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飞,快躲开呀!”斩了个空的跋扈剑刚刚落地,苏剑方忽地大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后悔和自责。
该死,太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太久没有这样棋逢对手,太兴起了,太忘形了,完全没有考虑李师弟能不能接下。这一剑下去,这一剑下去……
苏剑方脑子“嗡”地一下空白,已经不敢再接着想下去,只是屏住呼吸渴求奇迹的出现。
远处的高台上,哪怕是一众修为精深阅历丰富的院首长老们,也依旧震慑于这近乎完美的一剑。除了在气的强度上还有待提高,碧落青山还能再进一步之外,纯粹对盈虚神剑真诀的参悟,至少是对虚破山这一招的参悟上,已经近乎完满。就算是和一些宗门长老相比,也不遑多让。
一众院首长老屏息凝神,生怕错过这一精彩的瞬间。屡创奇迹的李应飞,该怎么抵挡这必杀的一剑?
明武院的院首王英伟也是一样,可惜的是他运气偏偏差点。聚精会神的他,没有察觉到一只飞到他鼻孔前的苍蝇。突如其来的瘙痒,让王英伟情不自禁仰着头,闭上了眼……
“阿——切!”
这个长长的喷嚏,已经足以发生很多事了。
在那一瞬间,近在咫尺的死亡压力扑面而来,李应飞甚至没有听到苏剑方大声的呼喊。以他现在的速度,根本避无可避,就连鱼洄也来不及了。
生死存亡的刹那,李应飞脑子里一团浆糊,恍惚中又回到了偶遇三首银龙的那晚,尤其是花生被锋利的巨爪刺破小腹血肉模糊的一幕。
抹额之下的火焰图腾仿佛烧得更猛烈了,眼里的银芒一闪而逝,更庞大更猛烈的气从李应飞身上喷薄而出。
然后,有青光从李应飞额头上爆发开来,像一个竖着的“1”字。
那是无形无色的剑气,击中目标后爆发出的巨大闪光。
盈虚神剑真诀——虚破山!
正中李应飞眉心!
原来那大开大阖的竖劈只是虚招,原来看似细微的破绽赫然是指向死亡的陷阱。而且这陷阱还根本不担心你不掉进去,就好像是阳谋一般,明明白白摆出两条路,你却依然无路可走。不退,面对的是盈虚神剑真诀无休无止的死亡缠绕;后退,更是中门大开,等若放弃防御直面虚破山的无双剑气。
好可怕的盈虚神剑真诀,好可怕的苏剑方!
噗——
那是剑气劈在血肉上的声音。
献血四溅,飚射。
巨量的护体之气挡住了大部分伤害,奈何虚破山的剑气委实太过锋锐霸道。青色剑光在破开李应飞防御之后,其势不止,轻而易举切断黄色的抹额,然后重重劈在了李应飞眉心。
天知道连力魄都没有觉醒的李应飞身体是由什么做的,残留的剑气直接斩在身体上,竟然只破开了一道血口,连骨头都没有伤到。
尽管虚破山的剑气被李应飞护体之气抵消了绝大部分,但余下的剑光依然锐利。从它干净利落切断黄丝带就不难看出,至少是远胜普通长剑。
眉心正中的豁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缝合,自愈。被斩断的黄色抹额飘散开来,露出额头上火焰图腾的一角。
虽然露出的图案还不足全部图腾的一半,但已经有个别认得的人看了出来。
老掌门瞳孔骤然急剧放大,显然是吃了一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双眼一睁一聚,一股无形的力量顷刻间将飘散的丝带重新合拢,像之前一样紧贴在李应飞额头上。同时正在向四周飞溅的血珠尽数倒退回来,全部凝聚在丝带裂缝周围,将断掉的丝带牢牢粘合。
这个时候,王英伟的喷嚏才刚刚打完,正好完美错过所有的一切。
然后,老掌门终于发话:“差不多就这样了。你们谁去把他带来,在内厅,我有话要问他。”
说完朝旁边的皇帝行了一礼:“今天让陛下见笑了,稍后待我处理好内务,再来向陛下请罪。”
“又一次见到我郴山弟子的英姿,朕欣慰还来不及,掌门何罪之有。去吧。”年轻的皇帝一线眼笑得灿烂。
“老朽告退。”说完再不管场上的一切,化作一道剑光越空而去。
皇帝紧随其后,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现场。
看台上,只剩下陆无伤与李应飞最是熟悉。于是他毫不犹豫站了起来:“我去吧。”
“陆师弟,先前查验的结果如何。我那不成器的弟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何人所害。”王英伟伸手拦下正准备下场的陆无伤,一双眼睛虎目生威,却是看也没看陆无伤,只是盯着擂台上的李应飞。
陆无伤像是被噎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具体情况我已向掌门禀告清楚……”
王英伟猛拍身前的桌子,怒道:“死的是我的弟子!”
