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的背很宽阔,林妙香渐渐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来,依稀看到一抹很深很深的黑色在眼前飘荡。
这是什么?
林妙香伸出手去,劲风将那些黑色吹得飘来荡去,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些,想要拔到手里看看。
也许又是什么没有见过的暗器。
轻轻地一拔之下没有动静,林妙香心里微恼,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加大了力道,屁股上几乎同时便传来一阵剧痛。
林妙香猛地跳了起来,四处张望着究竟是谁打了她。
前后瞧了瞧都没看见人,她低下头去,对上了一双带着几分冷意的眼眸,天上的星光坠落其中,林妙香几乎忘记了自己被打了的事情,呆呆地伸出手去,覆盖在了那双眼睛上面。
“好漂亮的星星。”
夜重一怔,眼里的冷意收敛下去。他竭力忽视着林妙香手上扯下来的自己的头发,转过身去,脚下轻点,又穿梭在了丛林之中。
夜雾浓稠,千峰树海。
树叶荒草拂在身畔。
夜里的树林格外寂静,虫鸣唧唧,在不知名的深处此起彼伏。偶尔会有几片特别锋利的叶片划过林妙香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疼。
她却仍旧是笑眯了眼。
夜重淡淡的声音透过夜色幽幽传来,“只要你愿意,这两颗星星,永远不会熄灭。”
夜色温柔而静谧,林妙香把下巴搁在了夜重的肩上,侧过头去,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呼吸很平稳,双眉如墨,睫毛在眼睑下投落着斑驳的阴影,像是巧人一笔一笔精心画就。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修长眉毛和细长眼缝。
嘴角荡起了浅浅的笑意。
这段路上的月色安静而温柔,夜重背着她缓缓走过。有不知名的虫怯怯地发出浅浅私语,他的背很温暖,林妙香趴在上面,看着他年轻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一样。
那些光着脚步狼狈的追逐,仿佛只是一场梦。恶梦惊醒,依然是他安静的脸。
这是林妙香后来寂寞的时候常常会梦见的画面。
天色越发黯淡下来,灰蒙蒙地,几乎快要看不清楚夜重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绵长的呼吸在自己耳边轻轻起伏。
她有点害怕夜重又把她丢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伸手环过夜重的肩膀和颈项,将自己固定在他身上。她开始觉得这样比较安心,于是她加重了一点力道,然后又加重了一点……
夜重神色陡然一变!
在树林完全暗下来的那一瞬间,林妙香绕过他颈子的手臂突然缩紧到足以将人扼死的程度,夜重不及思索,双手施力将林妙香的手臂用力拉开,顺势将她向后推去。
林妙香向后跌开,单脚触地立即一跃而起,大吼一声又向他扑来,他侧身闪过,嗤的一声,林妙香的手指在他身后的一株大树上擦过,在树干上划出五道深痕。
这种劲道已经是拼命的架势了!
眼看林妙香又要转过身来,夜重向上拔高,缘树无声而上,隐身在一株大树的枝叶里,静静观察林妙香的变化。
林妙香转过身来,目标突然消失,她呆在当场。原本极灵动清亮的一对眸子,此刻像刚噬过血的猛兽,贪婪瞪视着四周仔细搜寻猎物。
夜重武功盖世,论敛住气息隐藏行踪,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林妙香神智清醒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现下盲目寻觅,自然更找不到他。
好半晌找不到目标,林妙香突然静了下来。
夜重心中一动,眯着眼静静打量着林妙香的一举一动。
不料林妙香突然腿一软,一跤坐跌在地,轻轻呢喃了声,“夜重……”
夜重眯起了眼,正想向下跃去,林妙香却哭了起来。
任谁都会觉得那是真正伤心的控诉。哀哀切切,凄凄惨惨。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颊侧滑落,悲痛的哭声一阵阵传来,“夜重,别丢下我……”
夜重知道林妙香不会这样哭。
他决定再等等。
“夜重……”林妙香突然抬起头来,惶恐的向四周张望,“夜重!你在这里对不对……你别丢下我……你出来!别丢下我……”
夜重深深的皱起眉头。现在的情况如此诡异,林妙香虽然在哭,可眼里没有半分神采,他只得躲在树后,静观其变。
夜重是绝顶的高手,为了等候出手的最佳时机,他可以等上十天半个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解,耐心的等待是绝对胜算的基石。
然而此时此刻,等待却变成一种要命的折磨。
我不会丢下你。
他在心里说。
我不会丢下你。
“夜重,呜呜……夜重……”半个时辰过去,林妙香绝望的抱住自己,瘦削的脸庞上到处都是纵横的泪痕。她颤抖着瑟缩在一棵大树下,嗓子已经哭哑了,虽然闭起眼睛,泪水却还不断的淌下。
“我在这里。”夜重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
林妙香抬起头来,突然拔起腰边的长剑,一剑向前刺去。
夜重叹了口气,略侧身,一掌拍在剑身上。剑向一旁斜去,他反手一指点在林妙香的手肘上,低喝一声,“住手!”
