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波口中的“政治”是什么意思,徐浩东心里跟明镜似的,政治即人事,人事即政治,徐浩东岂能不懂。
而陈益波说的“政治”,是东江省的人事,以他的地位或实力,还谈不到更高一层。
最近的东江省,人事关系是微妙的,也是敏感的。新省委书记和新省长,磨合期已过,也已完全进入角色。按一般惯例,新领导上任,对下级的局部调整,是肯定要发生的。
而徐浩东的地位是超然的,他在中组部那里挂了号,既名声在外,又与中央领导认识。谁也不敢拿下他,也不能轻易调动他,东江省的人事,基本上与他无关。
所以,他不愿意与陈益波讨论“政治”,这既不合规,也不道德。
但陈益波是不能得罪的,他是东江省的本地实力派,有相当的号召力,与他搞好关系是必须的。
权力终究是掌握在人的手里的,省委书记、省长和专职省委副书记,东江省的三驾马车,是东江省的权力核心。陈益波仅仅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他离权力核心还差一步,对他的言论或信息,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而应付陈益波,徐浩东也有办法,八一宾馆还住着一位“明白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乔京生。
此次选拨市级干部的工作,截止到目前为止,舆情反映良好,也赢得了中组部和省委的高度评价,这同时让负责人乔京生赢得了不可估量的政治资本。
这份资本本该属于徐浩东,而徐浩东却无条件地让给了乔京生,乔京生对徐浩东的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之中。
徐浩东使了这么一招,让他与乔京生的关系迅速接近。
据徐浩东所知,乔京生是中组部直接任命的,地位也相当超然,与省里各位领导的关系,也是正常和正当的。
特别乔京生是与陈益波,并无多大关系,乔京生的话,应该是比较客观的。
所以,下班以后,徐浩东没有回家,而是打电话给乔京生,把他约到自己家附近的“叶家面馆”。
叶家面馆的鲫鱼面,是云岭市的十大小吃之一。
面馆的小包间里,乔京生望着热气腾腾的大碗面,有点不相信地说:“浩东,这名不符其实吧。一碗米面,几片青菜,一条七八两的鲫鱼,要五十元一碗,这也太贵了吧。”
徐浩东说:“你别忙着下结论。这水是从云岭水库拉来的,这鲫鱼是云岭水库野生的,绝对的活鱼。还有这米面,也是现压的,你算算,这碗面讲究不讲究?”
乔京生说:“我先尝尝……”
吃了几口面,喝了几口汤,乔京生咂着嘴,大声赞好。接着,又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边还埋怨徐浩东,为什么不早点带他来吃鲫鱼面。
徐浩东一边笑着,一边埋头吃面,心说五十元一碗的面,价格是有点贵,我徐浩东也不常吃呢。
乔京生吃完整碗面,连汤都喝得精光,“好了,现在可以说事了,浩东你说吧。”
徐浩东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乔京生笑了,“听说你是有名的抠门,既不请客,也不吃请。所以,你今晚请我吃面,一定是有事要说。”
“行,部长同志,我服你了。”
“说吧,什么事?”
“你怎么看陈益波同志?”
乔京生立即警觉起来,“浩东,你傻了吧?背后议论领导,这怎么可能呢?”
徐浩东急忙摆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乔京生瞅着徐浩东沉吟起来。
徐浩东白了乔京生一眼,“不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
乔京生微微一笑,“但是,我不能让你白请我吃饭。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说在哪里,扔在哪里,不搞秋后算帐。”
徐浩东点了点头,“我严重同意。”
“那你先告诉我,你与陈益波是什么关系?表面的好,还是真正的好?”
“前者。”
“不会吧,据我所知,好像是后者吧。”
“以前是后者,现在是后者。”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利用过我。后来,他向我承认他利用过我,我原谅了他。但隔阂由此产生,而关于隔阂,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那么,你现在突然问我对他的看法,又是为了什么?”
“今晚,今晚他要去谈谈,谈谈政治。”
乔京生念叨着政治一词,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徐浩东催促说:“老乔,你想到了什么?”
“情况是这样的。最近,省委省政府分别召开了民主生活会,陈益波受到了不少批评。按理说,这很正常,陈益波自己也做了自我批评。可是,后来的批评有点过火,鸡毛蒜皮的事也拿出来说,也上纲上线,这陈益波就想不通了。而让陈益波更想不通的是,不仅班子里的其他成员没有替他说公道话,就连省委三驾马车都是一声不吭。陈益波心里很郁闷,他肯定认为,是省委三驾马车在打压他。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受批评的事传出去后,陈益波就更郁闷了。”
“那他为什么找我呢?”
“找你的原因无非有三。一,单纯的诉苦。二,找你诉苦,抱团取暖。三,找你诉苦,通过你找你认识的中央领导,可能的话,通过你搭上关系。”
“老乔,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看陈益波同志?”
“浩东,你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吗?”
“这句话正是我的人生信条之一。比方说那些天才怪才奇才,应该去搞科学研究,而不应该从政。想从政的人,除了德才兼备,更重要的是智商情商双高。”
“浩东你说对了。我对陈益波不很了解,工作方面我没有发言权。但就人本身来说,我认为他有两个缺陷,一是气度不够大,二是情商不够高。”
“老乔,你我的判断基本一致。我想请教,见了他,我该说些什么。”
“去,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兼听则明嘛。”
想了想,乔京生说:“浩东,我虽然痴长你几岁,可政治上不比你明白的多。我只是提醒你一点,讲政治不是空话。你徐浩东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你自己,今后也是这样,所谓抱团取暖,不仅没用,反而是会害人的。”
徐浩东一边道谢,一边起身,“那么,对不起,我要去见益波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