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林妙香撞在一堵肉墙之上。没有任何犹豫,她头也没抬地直接用身体一撞想撞开前面的人。
来人一皱眉,在林妙香擦身而过的时候拦住了她,“你怎么了?”
林妙香被迫停了下来,她不耐烦地怒吼到,“放开我!”
江玉案心中疑惑,再次询问到,“出什么事儿了?”
他本来是上街买点东西,没想到看见林妙香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妙香抬起头来,认出江玉案后恶狠狠地吼到,“不用你管!”
江玉案在看见林妙香那张脸后怔了怔。因为同心蛊折磨而失去血色的脸上满是泪水,它们把头发润湿地粘贴在脸颊各处,微微眯起的眼布满血丝,里面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恨意与心痛夹杂,毫不掩饰地溢出双眸。
她的样子狼狈不堪,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就是北王朝的王妃。
“放开我。”林妙香的语气软了下来,她不想在这里耽搁哪怕一秒的时间。
江玉案拉住她的力道让她明白在他面前不能来硬的。
听着林妙香妥协而放下身段的乞求,江玉案缓缓松开了她,看着她蹒跚不稳地继续朝大街尽头奔去,眯起了眼。
夜重前几日下了命令,让他们不再管有关林妙香的任何事。
命令突兀得没有预兆,也没有解释。江玉案虽然不解但依旧照做。
所以他放开林妙香,让她跑开。
九九还在沧澜阁等着他,江玉案并不想惹太多麻烦。
对于林妙香的怪异,他也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打算过问。
江玉案看着林妙香消失的方向,转过了身。火红的衣袍遮盖了他眼内的寒流。
伤心欲绝的林妙香一路跌撞到了皇宫门口。
原本守卫森严的皇宫却突然空了出来,就连大门都没有士兵把守。
林妙香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宫内的诡异,只沉浸在失去沈千山的悲痛中。
心里疯狂的念头在怒斥着,找到赵相夷。杀了他!杀了他为沈千山报仇!
可是诺大的皇宫里不要说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就连探出头的鸟儿也被林妙香的横冲直撞吓了一跳,扑打着翅膀惊恐地躲回鸟巢。
林妙香推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都没有看见有人之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皇宫里的人似乎被人特意遣散了似的,没有踪影。
她把赵相夷的寝宫翻了个高,从他床边找到一把剑,立马抽出来握在手中。
冰冷的触感让她心里恨意更浓。她发泄般胡乱挥剑割破了寝宫里的被褥。
房内的东西被她摔得四处都是。
“赵相夷,你给我出来。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林妙香面带狰狞,挥剑四砍她所看见的一切事物。不知道赵相夷躲到哪里去了的她心里的愤恨毫不保留地散发出来。
“出来!赵相夷。”
“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么?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出来!出来!”
林妙香的嘶喊回荡在空阔凌乱的寝宫内。是挥之不去的绝望。
她呆坐在床边。手中的剑滑到身侧,眼泪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一寸寸,一厘厘,几乎快要把她淹没。淹没在在无法呼吸的黑暗之中。苦苦挣扎。
她始终是自私的,是晦涩的。
她因为沈千山几句话就打消了亲自来找赵相夷拿回兵符的决定,她沉浸在他给她的保护中,怡然自得。
是她刻意回避了沈千山会遇到危险的可能,她以为只要不去想,有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错得离谱。
林妙香颓然地仰倒在赵相夷的大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灰蒙蒙的屋顶。
她突然盼望这个时候,天会就这样塌下来。也许,死去的话就不那么痛苦不那么绝望了吧。
千山。千山……
林妙香低低地呢喃着她失去的爱人的名,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她不知道,她要唤过沈千山多少遍的名,他才会再次出现在她身边。挂着懒洋洋的表情,冷冷地看着她,却还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
一如前世里的每一天一样,神色缱绻地揉乱自己的发。揉乱自己平静的心。
门外,赵相夷缓缓走了进来。
仿佛没有看见屋内混乱的一片,他走到林妙香身前,俯视着目光呆滞的她,咧开薄唇,“你来了,香香。”
他语调里独有的暧昧丝毫不变,嘴角玩味之意甚浓。
林妙香一听见赵相夷的声音便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右手一把抓过床上的宝剑,直接抵在了赵相夷胸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没有片刻停顿,她早在脑海里把这一幕练习多次。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赵相夷神色不变,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胸前的利剑,垂下的头恰巧掩盖了他的神情。
“你把他怎么了?”林妙香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她站起身面对着赵相夷,努力停直自己的腰板,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脆弱。
“我不知道。”赵相夷依旧低着头,沉沉地回答到。凛冽的剑刃反射出他黯淡的眼。
“千山来找你拿兵符后就出事了,你一句不知道就想推脱责任么?除了你,谁还有杀他的理由!”林妙香怒火中烧,南北王朝明争暗斗已经好些年,如果杀了北王朝位高权重得沈千山,对南王朝自是极为有利的。
赵相夷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压迫地把林妙香满是指责的脸衲入眼底。
他勉强扯动自己的唇角,强笑着问林妙香,“你不相信我?”