陆无伤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徐晨雨,苦笑求助:“徐师兄。”
“七师弟,且说无妨。”
陆无伤这才点头:“刘丰之死,王师兄那名弟子所言非虚。我仔细检查了他的七魄。虽然外表已经烧焦,但从体内的七魄和经脉依稀能看出些端倪。”
“接着说!”
“当时应该有远超他气魄容量的气,在一刹那蜂拥而进,瞬间撑破了他的气魄,导致巨量的气无处安放,相互挤压形成高度纯粹的能量,最后引燃了他的身体。”
“哈哈——”王英伟怒极反笑:“说到巨量的气,在整个郴山弟子辈中,有谁的气比台上这人更多更强!连我堂堂郴山绝技盈虚神剑真诀都能靠护体之气毫发无伤地挡下来。别说弟子辈,陆师弟,你能不能做到?”
说罢再不理其他人的劝阻,一脚踏上长桌,越众而出。
死里逃生的李应飞捂着额头,惊魂未定。
对面的苏剑方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收剑回鞘,无不庆幸地说着:“到此为止吧,李师弟。”
“说还有三脚,就还有三脚。”李应飞摇了摇头,就准备再次冲上去。
然而这时候,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全身上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一般,甚至于多出来的灵魂,也被禁锢在体内,无法和往常一样随意离体。那感觉,那正束缚住他的力量,偏偏又有点类似于他多出的那一魂。
李应飞奋力挣扎,想要脱出束缚,奈何那股无形的力量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所能抗衡的。
不是苏剑方,他要有这种层次的力量早就用了,何必还要和自己辛辛苦苦打得天昏地暗。李应飞举目四顾,愕然发现不远处的看台上,有如神仙下凡。
那是一个蓄满胡须的中年男子,梳着郴山特有的发髻,身着长老的黑色长袍。
分明是郴山剑宗的人,行的却是神仙之事。
只见那人背负着手,从远方高台上,一步一步自上而下往擂台走来。
就像是踩着楼梯拾级而下。
可偏偏,从十数米高的看台到擂台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见鬼的楼梯!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空气!
那人就那样踩在虚空上,一步步临空走下来。就仿佛脚踏实地一般,甚至每一次落脚,还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再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了。
李应飞眼睁睁看着对方迈着神的步伐,踏着天国的阶梯一步步走到擂台,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鸡皮疙瘩冒了一整根手臂。
“赵师兄一世英名,却不知从哪儿找来你这么一个孽障!”
来人正是明武院院首王英伟。
“说!为何要残杀我座下弟子?!”
李应飞愕然。就像那晚初遇三首银龙那般,他根本不记得后来屠龙的那些事。同样,他也不记得曾经有杀过人。而且还是郴山弟子。
“还敢给我装傻!掌门只是让人把你带去问话,可没说要什么样的。只要舌头还在,没有什么话不能问!”
也不见王英伟如何用力,只是当他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李应飞忽然觉得身上的束缚更紧了,四肢仿佛快要被无形的绳索给勒断了。
“啊——”
简直比苏剑方的虚破山迎面劈在脸上还痛,那是浑身骨骼肌肉快被勒断的感觉,当即李应飞便忍不住痛呼了出来。
“说,为何要残杀我明武院弟子,为何要杀刘丰!”
“我——没有!”
“还敢嘴硬!”王英伟左手举在胸前,作出一个虚握的手势。
李应飞叫的更加凄厉,仿佛随着王英伟手掌虚握的动作,那无形的束缚勒的更紧了。
王英伟的手掌一点点握拳,那束缚一点点收紧,到后来李应飞全身上下各处地方开始渗出明显的血痕。
惨烈至极。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刘丰啊!”
蛮力在这神秘力量前毫无作用,李应飞嘶吼着,也是发了狠,体内的那个灵魂不管不顾地伸着头,朝某一处束缚张嘴就咬。
没有任何声响,李应飞却明显感觉有东西被咬了下来,入口即化。味道……仿佛还不错?
之前还凶猛异常的束缚力量,像是有灵性般瞬间撤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轮到王英伟目瞪口呆。
束缚李应飞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觉醒英魄之后修炼的一缕英灵。英灵无形无相,对没有觉醒英魄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很好用的招式。因为只要没有觉醒英魄,修得英灵,根本无法看见也没有任何办法。但是在王英伟的感知里,自己那一缕英灵仿佛遭到了偷袭,吃了什么大亏一样,迅速逃离。仍凭王英伟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回应。
“孽障,果然有问题!”
得脱自由的李应飞怒火中烧,黄丝带下的火焰图腾愈加明亮,手中短剑握得越来越紧。
王英伟冷眼望着气势越来越强的李应飞,等着他蓄势,等着他以下犯上。
第一次,有了杀意。
“王师兄,手下留情!”陆无伤眼看意外即将发生,一边大喊着一边冲出高台。
王英伟回头一瞥,冷笑。
李应飞瞳孔里只剩一片银白,身上再度涌现屠龙当日的滔天凶焰。
“小师弟——”
有声音,奔跑着传来。
李应飞眼中的银白刷的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正好与回过头的王英伟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