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第一次见到桃夭我就觉得惊异,她怎会在北冥帝国的皇宫内。现在,我恐怕是知道了。”林妙香像是在笑,又像没有,表情看起来诡异之极,“你说,既然沈万水是沈一鸣的亲生儿子,桃夭之事,他恐怕也是知道不少吧。”
“林妙香,你闭嘴!”江‘玉’案突然大吼一声,他握紧了身侧的手,狠狠地瞪着林妙香,“不许去找他,姜秋客已经盯上你和桃夭了,所有和她有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不要把沈万水卷进去。”
林妙香不说话,只是看着江‘玉’案,长长的睫‘毛’投下晦暗的‘阴’翳。
江‘玉’案有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平息下心情,有些‘阴’冷地讽刺道,“为何要找沈万水,沈千山也是沈一鸣的儿子,他恐怕也是知道的,你怎么不去找他,怎么不把他往死路上‘逼’。”
他记得‘春’萧楼近千人一夜之间死去的事情,那个时候,姜秋客便是盯上了他们。那些人皆因桃夭而死,若这个时候去找沈万水,姜秋客必定也会对沈万水痛下毒手。
“那我去找沈千山吧。”林妙香淡淡开口,朝着江‘玉’案走去,她将手里的木梳放在怀中,走出了房间。
江‘玉’案愣在原地,半晌,他忽然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向来的平静被惊恐打破,他冲出房间,骑了马,便朝幽谷疾驰而去。
他真是气糊涂了,沈千山已经被皮影术所‘操’控,怎么可能说出桃夭的事。林妙香这般出去定是去找沈万水了。
在他身后,一道紫‘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如离弦之箭,谁也回不了头了。
碧山,幽谷。
二月的天,细雨‘蒙’‘蒙’,满山的嫩笋都探出了头。桃‘花’林中,池水清冽,穿着白衣的男子躺在池旁的树下,指尖勾了半壶清酒,有一口没一口地浅酌着。
池水之上,是飞流而下的瀑布,溅落的水珠洒在那人脸上,生出几番水意。
他微微扭过头来,对着桃林间的小路微微一笑,声音像是从云端传来一般捉‘摸’不定,“妙香,你来了。”
林妙香缓缓走了过去,素‘色’衣裙几乎被这遍地的桃树映成了‘艳’‘色’。
“你怎知道,我会来这里?”她微微皱了眉,隔得太远,沈万水的神情隐没在夜‘色’之中,看得并不真切。只是恍惚间像是听见了极低的笑声。
沈万水勾了勾指尖,饮了口酒,似笑非笑地样子,“我知道,不仅知道你会来,还知你为何而来。”
“既然知道,那你可否告知我我想知道的一切?”林妙香又走了数步,曼妙的身影隐隐绰绰地显‘露’出来,眉间似有几分倦意。
沈万水抱着酒,笑眯眯地望着她,衣上酒痕,历历在目,他意有所指地望了望桃林深处,徐徐开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妙香不答,只是走到了沈万水对面,坐了下来。身前美酒佳酿,似是为她而备。
这一夜,林妙香听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与她无关,却让她差一点热泪盈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二十六年前的天下流传最广的便是这一句话。短短八字,却是道出了彼时天下男人最狂热的**。
桃夭,灼华。‘春’萧楼最美的‘女’子,亦是天下最倾国之人。
桃夭为姐,灼华为妹,相同的面容之下,是两颗截然不同的心。常有人感叹,若能拥此二‘女’,虽死亦足矣。
彼时,桃夭十六,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候,‘花’开正‘艳’,陌间与一人相遇,英雄佳人,自是数不清的浓情与爱恋。
‘花’前月下,树影桥畔,桃夭的笑容愈加妖冶。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自是痴狂,她总是说,三郎啊,我的三郎,然后便是笑着扑入那人怀中。
只可惜这样的盛放枯萎得太早。
她太过年轻,不懂收敛为何物,楼间惊鸿一瞥,便是勾走了太多男人的心魂,这其中,自然是有当时微服出访的皇帝沈一鸣。
他掷下千金,进了她的闺房。她笑,“桃儿向来是卖艺不卖身,公子想听什么曲儿,桃儿唱给你听便是。”
沈一鸣望着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他想,所谓的一见钟情,便是如此了吧。于是他俯下了身,淡淡开口,“随朕入宫。”
一个朕字,玄机无数。
桃夭屈服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她若不随他去,那她的三郎,怕是如何也保不住了。
七月初七,沈一鸣迎娶新妃。
自此,‘春’萧楼再无一个叫桃夭的‘女’子。是夜,‘洞’房‘花’烛,桃夭对着寻来的男子轻蔑地笑道,“三郎,青楼‘女’子本就是浮萍之身,他有钱,亦有权,我为何不能从他?”
