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上有很多荆棘。
或者是说怪石嶙峋。
它很高,高的已经没入了天上的那片云海。
但是这个信使又恰恰是恐高的。
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弃。
他手脚并用,用着极为笨拙的姿势和动作去爬这座山。
云雾之中带来的湿气覆盖在了山石上,那山石变得极滑。
他每每往上走三步,便是要滑下来两步,最后只变成了上去一步。
这样一座的高山,每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爬上去一步,那他究竟要爬到什么时候呢?
没有人知道。
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就是要往上去爬。
在他的怀中有着一封信,一封他誓死都要去保卫的信。
因为他知道前线吃紧,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封信送到,送到那个传说之中的那个老刀客的手中。
云雾慢慢的遮住视线。
它们让这山上的本来丛生的荆棘草丛变得更加茂盛。
整片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草色雾色和山石的颜色。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
他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褴褛的布条。
他只是觉得有些渴了,于是他张嘴,然后在旁边的一处叶子上喝几口露水。
他觉得有些饿了,但是他的四肢必须紧紧的趴在山崖上,所以他告诉自己再挺挺,等到了高处便吃些干粮。
高处往往都是不胜寒的。
但是他的汗水却和身上流出来的那些血水混在一起,然后顺着山石流了下去。
……
……
顾长生站在云端的最高处。
他没有再去那处山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在想着些什么。
但是既然是老师的命令,所以他就不敢违抗。
他相信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上不来的。
所以他就盘膝坐下,开始琢磨这天下局势。
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如果魔宗胜利了,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他们会向其余两大宗求救吗?
如果会的话,他们会派出谁呢?
是洛宁吗?
是叶青吗?
他的怀中,有着那三分之一玄天神铁的地图。
那块地图似乎在此时有些发热。
他不再去下想,伸手拔出了自己身后的刀。
他把刀插在了自己面前的空地上,那冰凉逼人的刀锋终于让他此时的头脑有了些清醒。
顾长生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只要是老师做的决定那便是对的。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有一名弟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又怎么了?”
那名弟子慌张说道,“是他,他爬上来了。”
……
……
当顾长生见到这个信使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那些已经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有的又破裂,然后流出了新的鲜血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凌乱的撕成了一条条的衣服像是一道道布带,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极为狼狈。
但是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他的眼睛是明亮的。
至少在看见顾长生的那一刹那是明亮的。
他声音沙哑的说道,“我要见老刀客。”
信使即使很累,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失去自己本来应该具有的礼节。
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些人是能与那些修行者抗衡的神。
既然是神,就要给他们应有的尊重。
顾长生的脸倒影在那柄刀上。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终于说道,“我带你去。”
……
很幸运。
于是这位信使就成为了第一个能来到这个洞口看老刀客的凡人。
洞口的空气之中又一次涌动出了刀意。
他的心中还有些忐忑,还有些紧张。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身衣服去见老刀客是不是有些不妥?
是不是对于前辈有些不尊重?
他极为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变得得体些。
但是还好,他怀中的那封信是完好无损的。
他缓缓撕开了包着信的那张油纸。
轻轻的递了上去。
他走到了洞口面前的一丈处,然后他便是感觉到了那凛冽的刀意让他无法再前进。
信使轻轻说道,“魔宗和周兴的军队混在一起,恐怕要祸乱天下……”
里面那道如刀锋的声音忽然说道,“我自己有眼睛。”
这声音很冰冷。
刮的他脸极疼。
信使心想这可能就是一位强者的风范?
他握着信封的手更是颤抖,然后头低的更深了。
这声音说他眼睛。
于是信使卑微的说道,“这里有我们皇上周途的一封信,请您过目。”
呲啦!
他忽然愣住了。
因为那些洞口之中的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面前丈余的那些刀锋忽然舞动了起来。
他的手一抖,然后那封信便是在这空中被劈成了无数碎片。
那封信带着墨迹的碎片纷落而下。
在空中样子像极了中原的飞雪。
他誓死扞卫的东西,就这样没了。
这是什么?
这便是羞辱。
也或者是说,洞中的那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信使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很多人都怕死。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之中的大能竟然也在其中。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只是表象。
他们是一支凡人的军队,在面对这些修行者的时候尚且要搏一搏。
而这位躲在这洞中的有着一身本领的大能竟然选择了退让。
信使忽然抬起了头,只是这次眼中再也没有了敬畏和卑微。
他平静说道,“可是……”
洞口之中的那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可是。”
信使很想骂人。
但是他毕竟是个送信的,所以他还是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继续耐心看着他说道,“中原岌岌可危……”
刀意骤乱。
惹的云海都乱了起来。
那声音再次打断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信使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不值得。
自己废了一天的时间爬上来就是为了收到这份屈辱是不值得的。
那声音问道,“为何发笑?”
信使回答道,“想笑。”
那声音没有波澜,但是那些刀意已经是有些凌乱。
那声音极为认真的说道,“长生,你送他些盘缠,把他送回去,或者先把他身上的伤势治好了再送也可以。”
信使平静说道,“不用。”
他忽然转过了头,眼睛之中对于洞中的那个声音再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静静说道,“我自己有脚。”
那声音笑道,“这就是你们周人一辈子打不过魔宗的原因,因为你们一个个都愿意逞强,分不清局势,看不懂轻重。”
那信使忽然回过了头。
他望着那洞口忽然深深鞠了一躬,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第一点,战事还没有开启,打不打的过还两说。”
“第二点,我们从来都愿意逞强,因为为了自己愿意去奉献的东西,有时候分清了局势,看清了轻重也要被迫选择。”
那声音忽然有些嘲讽的问道,“你们打得过魔君吗?”
那信使盯着洞口,语气已经变得冰冷。
他不再不卑不亢。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胆色至少是在这个人之上的。
他平静的问道,“魔君比您多双手,多个眼或者多个嘴巴吗?”
他没了礼数。
这便是不敬。
对于一个强者的很大不敬。
他的话同样难听。
但是说的却是实话。
但是正是因为有的时候实话不好听所以才会有了谎话。
空气之中一片安静。
潮湿的雾气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
海风又一次席卷而来。
云山上的刀意突然瞬间破了这道海风。
风加急。
刀意纵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