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人杰和陈浪涛赶往北区的看守所去见吴朝阳,天下着小雨,路上车又多,赶到看守所时已经是十点了。.提交了手续,过了两处把关的地方,终于见到了他们的嫌疑人。
这个唐人杰早就从吴晓露口中得知的吴朝阳其实长得英俊挺拔,两道剑眉下,双目炯炯有神,虽然穿着橘色的囚衣,戴着手铐,也不失风度,那是在长期的工作中养成的,对他来说外表的需要过内心。
他们给他出具了家属签订的委托辩护书,并让他在上面签字。他很详细地问了唐人杰和刘文良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及执业时间等,然后近乎天真地说:“我已经退钱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唐人杰和刘文良相互看了一眼,这位领导的法律知识太薄弱了,他别想从这出去了。
刘文良给他宣读了刑法第三百八十二条、第三百八十三条有关贪污罪的认定与处罚。并告诉他,退赃只是一个从轻处罚的情节,虽然检察院还没有起诉,但是判处他实刑是肯定的,而且极有可能在十年以上。
听到这里,吴朝阳面色大变,半晌不吱声,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而下,刚进门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威严与矜持瞬间全无。
刘文良先问一百四十九万元的那笔,吴朝阳说,当时为了签订合同和进设备的方便,用的是单位的账户,但钱的确是他们三个人出的。每次在外面挣了钱,他都是以勘察费或劳务费直接从对方单位领回来,或者通过单位账户收款。“我们的局长张来新是知道的,你们可以找找他,让他给我证明,买设备的时候,他只出了五万元,我和高主任各出了三十万元,但挣来的钱每次都是三人平分。”
刘文良又说:“张来新也接受过调查,他还主持工作,看来没他任何事,出于自保,他不一定帮你说话,这么敏感的事。”
对于其他几笔,吴朝阳都是认的。
唐人杰问:“那个八万元和五万元的勘察费,一开始说是买房的优惠,怎么后来又承认是想据为己有?”
吴朝阳叹了口气说:“你们不知道,我几天几夜没休息,白天窗户上都拉着窗帘,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唉!听天由命吧。”
“你爱人说家里都好,请你不要挂念。”想想官员到此田地,其实也可怜,唐人杰只好这样安慰他。
“我儿子六月就要高考,千万别告诉他,还有我父亲,就说我出差在外学习,他身体不好,请你们一定帮帮我,让正军想想办法,争取缓刑或少判几年。”吴朝阳可怜巴巴地说,曾经在单位或许也呼风唤雨,但如今身陷囹圄,表现出求生的本能,对他们说这番话时几近哀求。
刘文良让他在做好的笔录上签字,他们要走了,吴朝阳突然说:“家里可能用钱紧张,你们可以到我单位办公室找一个叫罗素琴的女的,如果用钱可以找她,但不要告诉我老婆丁花。”然后说了个手机号。
从看守所出来时,雨下得更大了,丁花撑着雨伞站在看守所的大门等他们。唐人为和刘文良共用一把伞,刘文良在雨里走着还不忘给自己点支烟,他笑着说:“你说那个罗素琴是干什么的?”