她说了最违心的话,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却没有落一滴眼泪。
次年九月,桃夭产下二‘女’,随后下落不明。沈一鸣前线归来,得此消息,却是吃吃地笑了开来,笑容里七分沧桑,三分惆怅。
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随后一年,桃夭竟再次喜得龙种,一胎三子。
桃夭望着‘床’畔眉飞‘色’舞的男子,虚弱地抬起手,“都说是千山万水,迢迢难寻。皇上,不如他们就以此为名,如何?“
沈一鸣‘吻’了她,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深情如水,“你说什么都好,桃儿。”
手中人红了脸,并不回答。
故事到此本是‘花’好月圆,各自找到良人各自安栖,当时执手‘花’间的爱情只当是少年一梦便好。可惜没有。
桃夭二十岁那年,寝宫起了大火。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沈一鸣赶到之时,看见了满身是血的桃夭,还有一旁死去的沈迢。
小小的胳膊‘露’在外面,像是一点也不怕冷似的。
自此之后,桃夭便失了心,整日里疯疯癫癫。活下来的沈万水与沈千山被宫中两位贵妃分别抱走抚养‘成’人。
沈一鸣不再出兵,不再征战,整日里守着桃夭,一直到有一日,桃夭去找他,她唤他三郎,他却是如何也不肯再应她。
他这一生最为遗憾的事恐怕便是他最爱的那个人,在他死前,仍旧是唤着别人的名字。
同年,灼华嫁入林府,改名袁双双。
据说,她进林府之时,手里便抱着一个‘女’婴,她说,这是你的孩子,你给她取个名吧。
那一夜,似是有人听见林府传来低低的哭声,事实如何,却是无从查证了。
沈万水的声音和着水声缓缓传来,“而林家七人中,林震天排名,刚好第三。他是三郎,也是桃夭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林妙香摇摇头,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踉跄下碰倒了桌边的酒坛,美酒洒了一地。
“青青妙香,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这是桃夭与林震天相见后的第一首诗,也是二人故事的开端,所以袁双双将你‘交’给林震天之后,他为你取名,唤为妙香。”
沈万水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林妙香却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你撒谎……如果真是如此,你怎么会同意,怎么会同意沈千山娶我……”
同母异父,眼前这人,还有沈千山,都该是她叫做哥的人。
可是,她嫁给了沈千山,甚至还爱上了他,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很多事情,我也是方知道不久。”沈万水别过脸,不知何时,一向健硕的他竟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下巴尖得像是一把刀一样。
林妙香怔怔地抬起头来,望向他的身后,半晌,缓缓开口,“是他说的?”
沈千山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桃林深处,凤持清一身白衣,席地而坐。身前摆着一张琴,双‘腿’盘膝,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
他转过了头,没有否认,“抱歉,我只想活下去。”
凤持清早前便是找到这里,将多年前的往事告诉自己,并要用林妙香之命,换他活下去的机会。如今的他早已是武功尽失,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他才会答应了凤持清。
他不能死,因为,他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林妙香看着他,那目光深远而犀利,似是看透了沈万水所想,视线尽头是淡淡的怜悯,她笑了笑,“无妨,说到底,我前来找你便是将你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背叛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沈万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忽然浑身一震,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咳嗽几声,他匆匆用手掩住嘴‘唇’,衣襟上还是不免沾上了猩红的血迹。
“沈万水,你这身子,恐怕只能活一月而已。”林妙香皱了皱眉,轻声提醒道。
“已经足够了。”沈万水躺回了藤椅上面,闭了眼,再无多说的意思。林妙香叹了口气,双肩微抖,衣襟处的桃‘花’便簌簌落下。
她望了一眼沈万水,便朝着凤持清走去。
她知道,要离开这里,便是要从凤持清手下离开。
在她身后,沈万水轻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好看的眉不易察觉地皱在了一起,他缓缓睁开眼,复又闭上。
一静一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