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庐小婧到了新厂区上班后,不仅觉着新鲜,心情也和洪江厂的大多数人一样,十二万分地开心。
洪江厂在响水坝时,生产工人绝大多数都是在山洞里上班。山洞里的换气装置虽然很好,只是,工人们只要一进入厂房,吸得便全是油腻气,而不能呼吸自然空气了。而且,进入山洞里后,不论白昼还是夜晚,一年季都见不着阳光,一律是在灯光下工作。所以,洪江厂的工人,尤其是女人们,肌肤都很白嫩,除了响水坝的山水养人外,主要的功劳还是因为日照不足的缘故。
如今,生产车间从山洞里搬到了野外的厂房里,空气自是好了太多太多啦。起码,如今的厂房内,不需要用抽风机来置换空气,而是直接就能呼吸到自然清新的空气了。生产厂房的屋顶上,加盖了一排窗户,看上去就像是多出了半层房子,这低矮的半层房子就像是天窗。因为有了这排天窗,令得厂房里,光线充足,且又防雨,现在的厂房,无论是空气,还是光线,都比山洞里的厂房,强了许多倍。
当然,工人在机床上干活时,还是要有特制的机床灯。若是没活时,大家便不需要机床灯的照明了,能够直接见着自然的光亮了。也就是说,工人们现在在车间里,起码能分得清白昼和夜晚了。这对于工人们的生产条件而言,自然是一大飞跃的进步了。所以,如小庐小婧般的新工人,大家心里都是既新奇又兴奋。
小庐小婧们搬到新厂区时,洪江厂兼并的原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还没有离开该厂。
由于洪江厂搬迁的速度太也神速了一些,航空仪表厂的下马,便也跟着很神速了。
航空仪表厂下马时,会上宣布了该厂工人的去留问题,本着“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精神,从各地各工厂前来支援三线的工人们,大多都会返回他们原先的老厂去。余下的一小部分人员,则是转业而来的老转兵,以及后来从地方上招工进厂的人员。这些人员因没有老厂可接受,便采取了有门路的人,自找接收单位。余下的人,全部由洪江厂就地接受,也就是全部进洪江厂,成为洪江厂的工人了。
由于洪江厂进驻的速度太快,仪表厂的工人们,其时不论可以离厂的人员,还是留守人员,此时,都还没来得及离开工厂。因接受那些返回的三线工人的工厂,还要做一些岗位上或是职务上人员变动的安排,另外,还要腾出一些房子,给这些回去的人员居住(那时职工居住的房子,都是由工厂分配的)。毕竟回去的人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人,几十户人家。所以,洪江厂搬迁到了新厂区后,航空仪表厂的人,还一个都没有走。
航空仪表厂的工人,并没有因为工厂变更了,就在家里休息了。
洪江厂尚在打地基的阶段,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就积极地参与了进来。洪江厂正式开工后,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都很自觉地按时上下着班。
航空仪表厂因长期没有什么生产任务,厂里的工人们干农活的时间,比上下班的时间,都要守时。所以,他们遵守洪江厂上下班的时间,还真是难为他们了呢。
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之所以自觉地随同洪江厂的工人们,一起按时上下班。皆因,一则,航空仪表厂的工人,还是很有工人阶级主人翁的精神的;再则,也是更为重要的原因,他们还有着一重担心。
原仪表厂的留守人员,都知晓了自己已是留守人员了,已被洪江厂接受了。而那些从各地各工厂前来支援三线的人员,此时对于自己的去留问题,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他们此时正处于等待原厂家消息的阶段。
留守人员由于已知晓了自己留守在了洪江厂,他们自是战战兢兢地遵守着洪江厂的各项规章制度了。这部分工人想着自己在洪江厂,是属于外来人员的身份,而新人到了新单位,都是要低调做人的。所以,他们自是自觉地向洪江厂工人看齐,按时上下班了。
那些从各地各工厂前来支援三线的人员,因还没有收到新厂家(自己原先工作过的老厂)的调令,他们担心原先的老厂,万一不再接受他们回去了呢?因为要回去的人,毕竟有几十人之多啊!在没有收到调令之前,这部分仪表厂的工人,都做好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心理准备。也就是,万一回不了老厂了,他们就只有在洪江厂立足了。要想在洪江厂立足,就得好好表现才行呀。所以,这些工人们,也和洪江厂工人一样,按时按点地正常上下着班。
洪江厂工人进驻新厂区后,被兼并的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虽然和洪江厂工人同样地上下着班,但他们对洪江厂这些侵略者,恨得那是:横眉冷对千夫指呀!
不过,航空仪表厂工人痛恨洪江厂人的情绪,没出一个星期,即在洪江厂正式投入生产前,洪江厂工人那容纳海之内皆兄弟的情怀(当然,这份情怀对当地的农民封闭),就把原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的心暖融化开了。
小婧们抵达新厂区后,机床设备也跟着陆陆续续地搬了过来。
每当机床到达时,洪江厂工人以工段为单位,大家一起积极地涌到车旁,同心协力地将机床卸下车来,然后再将机床推进厂房划定的位置上去。航空仪表厂的工人们,见了洪江厂工人此等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按耐不住地,也自发地参与到了推进机床的行列里来了。
共同的劳动,一下就拉进了两个厂工人的距离了。而且,洪江厂的工人们,原本就是从五湖海走到了一起的。经过十几年在响水坝那几乎封闭的大山深处的风雨浸淫、共同生活,大家凝成了一家亲的厂族群体。故洪江厂人对厂里新进的外来户,他们一向都不排挤的。不仅不排挤,洪江厂人还会主动亲近新来的新人们(这里的新人,指的是新结识的朋友)。
当然,洪江厂人接纳新朋友是有区别的,也可说是很势利眼。因为,洪江厂人接纳的新朋友里,绝不包括当地人。这是源于洪江厂在响水坝的十多年时间里,渐渐深植于洪江厂人骨子里,根深蒂固地形成了不和当地人往来的观念。
洪江厂工人博爱的情怀,很快消除了原航空仪表厂工人的敌对情绪,双方和平友好地融合在新组建的车间里、工段里、小组里,共同工作着。当车间正式开工后,洪江厂工人还热心地教授着仪表厂工人新技术,大家共同进行着生产。
航空仪表厂支援三线的工人,大多在一年后,方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洪江厂。
在经过了和洪江厂人短短一年时间的相处,原仪表厂的工人们,终于要返回到他们各自原先所在的老厂,所在的城市去了。临别时,航空仪表厂的工人和新结识的洪江厂工人,大家竟是依依惜别,难舍难分了。
仪表厂很多人在离去之前,深情地对洪江厂工人说,早知道你们厂人这么好,我当初就不会请求回老厂去了。现在,调令下来了,我们想留,也留不了了。(因工厂调令一下,你就不再是本厂的员工了。)
当然,仪表厂工人难舍难分之情中,还包含了他们对自己生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地方,有着一份深深地不舍之情;还包括了,他们对自己工作了十几二十几年的工厂,有着一份浓浓的眷恋之情。毕竟,这里留下了他们最美好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