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梅香虽然年轻却人生经历丰富,算得上入世颇深,她心里清楚,底下人传的再怎么疯狂也白搭,领导发话才是王道。
这天下午,洪梅香正坐在办公室看报纸,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本单位江佳欣副主任办公室电话,连忙拿起电话听筒说了声,“您好江副主任!”
电话里传来江佳欣带着一丝冰冷的声音:“小洪,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
直到此时,洪梅香也没往坏处想,作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领导随时一个电话叫过去吩咐点杂事很正常,她压根没想到这次去江副主任办公室将会是她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江佳欣的办公室门开着,洪梅香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先抬手在门上“咚咚”敲了两下,听见领导说,“进来”,这才抬脚进了江副主任办公室。
“江副主任,您叫我什么事?”
洪梅香走进办公室后一举一动相当得体,走到距离领导办公桌一米左右距离,两手垂在腹前,身体微微弯曲从江佳欣问道。
江佳欣抬头看了她一眼,今天的洪梅香跟往常一样在脸上画了淡妆,年轻俏丽的脸庞上透着一股只有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才有的清新之美。
江佳欣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的东西!把黄主任害的这么惨,还有脸站在这笑眯眯跟没事人似的!”
尽管江佳欣见了洪梅香心里阵阵冒火,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波澜不惊,她伸手指了指面前沙发对洪梅香冷冷道:“坐!”
洪梅香像是最听话的下属,顺着领导手指的方向坐下来,依旧是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脸上保持淡淡的微笑等着领导说出指示。她看出江副主任眼里流露出对自己极度厌恶的眼神,但是她不在乎,这两天无论她走到哪里迎接她的都是这种眼神,她早就习惯了。
记得读高中的时候,她为了有钱继续上学不得不被一个大款包养当小蜜,那一阵子全班同学不分男女全都用鄙视的眼神看她。可那又能怎么样?她还不是挺过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如愿以偿通过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又被毕业分配到机关单位工作?
洪梅香脸上挂着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却不自觉有些神游,直到她听到副主任江佳欣嘴里说出,“开除!”两个字才猛的回过神来。
刚才还假装淡定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不见,洪梅香两只手突然握紧节骨突出,她冲着江佳欣不可置信表情质问:“江副主任您刚才说什么?单位要开除我?”
江佳欣不耐烦冲她说:“你耳朵听力应该正常吧?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台办领导班子统一决定,给你三天时间交接工作,三天后立马卷铺盖滚蛋!”
对于一个心眼歹毒陷害领导而且立马要被开除的下属,江佳欣压根没什么好脸色,她注意到洪梅香听到单位要开除她的消息后,整个人像是突然被雷劈两只眼珠子呆呆盯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
江佳欣不禁在心里耻笑,“开除算是便宜你了,居然还装出这么一副惊讶表情?”
江佳欣以为洪梅香当着自己的面企图演戏博同情,却没想到她从进入办公室到现在,只有此时的表情才是内心情感真实表现。
江佳欣刚才亲口说出要开除她的话对洪梅香来说实在是太讶异了!
洪娇娇昨天还在电话里亲口向她保证绝不会有事,今儿她就被单位领导当面宣布开除?这其中变化带给这个年轻姑娘的震撼显然非同小可。
直到此时,洪梅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对于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来说,失去了工作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现在每个月工资全数交给父亲喝酒赌钱都不够,何况从此以后没了收入,以父亲那残暴无情的脾气还不把她给卖了换钱?
“不不不!我绝不能被单位开除!我绝不能丢了这份工作!”洪梅香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她赶忙冲着江副主任求情:“江副主任江副主任,您千万不要开除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干傻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逼的,江副主任求求你......”
洪梅香声泪俱下当着江佳欣的面苦苦哀求,江佳欣却早已在心里认定她的眼泪不过是演戏罢了,因此不等她说完,不耐烦冲她吼了一句:“洪梅香,做人好歹要一点脸面,你这样哭哭啼啼浪费时间有意思吗?你认为现在的情况有人会同情你,同情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江佳欣的言语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当她冰寒刺骨的眼神看向洪梅香,她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自作孽不可活。
谁让她坏了心眼背地里陷害主任黄一天呢?今天就算她哭死在江副主任面前,恐怕领导也不会对自己有半分同情。
江副主任可是黄主任一手调进来的,她肯定和黄主任一样从心眼里恨透了自己,她既然亲自找自己谈话说出“开除”的决定,又怎么对自己有半分怜悯?洪梅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领导办公室,又是怎么走出单位大门,不知不觉她竟然一路来到了普水县城南著名的废黄河岸边。
这里的景色真美啊!
废黄河两岸一片绿油油的田野里到处充满生机盎然的景象,小鸟在低空中飞翔,不时站到枝头歇歇脚唱唱歌,白色翅膀上带着斑点的蝴蝶在脚底下的小花中间来回穿梭,它们是在做游戏吗?
废黄河里水浪不停起伏,偶尔有马达轰鸣的运沙船只从眼前掠过,它们像是一条大鱼在河中央乘风破浪一往直前。洪梅香呆滞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过了好大一会才把眼神收回来,落到面前的一座看上去有些低矮的墓碑上,这是她亲生母亲的坟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洪梅香遇到难过的事情就会跑到废黄河边母亲的墓碑旁边呆一会,她知道长眠在地下的母亲帮不上什么忙,可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把心底里对贴心的话对地下的母亲说。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信任的人!
每一次,当她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只要到这里坐一会,隐约中似乎就能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劝解和安慰。
她实在是太需要这份安慰!
有时候她甚至觉的,一个人活在这薄凉的世界里,若是没有母亲的这份时时陪伴左右的安慰她根本撑不下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太阳高挂在天空,暖风吹过岸边的树林里一片“哗啦啦”树叶晃动,身边的大树好像在问候她,“姑娘,你又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
洪梅香在心里暗暗回应了一声大树的问候,她伸手把母亲坟墓上的杂草一根根仔细清除,然后跪在母亲墓碑前,两只手轻轻抚摸墓碑上那熟悉的照片和名字,眼泪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
“妈,我被单位开除了!”洪梅香轻声说,两眼盯着墓碑上那张充满慈爱的笑脸,“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知道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树林里响起一阵“沙沙”声像是在回应洪梅香的问话,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周边的大树和野花,嘴角苦涩笑了一下,像是对大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我是自作自受?”
“你们知道,我从来没想过害人,我从小到大连一只蚂蚁都没有伤害过我怎么可能会有害人的心思?我是被逼的,你们都清楚我真是被逼的是不是?
如果我不那样做,洪老头会打我,会不让我回家,会跟我要更多的钱,我已经没有了母亲,我不能没有父亲,更不能没有家,没有家我住哪?没有了亲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洪梅香对着母亲坟旁的大树就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倾诉心声,尽管老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在洪梅香的眼里俨然它是有生命值得信任的朋友。
太阳渐渐往西,树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洪梅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母亲的坟前坐了多久,等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早已麻木一时无法站立。
一个人趴在母亲的坟前哭了半天,她那原本好看的丹凤眼成了水蜜桃红肿,两只眼睛眯须的只剩下一条线。
“妈,你要相信我,你的女儿是绝不可能被打倒的!我一定有办法自己帮自己,你说是不是?”
“你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吗?洪老头坚决不让我继续上学,我还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读完了高中还考上了大学?”
“我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生活绝不会对我残酷无情到不留一条活路给我,无论如何我不能就这么被开除,否则我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妈,你要保佑我!今晚一定要托梦给我,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通过自己的努力才有了这份工作,我绝不能因为此事情就被开除,我的好日子才开头,我不会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