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是先皇宴游之地,各个宫室顶棚风格略有不同,皇帝寝宫还是藻井样式,其余的宫殿多用天花枋,也有平棊之制,分布隔截成或长或方的形状,小太子休息的这间宫室为砌上露明照,露出上面的梁、坊、檩、橼,东次间挨着清凉殿,取一个舒适自然之意。
周蕴听小青钰说完,心中一凛,小孩子不会撒谎,他这么说就是看见什么了。
周蕴笑道,“青儿睡迷糊了吧?你刚才做梦呢。”
小青钰急着说,“父皇我没做梦,我都看见了。”
周蕴往他嘴里塞了个葡萄,“我就说露明不好,小孩子见了檩梁做梦了,你这孩子也太愁人,这样吧,颖国公随朕各处走走,青钰别睡午觉了。”
方奎和李鸣唯相视一眼,都跟着出来了,周蕴叫过来侍卫长吩咐,命侍卫团团围住了清凉殿,到顶梁上仔细搜查,周蕴带着太子上了观鹤楼,颖国公、安国侯一旁护驾,整个小岛尽收眼底。
那么高的顶梁,离地面也有两丈高了,武功再好也上不去,就算借用了飞爪到了上面,也会留下来痕迹惊动了人,侍卫长不敢说皇帝太小心,派了两个人到上面查看,一间挨着一间的屋子,顶梁都是相通的,檩子接着檩子,相互支撑着,能让人通过的地方狭窄。
也不过一会功夫,侍卫长过来复命,“臣命人到上面查看了,上面什么也没有,小太子看花了眼睛吧。”
“就这一会功夫几间寝宫都看过了?你蒙朕玩那?上面的顶梁都是通着的,你以为朕不知道?命人拿了灯笼到上面照着,给朕仔细查看了。”
侍卫长出了冷汗,只好加派了几个人手,拿着灯笼照着。
颖国公面色有几分凝重,“若太子看得不错,问题就有些严重了。”
话音未落,周蕴指着东方吩咐,“赶紧派人去追!”
身边的小太监也看见了,高声喊着,“逃到东边去了!逃到东边去了!”
众侍卫纷纷行动起来,呐喊着往东边追去,这人借着大树的弹跳之力,跳到了包围圈的外面,岛上侍卫不多,围得也不严密,竟然让他得逞了,小岛四面环水,这人无路可逃跳进了湖水里,习得水性的到水里抓人,人倒是抓回来了,却淹死了。
周蕴神情愠怒,命人仔细辨认,这人是小岛上的太监,管着此处的洒扫,服役也有十五六年了,和他一处服役的太监先关起来再说。
这人是怎么样到了上面?他还能逃出去,可见上面另有出口。
侍卫长不等吩咐,命人仔细寻找,一寸寸仔细看过了,果然东后边斗拱处有一处空隙,伪饰了隔断,却是能推开的,外面又有暗梯,留作维修琉璃瓦之用。
是那些工匠弄了鬼!
十几年前的工匠有的还在宫中,有的散落民间了,能做精美雕花的十几名工匠,有父子两个还死了,剩下的吓得面无人色都不肯承认,伪饰隔断不是一人之力能完成的,一起干活的工匠都逃不掉嫌疑,将作监的主簿也有逃不脱的干系。
紫宸宫休建有十余年了,十余年前的旧事不容易查清楚,三千多个工匠,挨个审问费功夫了,那也得详查了。
这个太监真是淹死的,还是被抓他的侍卫暗害了灭口?
周蕴不得不多想想,命人封锁了紫宸宫,岛上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派了侍卫围住了,如今看来,龙德殿也不安稳了,皇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龙德殿,精美华丽的藻井隔断了顶梁,谁知道上面藏了些什么。
龙德殿这边由方奎、李鸣唯亲自监督着侍卫,一寸寸的仔细摸了,这里总算无事,周蕴听了松了一口气。
连朝中大臣都惊动了,有人居心叵测,处心积虑十几年了,敢对皇帝不利,这是造反的大罪,大臣们都提心吊胆起来,很怕朝廷出动暗云卫,暗云卫没出来,皇帝吓破了胆,朝堂上唯唯诺诺的,下了朝就躲在龙德殿。
陈执中奏请太子启蒙诸事,太子到了读书的年龄,该搬到东宫了。
皇帝叹息道,“陈卿家也知道,先帝的紫宸宫都有人动了手脚,太子国之重器,遇到歹人如何是好?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还是留在朕的龙德殿。”
陈执中看着皇帝也是无奈了,胡子动了好几下,太子不读书怎么行?
龙德殿里,吓破了胆子的皇帝批阅奏折,小太子蹲马步,嘴里还背着新学的古文,皇后带着人来了,见青钰累的小模样,转了转眼珠笑了,“陛下真要把青儿教成武夫?”
