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刚落,就见旁边的草丛晃了晃,从中走出来一个人。
矮子的纱布已经拆掉大半,医院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直接变成深‘v’领,胸口触目惊心的伤口,清晰可见。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伤口居然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我指着自己的脚,怒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矮子咧嘴笑笑,手指微动,两根长针缩了回去,钻入了他的指甲缝里。
接着我脚上一松,我弯腰摸了摸脚脖子,现在才慢慢感觉到有刺痛感。
矮子道:“小梁同志,你说你怎么就光长个儿,不长脑子呢?随便一女的勾搭你,你就傻不拉叽往坑里跳啊!我可告你啊,这次,爷爷我,又救你一次。”
我说你说瞎比比个鬼,要说哪里有坑,是你脑子有坑。
说着指了指铁门上隐身于爬山虎下的几个大字,“这里是病房,看见没?67病室!”
“你不觉得这里眼熟吗?”矮子啧啧道。
“我没来过。老子没病。”
矮子叹气道:“这里的格局,和关你的老宅子的格局一样。”
说着,矮子示意我去草丛里看看。
经他一说,我才有所察觉,疑惑地走了过去,一看,发现在旁边的木楼底下,摆着一口缸,我探头去看,缸很深很宽,可以容得下一个成年人,里面积满了浑浊的水。
矮子接着说:“这缸,跟那幢老宅子里的缸,也是一个款式。”
我瞬间醍醐灌顶。
矮子摸着下巴,喃喃道:“这里有问题。”
我说,刚刚那女人正在临摹一副画,那绝对是我外婆的画,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矮子表示同意,他的意思是,进去肯定是要进去,但是这样进去也是走马观花,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道:“你到我病房里等着,我去准备准备。”
我道:“这还有啥可准备的?”
矮子皱眉,说:“你丫傻啊?这里是精神病院,你说进就进?要进这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必须有病。”
晚上,我作为家属,留在了矮子的病房里。
矮子等到了午夜,然后翻窗出去,半个小时后,他拿了一份病历,说,“行了,你的身份做好了,明儿个,可以进去了。”
我一愣,翻看了一下病历,上面的资料很齐全,我道:“嘿呦,神通广大啊!咦?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你呢?”
矮子笑说,爷爷我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吗。
第二天,我回家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一去一回,又已经是下午了。
矮子送我到了67病室的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嘱咐道:“小同志,你记好了,你就在房间里待着等我,我没来,你听见任何动静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出去。”
我还是有些忐忑,心说这点你可以放心,老子肯定不会自己去找死的。
我的病例上写我是抑郁症患者,需要疗养,分配到67病室。矮子走后,我拨乱了自己的头发,让自己显得颓废些。
门镶嵌在围墙里,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满墙的爬山虎上,让人产生一种奇特的疏离感,觉得这个地方是与世隔绝的。
如果有人死在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我深吸一口气,扒开爬山虎,轻叩铁门,很快,门就被拉开了。开门的,依然是那个枯瘦的老头子。
我给病例给他看,他瞧了一眼,就放我进去了。
果然如矮子所说,这里的格局和老宅子一样,进去后,一览无遗,是一个庭院,只是相对于第二层的院子,这里稍微小一些。
我刻意往两侧望去,不出所料,这里也有两口缸。
我的正面,是一幢三层楼的楼房。只不过是水泥结构的。
房子同样老旧,外观几乎没有修饰过,露出凹凸不平的混合泥沙。
房子中间,有一个楼梯口的门洞,门洞外,正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微微秃顶,他对我笑了笑,便走过来,道:“我是这个科室的科长,请给我看看你的病例。”
我礼貌地双手递出病例,他随意翻了一下,眯着眼睛看着我,半晌,才继续说:“哦?您是…画家?”
我又点了点头,我从他的酒瓶底子眼镜片后感觉得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我说:“是,我有自己的画室。”
他嗯了一声,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冷淡地道:“我先让护士给你安排一下,你先去我办公室坐坐。”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我跟着他进去后,他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尽量压制着自己的不安感,后腰上的两个画筒十分嗝应人,我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气氛一下子,十分尴尬。
他的办公室很简陋,白色腻子墙显得廉价,忽然,我的注意力被墙上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两幅画,一幅是大鹏展翅,裱框很大,画质却非常一般,任何画廊都可以买到。
另一幅就在大鹏展翅的正右边,略小。是《蒜鱼》。
《蒜鱼》是水墨画,画上左边画的是一只鳊鱼,远看像一个鼓了气的皮球,右边画着几根大蒜。
我对这幅画算是有很深的研究,《蒜鱼》的原作者是咸丰年间的虚谷先生,总共传世之作不过300幅,真迹价值连城。虚谷有个徒弟,或者可以称为朋友,叫江寒汀,是最早开始模仿虚谷的人,又称“江虚谷”,他的仿做也可以卖得很高的价格,特别是前两年,甚至炒得跟真迹差不多的价格。
这是很奇特的事情,大家明明知道是仿品,却为了这个仿制者本人而去买这幅作品。所以在众多的仿制者心中,这个江寒汀算是一个传奇的标杆似的人物。
而这幅仿品《蒜鱼》,正是仿江寒汀的笔法,之所以我能一眼认出来,是因为画这幅画的人,就是我!
这是我老爸老妈还在世的时候,我用来练手的作品,我对自己的临摹技术很有信心,当时我在网上挂出它的时候,挂了超级高的价格(只可惜钱都被我挥霍到游戏里去了,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对它的描述就是江寒汀的原作。
这次交易非常顺利,买家没有还价一分钱,我当时得意了很久。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这幅画。
我回头问科长:“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幅画?”
科长见我对这幅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走了过来,道:“这是一个患者送我的,你别看它署名是江寒汀,但是它并不值钱,是幅赝品…”
我对自己的技术没产生过怀疑,当时买家也没看出来,况且买了那么贵的画肯定会去别的地方找人掌眼,娘的,没被同行看破,竟然被一个和绘画不搭界的人看破,我有些懊恼,立马回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是送我的人告诉我的。”科长笑说。
我对买家的印象不深,当时只顾着数钱了,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买它的人,是一个女人。
我盯着面前的人,他虽然在笑,但是他的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仿佛戴着一张面具。
一股不详感笼罩了过来,我问:“送你的人,是不是一个女人?”
科长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道:“患者的,我不能透露。”
我又问:“那…她是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科长回忆了一下,说:“两年前…七月份吧…”
我心里猛地一咯噔:两年前…七月…正好是我家出事的时间!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我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所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