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丢魂(1 / 1)

多年后的布兰登上校回忆起那个清晨的房间,仍会毫无疑问地确认那确是他一生中最为难捱的时刻。他站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心跳是如此之快,就连他参战时厮杀最惨烈的时刻也没有如此紧张之感。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这倒也毫无可笑之处,他把何丽雅视作心中最珍贵的宝物,怎么小心谨慎也不算为过。

依旧是一片安静,何丽雅仍看着布兰登的眼睛,但她既没有张口说话,也没有惊异或微笑。她只是保持着寻常听人讲话的姿势,面容平淡。

布兰登最开始的贸然急切也在这沉默中慢慢舒缓了下来,理智重新回归他的头脑,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冒失,他确实冒失,在一个不得当的时机说了不得当的话。在布兰登自己看来,他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和冲动,这样一想,他不免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何丽雅或许会因此轻视或者甚至更厌恶自己。不过,他从来不是个不敢担当的人,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承担其带来的后果。

实际上,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并不是真实,何丽雅正处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她是一个遇见大事便会格外冷静的人,这种性子有时候会有些可怕。她悄悄想过布兰登对自己的感情,虽然几乎已经肯定布兰登上校或许也正爱着自己,但是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话,与自己暗自猜想全然不是一回事。在之前她曾经想过,如果上校亲口说出喜欢她,她会不会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然而现在她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激动,更多的却是茫然和不解。

为什么现在说?何丽雅在心底里叫着,为什么要现在说?

老天爷一定要给她开这样的玩笑吗?在她还没有从噩耗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却又给了她一个惊喜——然而这惊喜因为随着噩耗的存在,现在却只有惊,没有喜。

她该怎么说?她不想拒绝布兰登,因为她也爱着他。然而一想到乔治,她就觉得自己现在如果回应布兰登的爱情,便不妥当。乔治或许现在还沉在海底,孤寂无依,而她却就要进入爱情的天堂吗?她现在没有心情谈这些呀!她满脑子只有对乔治的怀念。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真切的爱情和真实存在在身边的爱人,一边是虚妄却又无法忽略的愧疚折磨。

或许这就叫做自虐,可她现在甘心情愿的自虐着,连带着布兰登也得受虐。

清早的空气湿润。

尼多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理石女像的底台淌下的几行露水痕。孩子似的的神情让他的脸看起来红润了不少,一滴露水在他的鼻尖上凝结,还没来得及滴下去接触大地,就被他用手揩掉了。他打了个哈欠,扭头的时候看见远处的人,便站了起来。

“早上好,布兰登上校。”

布兰登的脸色沉重,他有些失神,直到尼多走到和他只剩了一步的距离,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尼多诧异地望着面前的人那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布兰登掩饰性地弯了一下嘴角,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早上好,米卡维奇先生。”

尼多点点头,他作为画家那敏锐的观察力起了作用,加上丰富的联想力,他几乎是瞬间便猜测到了布兰登现在的样子是为了谁。

还能为了谁呢?

看来这两个人,正在彼此折磨。

布兰登随意地伸手拨弄身旁伸展枝桠的花草,原本挺拔的身躯在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似乎是因为疲累才来到这个花园里散心。

“你看过丽雅小姐的画吗?上校先生?”尼多眨巴着狡黠的目光,轻声问。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没有。”布兰登眯起眼睛,心里在听到丽雅的名字时不由得沉了一下。

就在刚才,何丽雅一直望着他,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用他第一次看见,就再没有忘记的有生命力的目光。他以为遇见她可以改变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可在这一瞬间,布兰登觉得他并没有看清形势,何丽雅出现在他生命里本是个意外,现在他想要抓住的,是否只是虚无?

他等待宣判,手足无措。到后来,她原本坚定看着他的眼睛开始闪躲,慢慢移开,垂下。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谁也没有再开口。何丽雅像是木了一般站在原处,她什么也没有说。

再后来,布兰登像是泄完了气的皮球,觉得浑身没劲,所有的勇气似乎都被磨光了。他朝着面前的心上人行礼,然后静静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收到明确的拒绝或者接受的信号,可是心里却依旧失落得无以复加。何丽雅很可能是因为无法当面拒绝,才不开口说话。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便立即挥之不去。他说了不希望她当面拒绝自己这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而她,是否就是这样做了?