“武夫有什么不好了?朕就是武夫。”
周蕴一个倒立,把脚放在玉沁肩头,玉沁吓得不敢动了,扶着他的腿嚷着,“你还不赶紧起来呢,你这样子哪里像皇帝了,就像树上的猴子。”
青钰也不蹲马步了,跑过来趴在地上,看着周蕴的脸,“父皇我要学这个。”
周蕴以手作脚走了几步,翻了两个筋斗笑了,“青儿该挨罚了,说好了一炷香,香火头还没燃尽,你又跑过来,今儿不许你玩玩具,留给你母亲玩。”
龙德殿有一间放满了玩具的屋子,都是太府寺制作的,九连环、华容道、鲁班锁、七巧板、还有小木马,陀螺、空竹、皮影戏、不倒翁、弹弓、万花筒,还有攻城的云梯、水车模型等等,不要说小青钰了,连玉沁都喜欢极了。
小青钰急的小脸蛋通红,父皇总是引.诱他,他不小心就犯规了。
青钰知道不能哭了,他又跑去蹲马步了。
“皇后不如你儿子呢,青儿说话算话,是个男子汉。”
玉沁抿嘴一笑,“等我二姐姐回来就好了,青儿也有玩伴了,省的你总是欺负了青儿。”
“朕就连小狸奴一起欺负了。”
玉沁白了他一眼,“你真个要放了那些宫女?母后和我说了,让我统计了名单。”
“留着她们做什么?浪费银子不说,你相公哪有功夫宠幸她们?”
玉沁往青儿那边瞟了一眼,悄声说道,“你可不要后悔了。”
周蕴说话的声音也低了,玉沁脸上微红,眼波流转,似嗔非嗔的看他一眼。
新皇即位,吐故纳新,皇帝下诏放还宫人,二十五岁以上的都放出去了,就连女官也肯往外放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还能有出去的机会,大多数都是高兴的,皇后忙个不停,没有了服务的女官,许多事都得皇后亲自安排。
皇后带着亲信宫女忙起来,命人记录了宫女的姓名籍贯送到太府寺,再由太府寺妥善安排了,送到地方安排出路,皇帝有恩旨,宫女子不必交国家赋税,给她们一条生路,若有娶她们为妻的,减免钱粮,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年纪大的宫女愁人啊,最老的五六十了,也不想嫁人了,太府寺都收留了,做出征将士的征衣,太府寺下属还有糖厂、酒厂,都需要人手。
新的宫女还没进来,皇帝又琢磨着放还太监,这回大臣们开始劝谏了,外放宫女还是仁政,放了那些太监做什么呢,太监只要走得动都能服役,放了他们再找新的不成?哪有那么多贫困人家肯卖了儿子。
皇帝听了劝谏也没说什么,算是虚心采纳了。
回到宫里命人请了乐善郡王过来说话。
乐善郡王是皇族的远枝,领了份清闲的差事,掌管宗正寺,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还管着一干道士、僧侣,先皇为九江王的时候结下了情谊,登基后恩封他为郡王,乐善郡王管理皇族,这些年没出过一点错。
周蕴先问了皇族的一些安排,三皇弟封为仁亲王,四皇弟改封义亲王,五皇弟为礼郡王,年纪小的几个还住在皇宫里,皇帝又问了宗女、族女,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了,都领着禄米靠朝廷养活着,一年下来一笔不菲的支出,这些银子万万不能省了。
乐善郡王犹豫着,“陛下,老臣说句不知轻重的话,那些太监万万不能放出去了,太监大多孤苦,他们在宫里这些年,就连种地都不会了,放出去能做什么了,先皇陵寝安排一批,其余的怎么办?”
周蕴笑道,“皇叔你不知道,这些太监不干净呢,紫宸宫发现一个小太监不好,也不知道他受了何人的指使,不把这个人找出来,朕心里放不下,朕也不是真的要放小太监,朕哪里肯放了他们,朕拿他们说事罢了,那些大臣果然劝谏了。”
乐善郡王知道他精灵古怪,“老臣能为陛下分忧吗?”
“朕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坐在了这把椅子上,什么不顺心的事都来了,陈执中那老头子倚老卖老,仗着他三朝元老的身份,朝堂上就开始刁难,皇叔手里有冯家的谱牒吧?”
“外戚的谱牒在老臣手里,陛下要这个做什么呢?”
周蕴笑了,笑容里带着三分神秘,七分得意,“这个可不能告诉了皇叔,皇叔知道了就不灵验了,山人自有妙计。”
“你呀,”乐善郡王带着点宠溺的笑了,“小时候鬼心眼就多,怨不得你父皇疼你,陈执中是三朝老臣了,陛下千万慎重。”
周蕴脸上笑眯眯的,“谁说朕要对付陈执中,朕要做的是另一件事,皇叔等着看好戏吧。”
乐善郡王总觉得皇帝笑的有些神秘,心里百思不得其解。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