“我哪知道?”唐人杰故意装作不知道。
“老吴的二奶。”陈浪涛低声说,“如果昨天说的那个属实,这又是一个,换一个岗位换一个二奶,难怪那个要切齿痛恨了。”
“你也开始关心别人的二奶来了,难得哟。”唐人杰嘿嘿一笑,“快点走吧,我饿了。”
在雨中给丁花谈了一下吴朝阳的情况,说人精神不错,让她照顾好老人和孩子,不要把自己在看守所的情况告诉他们。吴朝阳在看守所说的和检察院的笔录基本一致。她要请他们吃饭,被唐人杰和刘文良拒绝了。
从看守所门前的那条泥泞路上出来,唐人杰问刘文良吃什么?他说走着看,路过福州路口,看见有家东来顺,唐人杰说天有点冷,涮个羊肉去吧!刘文良说正合他意。
两个人点了个小座,要了两盘肉和几个小菜,吃了点饭之后,感觉不怎么冷了。
唐人杰说:“大律师,下一步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们得去一趟吴朝阳的单位,检察院没有得到他们出入资金的进账凭证,现在只有口供和几个证人证言。如果单位配合,将来对吴朝阳很有好处,他说和局长关系不错,要是能帮老吴一把,那就太好了。”陈浪涛沉吟道。
“单位能不能不出示相关的凭据呢?”唐人杰表示怀疑。
“其实也可以做到,那么多的账,哪里去查呢?何况本来就是人家三人出钱购买的,与单位无关,不知道钱是怎么样走的。”
吃完东西出来,雨已经停了。他们两个准备回所,刘文良突然说:“吴朝阳的单位不是在前面江东路上吗?事不宜迟,直接去吧。”唐人杰说:“也是,迟早要去,选日不如撞日。”
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按丁花说的直接坐电梯到28楼吴朝阳的单位,找到办公室主任高希成,一个胖胖的矮男人,时时带着微笑。刘文良说明来意,并给他看了律师工作证。
高希成说:“吴副局长的事,我得请示一下局长,最好由他接待你们。”
高希成在里间去打电话,过了一会,他回来说:“局长说他有事,正在市里开会,有什么事,你们对我说吧。”
刘文良看了唐人杰一眼,唐人杰明白他的意思,局长并不想见他们,那只能问这位高主任了。
刘文良说:“吴局长说,你们三人曾经共同出资买了个设备,挣的钱也是大家拿了,所以……”
刘文良的话还没有说完,高希成立即打断他的话,“没有的事,吴局长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个问题组织调查时已经说清楚了。”
高希成的话让唐人杰和刘文良都感到意外,但马上明白过来,换成谁自己也不会承认有这样的事,自保嘛!
刘文良说:“我能抽支烟吗?”
高希成说:“可以,我这里有,刚才忘了。”
高希成也抽烟,他们三人各点一支,一时烟雾袅绕。
“吴局长的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现在我们也无法说,他仍然是咱们局里的人,我们作为他的辩护人,还是希望局里在能帮助他的情况下,尽最大力量帮帮他。”陈浪涛恳切地说,然后,他话锋一转,“帮他也是帮大家,帮你和局长,要是他在里面再说些其他的事,先不管有没有,那样对大家都不好。”
刘文良这是将军,意思你们别把律师不当回事,敷衍我们。就算是局长张来新、还有高希成其实也担心吴朝阳在里面还说了什么,毕竟三人是一条线上的。虽然纪委不再过问,但检察院这边还有可能追究俩人的责任,他们心里也不会踏实。
高希成脸一下子就红了,连连说:“那是,我和吴局长的私人关系也非常不错,你说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愿意看到。”
高希成弹了一下烟灰,又说:“就是不知道我们怎么帮助他?”
刘文良和唐人杰对视一眼,就说:“有笔较大数目的,大概是一百四十九万元,只有吴朝阳的口供,但没有单位进出的账目凭据,如果将来在法庭上,他们拿不到,法院就难以认定。”
高希成说:“我明白,但财务的事不归我管理,我也不知道,不过两位的意思我可以向局长转达。”
刘文良掐灭了烟站起身,他们再坐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唐人杰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办公室有个叫罗素琴的?吴局长说有些私人方面的事想给她交代一下。”
“你们说的是小罗啊!这好办,你们等下我喊她来。”他们重新坐下,听见高希成在楼道里喊,“罗素琴,罗素琴!”
过了一会,办公室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年纪在三十上下,化了淡淡的妆,烫着大波浪头,戴着的红边眼镜,那是时下最流行的。唐人杰心想,流是流行,不过内心说气质比吴晓露差了不少,吴朝阳这是又换个口味了。
高希成给他们介绍之后,就知趣地拉上门出去了。
刘文良微微扫了一眼罗素琴,以他一惯平静的口气说:“你们吴局长的事,你可能听说了。”
罗素琴好像很紧张,脸通红,“是,是,听单位的同事说了。”
刘文良正色说:“我们是他的辩护律师,听吴局长说,你们私人关系不错,他可能资金方面比较紧张,希望你能帮助他一下。”
罗素琴听了刘文良的话立即摇头,“我和他?是不错。一个单位的同事,大家都不错,他怎么能这么说?钱的事我没法帮他,我也是个拿穷工资的,哪有钱帮他?我与他没任何关系,你们别问我了,我手上还有工作。”
说完,她站起来拉开门走了,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嗒嗒声。
离开高希成办公室,在电梯里,刘文良拍着唐人杰肩膀说:“表子最无情。”
唐人杰故意说:“咱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别乱说。”
刘文良不接唐人杰的话,独自哈哈大笑,“仰头看着电梯顶说:“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老吴啊,罗素琴不帮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