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后的琴师听了八皇子的话,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弹奏。
金戈铁马,万军奔腾的铮铮琴声响起,行云流水般回荡在宴席之上。
十二位少女踏着杀伐之声翩然而来,行如乳燕娇轻,莲步轻移,时而垂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清颜白衣,青丝墨染,长长的裙摆摇曳坠地,水袖上的丝线在灯光下波光粼粼。
飘逸,灵动。
长思、渔歌、八声、清平等十二位白衣舞女手持红伞,围成一个圈旋风般疾转,红得滴血的伞高高举过头顶不断旋转,白得凄惨的裙踞因为疾转层层叠叠,开出死亡般颓靡的花。
白衣红伞。
凄艳万分。
她们靠近,又远离,琴声突兀变调,由缓转急,红伞如血海波涛般,从头顶划过腰际,再滑过头顶。
秦昀看着舞,朝秦邵榕解释道,“这首舞名《红衣》,改自本朝开国名将冷璐的事迹,赞颂他与其知己相知相随的兄弟情。”
“当年冷璐进攻易守难攻的缙城,一场血战死伤无数,地不利,偏偏人也不和,身边埋了启国的叛徒走狗,虽在最后力挽狂澜,却功成骨枯。大军归来,冷璐的至交好友一身红衣,欣喜地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不料迎接的却是一匣子骨灰。”
“士为知己者死,他悲怆大笑三声,疯癫道,‘生不逢时,死不逢时,哥哥你慢走!不!不!——是来也正好,去也正好,弟弟我就来!’,随即拔剑在三军面前自刎。”
“时光荏苒,人们不再记得这位知己姓谁名谁,但当年城楼上以剑殉道的红衣身影倒成了历史洪流中抹不去的色彩。”
秦昀的出生并不光彩,是皇上与宫女一夜荒唐的产物,并不得皇上喜爱,母亲也只是升了个小小的嫔位。
秦邵榕听着这番话,心知肚明秦昀是在借此机会表示他无意皇位,暗喻“誓死追随”。
追随?
秦邵榕形状姣好的薄唇抿了抿,扯出一个无意义的笑。
“生不逢时,死不逢时。来也正好,去也正好。”温瑜低声念了一遍,道,“这句话也真是矛盾。”
士为知己者死,崔何舟听了舞曲背后的故事颇有些感同身受的道,“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唯能。我倒是在野史上看过他的名字,好像叫卢遇。”
小秦明捧着未喝完的酒樽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秦昀的话,正奇怪只有红伞哪来的红衣。
便听到琴声又突然变调,尖锐到高昂后铿锵有力,激烈悲怆,一位红衣少年从一圈白衣舞女中跃出。
随着琴声,十二舞女秀手把伞向上一抛,足尖触碰伞柄,轻轻一顶,红伞借力,向更上方飞去,舞女旋转速移,以红衣少年为中心,围成一圈,水袖一抛一掷,素白的布帛像盛放的花瓣,朝四面八方散去,继而折腰而下。
此时。
十二把滴血红伞滞留在半空中,静静飘零而下,宛若静止,霎是悲壮。
从上空看,红伞在外围围成一个圈,中间白衣袅娜的舞女围成一个静止的圈。
只余中间一个红点。
天地苍茫,
红衣妖艳。
剑,是极致的冷剑,
红,是极致的艳红。
带着银制面具的少年身量清瘦,比一众舞女要高挑,一头鸦羽乌发被艳红的绸带松松绑着,少年足踩红伞,点剑而起,红衣翻飞飘舞,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破开了凄艳,破开了悲怆,似要把剑舞活了。
雪肤妖艳,不见脸庞,
只见灯光下,执着剑的手带着近乎透明的苍白。
小秦明下意识将印象中最漂亮的人与这个红衣人对比,转念一想,奇怪,都看不见脸怎么知道漂亮。
听到剑气声,封冽停下擦刀的手,抬起头,霎时停驻了呼吸,不,感觉不对,他拧起眉,目不转睛盯了一会儿,然后又低下头,丧失了兴趣,他追求的,从来都是最极致的武道,继续专注擦刀,想了想,颇不解风情地点评道,“乍一看惊艳,仔细一看,花拳绣腿,空架子!”
这人什么眼光呀,小秦明红着脸,激动地反驳道,“我觉得很好看呀!比皇姐跳得那什么飞裳舞好看多了!这剑刷得多漂亮啊!便是我的侍剑师傅寻常也刷不了这么一套!”
边说,边眼冒星光,一半是崇拜,一半是醉意,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酒嗝。
“咯,是不是呀,咯,皇兄?”
良久。
“……嗯。”
坐在案首的男人纡尊降贵地应了声。
封冽诧异地望向案首,心下犹疑,不知男人话中真假,又把视线转移到场中,他看走眼了?
秦邵榕放下酒樽,凤目凝视着红衣少年,黑曜石般漫不经心的瞳孔里,染上点点兴味。稚子无知,却敏锐,十四皇子还不曾真正了解剑术,但却有着返璞归真,近乎天真的直觉。这套剑舞行云流水,看着空荡无用,门户全开,可明显是刻意伪造后的痕迹,一招一式藏不住的大家之风。
秦昀知道自己编排的舞受了欢迎,欣喜道,“但博皇兄一乐。”
正说着,后方喧哗而起。
“抓刺客——”
“来人啊——”
激昂的琴声戛然而止。
慕青折挑了个剑花收势,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中的雪剑,知道观棋开始行动了。
长思、渔歌、八声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然后花容失色、仓皇四散开来为慕青折打掩护。
一瞬间,秦邵榕霍然起身,眯了眯凤眼,那是——藏珍阁方向!
藏珍阁,
纳百珍。
是一个收集癖患者的集大成之作。
秦邵榕有条不紊地下命令,“萧朗,即刻起,正门、侧门,所有门全部关上,进出严格排查,违者,格杀勿论。”
“是!”萧朗俯首抱拳,握着腰刀离开,一排侍卫随之而去。
封冽没听秦邵榕的吩咐抓起刀就飞去,打架、追杀没什么比这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更能让他热血沸腾。
温瑜下意识站起,崔何舟向温瑜递了个眼色,这种时刻不适合添乱,他们是局中人,要适当避嫌,温瑜愣了片刻又坐下。
歌姬、舞姬、仆从、侍卫惶惶不安,场面霎时失控,乱成一团。
——就是现在!
慕青折趁着众人回头望的那一瞬间,迅速浑水摸鱼闪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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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蠢作者已经是条咸鱼了,没有哪位小天使愿意帮我翻一下锅吗?
一号读者天使:你已经粘锅了你造吗?居然还妄图咸鱼翻身!
二号读者天使:愚蠢的咸鱼,给我叉出去!
柚子:Q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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