烧屁股似的从高堂的椅子里跳了起来,“快快快,将新人送入洞房去吧。”
一对新人刚被送进洞房,大家都准备去看新娘子时,却见一个小丫鬟脸色惨白的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口中凄厉的大声呼叫道:“夫人,不好了,太夫人不好了!”
众人都被她凄厉的叫唤惊的毛骨悚然,若薇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在人群中胡乱冲撞的小丫鬟,厉声喝道:“说清楚了,太夫人到底怎么了?”
小丫鬟啪的一下软到在地上,慌慌张张又语无伦次的说道,“太夫人她、她流了好多血,她倒在地上抽搐,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还有银嬷嬷,银嬷嬷也被她捅了一刀,当场就、就没气了……好可怕啊夫人,到处都是血,她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饶是众人都是内宅里浸淫出来的好手,乍一听到这消息,都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又实在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俱都竖起了耳朵来听。
若薇深吸一口气:“来人,立刻拿了侯爷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来。”
一边歉意的对着各家夫人与太太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府上发生这样的事,只怕要招待不周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也知道,若薇已经在下逐客令了,再是不舍也只得依依的离开。
前头男客们自也听到了消息,很快客人们便走了个一干二净。若薇稍缓一口气,幸好事发之时,新人已经完成了礼仪,否则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侯府几房的主子,全都聚到了落梅居。
二老爷三老爷跑在最前头,刚进院门,两人立时瞪大了眼呆愣在原地,片刻便传来哇哇的呕吐声。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也跟着踏了进去,随即便是两声惊惧的尖叫,若非身旁的丫鬟扶的快,摇摇欲坠的两人只怕当场就要跌进血泊里。
是的,入目便是一片猩红的血泊。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而院子里,还有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若薇顾不得多想,立刻吩咐喜鹊,“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喜鹊领命,正要走时,就听得若薇在她身后郑重的说道:“当心。”
喜鹊点点头,身形一跃而起,犹如一只灵活的燕子,几个起跃点跳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迅速赶来的李淑珮也要追着喜鹊去,却被关三太太死死的攥在身边。李淑珮无奈的跺了跺脚,伸长脖子往院子深处张望。
李淑瑜则安静的扶着汤二太太,不时轻声安慰她两句,又担忧的看着脸色肃穆铁青的若薇。
此时卢氏也赶到了,她顾不得匀口气,脸色雪白的拉着若薇的手,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会这样?弟妹,母亲她、她……还有相公,相公他也在屋里啊!”
她说着,提了裙摆就要往屋子里冲。
若薇一把抓住她,“大嫂别急,先等等。”
“还等什么?”卢氏紧张的掐着帕子,满脸都是冷汗,神经质一般的喃喃道:“不行,我得去看看,相公还在里面,他……万一他也糟了毒手……弟妹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李淑珮不耐烦的拉住她,“大嫂你先冷静一点,难道你没瞧见吗?人还没被抓到,你要是闯了进去,正好撞在她手上,该如何是好?你就听嫂嫂的,再等一等吧。”
卢氏嘶哑的叫了一声,双膝一软,身体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双手捂了脸,再也忍不住悲痛的哭了起来。
身着喜服的李凤渊携手新进门的媳妇儿也赶到了,“嫂嫂,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母亲她……天,怎么这么多血?”
他一边惊怔的瞪大眼睛,一边还不忘先捂住妻子的眼睛,低声叮嘱她:“你别看。”
新妇已经取下了盖头,谁也没有想到,与新妇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只见她温柔却不失坚定的拿下李凤渊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柔声说道:“夫君,母亲的安危要紧。”
李凤渊一愣,立刻回过神来,匆匆对若薇行了个礼,“劳烦嫂嫂看顾着雪鸢些,我这就去将母亲带出来。”
小丫鬟虽然语无伦次,还是叫若薇问了出来,银嬷嬷为保护太夫人当场毙命,而太夫人虽然也受了伤流了血,但并没有一命呜呼。
若薇点头应了,李凤渊虽然心里有些打鼓,还是硬着头皮拔腿就往里面冲。
不多时,喜鹊的身影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衣裳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一只手拿着把精致的沾满鲜血的银匕首,另一只手上稳稳地倒提着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女人。
那女人被血糊住的脸满是狰狞之色,即便被捆住了手脚,仍是拼命的挣扎不休,口中不住的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喑,血红的眼睛里满满全是疯癫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