嘶哑低沉的声调似乎在竭力隐藏着什么莫大的痛苦。
然而林妙香的回答是将剑不留情地向前送了少许。
赵相夷感到湛着寒意的剑尖割破了衣物,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肌肤上。
毫不犹豫地,林妙香把剑再往前送了一寸。赵相夷的胸口便传来尖锐而细小的疼痛。
殷红温热的血沿着剑刃流散开来。林妙香寒着脸,一字一顿地威胁到,“要是你再不肯说出千山在哪里的话,下一次可没这么简单了。”
“我无话可说。”赵相夷探寻的目光在林妙香眸中找寻半天后没有发现她有其他的情绪。除了仇恨。
他略显失望,话语里却讥诮味十足,“只是难道你认为你打得赢我吗?”
“武功高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命在我手上。”林妙香不咸不淡得回应到。有些血液流至了她的手间,不知是何原因,竟烫得灼人。
赵相夷伸手想把林妙香拥入怀中,意料之中,林妙香用左手不耐烦地拍掉了他的手。
冷漠。绝决。
赵相夷苦笑一下,他从第一眼进门时就发现林妙香的头上并没有戴着他的长安木簪,他那时就已明白。他和林妙香再也回不去那种惬意打闹的状态。
他闭上双眼。不再看身上染上自己鲜血的利剑。陷入沉默。
林妙香见他一副不准备理睬自己的样子,冷哼出声,“你是打算默认吗?”
赵相夷没有动,他眼前是浓稠的无尽黑暗。他半是痛苦半是绝望地低喃。“你不相信我,我再解释也无济于事。”
林妙香不为所动,她改用双手握住插了一点在赵相夷怀内的宝剑,用力刺了下去。
锋利冰冷的剑尖没入赵相夷体内,让血流得更加放肆。
赵相夷定定地看着林妙香,蠕动双唇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口。
林妙香看着赵相夷不闪不避的模样,颓丧地松开双手。那柄宝剑依旧有好大半截插在赵相夷胸口,所以并没有掉下来。
“为什么不躲开?”林妙香退了半步,蹙眉盯着赵相夷胸前不断渗出的鲜血。内心浮出一些莫名的念头。
“我喜欢你啊。”赵相夷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那柄剑已经插在了自己心上。
林妙香冷然看着他。
赵相夷眼眸里浓厚的哀伤深邃幽秘,他对着林妙香苦笑,“你就没有想过,最有可能杀沈千山的人是谁吗?我在你的心里。究竟占了多重,以至于你一知道沈千山死去的消息就怀疑到我的身上?我在你心里,有那么不堪?”
沈万水。
听了赵相夷的话,林妙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万水。她从沈千山出事的讯息中迅速清理了头脑,把一切可能都慢慢猜测。
半晌,林妙香走到赵相夷面前,猛地抽出了赵相夷胸前的剑。随之抽出的还有温热的血液。
她提起剑缓缓抵至赵相夷修长的脖颈处,面无表情地命令到,“把我爹留给我的兵符还我。”
赵相夷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林震天的兵符,手掌摊开向上地递给林妙香。
“我不会滥杀无辜,我会去找沈万水,问明这件事是否有他参与。”林妙香谨慎地收好兵符后,沉声对赵相夷警告到,“但如果是你对沈千山动手的,那么我攻破沈万水皇宫之日,也就是你身死之时。”
煞气四射的剑尖芒刺在背地亲密接触着赵相夷的肌肤,即使是冬日,他也感到了皮肤深层的一种颤栗。
“你已经滥杀无辜了。”赵相夷的身体几欲下坠,摇摇晃晃地伫在原地,他对着一脸不解的林妙香轻声说到,“你杀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