该再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布兰登一时间没有了办法。他走到花园里,带着的只有一副虚弱悲戚的皮囊而已。他觉得自己丢了什么,苦闷得连心痛也不觉得。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尼多悄然走开了,消失在树丛里。布兰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他心不在焉,看起来像是失了魂。有什么东西忽然打到了他的肩头,他也没有察觉。直到击打的频率越来越强了起来,他才仰头望天。

刚才的朗朗晴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光线暗了下来,四处都斑斑驳驳。雨点随着飘落,不紧不慢,沾湿他的肩膀。

有时候人的心情会决定他看待一切的态度。在外人看来静谧而美妙的晨雨,在布兰登看来,只是加重他内心悲伤的器物。他没有动步,仍旧站在原处而不去管越来越大的雨势。他开始盘算当天下午就离开萨拉伦回到德拉福。他太伤心了,需要一个能够给他温暖的地方,让他暂时忘却一切。

刚才消失的尼多却在这时候又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上校?你还在这里?”尼多举着伞,把它举在两个人中间,这样他不得不靠近布兰登一些。

布兰登看着他,理智正在慢慢恢复。“不,我很快就要走了。”

“去哪里?”

“德拉福庄园,我的地方,那里也欢迎米卡维奇先生。”布兰登客气的看了一眼尼多,有些想要结束话题。

“感谢您的邀请。”尼多淡淡地说,转身走开。

布兰登在下午便动身离开了萨拉伦,他没有再见到何丽雅,让管家代他道别。他很克制而小心翼翼地尽量没有显露出异常。

“你朝左边坐一点。”

尼多往左边挪了挪,虚着眼看着何丽雅在纸上划了几笔,“头低一点。”

何丽雅的声音很平静,尼多看着她。布兰登上校离开之后,萨拉伦平静依旧,何丽雅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如曾经般生活。除了她和乔治的舅舅一直保持频繁的通信,直到后者从法国回来。

乔治的舅舅一直没有找到乔治的遗体,当周围的庄园里的人群都逐渐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只有萨拉伦里,还有一个表面平静而内心伤感的人。

何丽雅画技突飞猛进,或许正是因为她现在做什么事都没兴趣,反倒能静心了。

“画好了吗?”尼多看着自己的雇主,话问得小心翼翼。

何丽雅摇摇头,放下笔,盖上画布,麻利地站起来。

“下午继续。”

尼多很多次把话堵在喉咙口,他很想问关于布兰登的事情,这个男人悄然离开已经快半个月了,何丽雅从没有主动提及过,就算别人提到,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看不出来是在乎,还是已经忘记这个男人的存在。

昨天,德拉福庄园派人送来了请柬。贝丝和威勒比的婚礼在两天后举行,仪式盛大,附近方圆百里的乡绅几乎都会带着太太小姐参加。看来布兰登上校是下了决心,要替自己的养女办一个风光的婚礼。而在威勒比那边,他那位表姑史密斯太太也慷慨解囊,提供了艾伦汉庄园作为承办地。这看来将是最近几年内,发生在附近最大的一件热闹事了。

何丽雅让老管家操办一切,包括贺仪贺礼,自己收拾了行李,预备好了要去艾伦汉庄园居住那几天之内的一切东西。然后,仍旧把一切抛开不顾,只是窝在画室画画。

第二天画好了肖像,她把画给了尼多看。画上的那个人很像尼多,却又似乎不是尼多。因为他神情里带着一丝不愉快,尼多看画的时候,坚信这种不愉快的神情不是写生,绝不是因为他这几天当何丽雅模特被折腾得不耐烦所导致。这幅画有心情,而这心情不是他的。

“我跟你一起去参加婚礼,可以吗?”他忽然问何丽雅。

“可以。”何丽雅回答,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老管家翻箱倒柜,颇为不舍地拿出一件萨拉伦上任主人留下的礼服并附带无数叮嘱唠叨。尼多穿上衣服,刚好合身,并且十分帅气。

“你的背影……好像乔治。”何丽雅在落地窗前转身,对着正照镜子的尼多道。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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