林妙香右手失力握剑不住,左手已然握拳向他当胸击去。夜重两手并出,抓住林妙香的双腕,用力向外一分,将她压在身后的树干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哑的吼声在树林里回荡,鸟雀受惊纷纷离巢,拍着翅膀吱喳嘈杂。初升的弦月照着阴森的树林,映出两个时而互相压制、时而缠斗不休的身影。
向外飞去的剑,斜斜插入湿泥地里,剑穗兀自不停抖动……
林妙香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马蹄声答答的敲在泥地上,闷热的空气逼出她一身汗来。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只感觉浑身都要散开来,喉咙火烧一样,全身上下都酸疼不堪。
张眼望去,处身的空间只容几个成年男子抱膝而坐,看来自己似乎是在车厢里。
她拂开前头遮盖的布幕,赶车的人一身黑衣,几绺暗黑色的头发在身后随风飘扬。
果然是夜重。
林妙香松了口气,正想唤他,夜重已经先问了,“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林妙香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突然受了风寒吗?
“没事就好。”夜重头也不回的继续驱马前进。
林妙香感到不对劲。她直觉夜重是有事瞒她,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脑中灵光一闪,林妙香忆起自己在树林里晕倒了,然后——然后什么呢?她按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努力回想,但除了夜重温暖的背还记得之外,以后的事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还有,她为什么感觉这么疲累?竟然连眼睛也酸痛得像是几个月没合眼一样?
林妙香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来。眼前是一条碎石子路,宽度只比这车大一点。
“我们要去哪里?”
“我送你回长安。”
“你呢?”林妙香努力从捏紧的喉咙里吐出声音。
夜重没有答话。
眼见那马已经跑得嘶嘶吐气,他却又啪的一声甩了一马鞭,催促马快些前进。
夜重分明有很重要的事,才会急着赶路。但夜重的轻功比任何千里神驹都来得快,不用轻功而是驾马,显然是想节省体力。但夜重有什么事需要节省体力?
“你究竟在赶什么?”林妙香一手搭上夜重的肩膀,嘶哑的问道。她突然发现夜重的额角泽出薄汗,她呆了呆问道,“你怎么了?”
夜重的武功高强,她曾被他背着用轻功跑了大半天,半滴汗也没见他流过。
夜重微微侧身,突然将疆绳交到她手中,对她说道,“你来驾车,一直往北走便是通往长安的路。”
说着衣袍微动,人已经窜进车厢里,膝一曲,靠着厢壁合上了眼帘。
这是在休息?
林妙香有些不敢置信。即使是刚打过架,夜重也很少休息。她从来不知道夜重是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来,有时甚至会怀疑夜重根本不必睡。
事情可能十分严重。她蹙着眉头看了身后的夜重一眼,回身”驾!”的一声催马前进。
决定不管如何,先赶到长安再说。
谁知到了长安,才想找夜重问清楚,夜重已经将新马换上,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提了壶茶,就又开始赶马上路。
林妙香接连问了好几遍,夜重仍然一句话不答。
林妙香瞪了他几眼,他也没理会,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说了!林妙香气得别过脸去,闷着头撕咬馒头,跟着赌气不吭声。憋了近一天时间,眼看日落黄昏,夜重却将车赶过城镇,再过去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歇脚,难不成打算露宿在荒郊野外吗?
“究竟在赶什么,你说一说啊!”林妙香没好气的问道。
没有回音。
“你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我睡了多久?”
夜重只是专心赶路。
林妙香咬咬牙,“你不说,我要下车了!”
夜重还是没理他。林妙香一瞪眼,用力抓住疆绳,正想勒马,夜重已经两指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