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里的交谈声,王雅格用力敲了敲门。
“哈哈!来啦!”门打开的瞬间,一屋子的欢笑声顿时如同打开摇动后的可乐罐一般喷涌而出。
王雅格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文惠和女儿小熙已经冲到门口送上久别重逢的拥抱。
张莞儿关上门,招呼道:“稍坐会儿吧!”
高易惟坐在沙发上,冲王雅格摆摆手,“嗨!”他看起来很腼腆。
她想起生日那天晚上那个像翠鸟一般飞速的吻,叫人猝不及防。
“嗨!”王雅格轻轻回了他一声,立刻转向陈文惠,“坐夜车来的吗?”她的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想将她拧向高易惟,但她必须抑制住这种念头。
“是呀,阿腾这个好好先生一大清早就特意去接我们呢!”
“真够疯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敢坐夜车?夜行侠都不见得敢像你这样!”王雅格瞪着她。
陈文惠咧着嘴笑,脸庞像个刚熟的油饼,透着色泽健康的油光,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公平,她的鼻子和嘴巴倒还长得颇有立体感,可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凹凸有致的油饼。胖乎乎的身材是她的独特标志,显得非常富态,衣着虽朴实,但标榜性的宽松直身裙分明是典型的阔太太风。她可毫不示弱,“哪有你疯啊,你可是班上大名鼎鼎的疯丫头!”
“我看这个头衔得让给你了!”王雅格手臂一挥,大有退位让贤之势。
这一胖一瘦的闺蜜俩看起来像在说相声,屋里其他人都乐滋滋地看着她俩斗嘴。
“不早了,得出发了!”刘荣腾招呼大家,带着商量的口吻,好好先生的绰号怕是要跟紧他了。
王雅格刚坐下,旋即又站了起来。
“吃完饭我们还有节目哦,我要易惟请我们K歌!”陈文惠一点儿也不客气,反正高易惟是出了名的有求必应,跟他旁边的好哥们比起来,当好好先生这种本事他还更胜一筹。
王雅格微笑着,默不作声,被俘虏的心,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忧愁。
同高易惟挤在伙伴们中间,是最近的接触,又是最远的矗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没有人证明他们爱着,更没有人祝福他们在一起。
刘荣腾选择了一家澳门风味的餐厅。
葡式蛋挞令小熙馋得一个劲儿直叫:“蛋挞好好吃哦!太好吃了,香香的,滑滑的!”
“喜欢就多吃点!”刘荣腾招呼着,他的绅士风度也向来跟高易惟有得一拼。
“哇!好丰盛!我可是无肉不欢!大开杀戒了哦!”陈文惠装腔作势地嚷嚷着,她对受到如此款待感到非常满足。
为了表示对这俩母女的关心,高易惟拉起了家常,“小熙上几年级了?”
“二年级,马上三年级了。在你QQ空间看到你家大宝贝的照片,真是漂亮的小公主。一点都不像你,肯定是像妈妈啦!怎么没有妈妈和小宝贝的照片呢?”陈文惠的连环炮威力真够大的,一下子把王雅格的心炸成了马蜂窝。
高易惟耍起了太极,“呵呵,我一向懒得弄这些,粗人一个。”
张莞儿见王雅格默不作声,两眼放空,赶紧招呼她说:“来,吃螃蟹吧,你不是最喜欢啃蟹爪的吗?”
“小熙,多吃点!”高易惟岔开了话题。
咖喱的味道有点复杂,香气浓郁,又并非肆意麻辣,比起辣味,不知温和了多少个级别。王雅格埋头啃起了咖喱螃蟹,她很清楚咖喱的后劲,待到明日,吃过的咖喱就会醒来跟她算账,让她变得湿气燥热,舌尖发疼,可她一点儿也不肯停下来,仿佛嘴里啃着的,是高易惟的爪子。
那个叫陈茵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她为什么留不住他的心又不肯放了他?他们家族的舆论就那么厉害吗?为何他就是不敢离开她?他的大家族,那个叫陈茵的女人,还有那两个孩子,就像一座座大山一样,横在他和王雅格之间,她是真的找不着回到他身旁的路了。不管别人怎样欢声笑语,王雅格都充耳不闻,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让自己那颗马蜂窝心脏停止混乱。
就这样糊里糊涂吃完丰盛的晚餐,又糊里糊涂奔赴下一个聚会地,走进唐潮KTV的包间时,王雅格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还呆在他们身旁,并且高易惟一直在她身旁,她一直在跟着他走。
“歌后,快点开场!”陈文惠说话总不忘带几分戏谑。
王雅格开始沉浸到音乐里面,只有音乐可以治愈那颗已成马蜂窝的心。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在你的身旁!”《七点钟》这首歌的高亢空灵简直摄人心魂,在他们认识的人当中,只有王雅格能仿唱齐豫的歌曲,发出如此清亮深邃的歌声。
高易惟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她的歌声奋力敲击着他的心房,穿透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奋勇奔流。
是我在你的身旁,我愿永远在你身旁!再大的道理,有时候不得不理。谁不懂道义呢?但假若道义要将人捆死,几乎令人窒息呢?那这道义是不是该被怀疑?
音乐如此撩拨人心,陈文惠的“亢奋症”开始涌上脸庞,不停卖力邀刘荣腾和高易惟干杯。王雅格看得出来,她的眼里有泪光。
“我点的歌!”陈文惠一把抓过王雅格刚要放下的麦克风。
“爱能留是福,爱难守该悟……”歌声虽然缺乏底气与圆润之色,倒是深情满满,陈文惠显得很用心,辛晓琪的《走过》这首歌,替她诉说了内心的不舍与不甘。
王雅格清楚,她根本无法释怀。
吴庆是一个毫无责任心的男人,跟他在一起,陈文惠整天担心受怕,吃尽苦头,从来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
十年的时间,陈文惠努力挽留这个男人,挽救那个飘摇欲坠的家,也曾利用小熙留住他的心,最终,他还是执意要离开他们母女。
办完离婚手续那天,陈文惠跑到王雅格家里,一进门就趴在她的肩上痛哭:“我跟他要回那些钱,我说我得把钱还给亲戚,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钱是替我还了那些公款,我还说是被你花销光的呢!”
借钱替老公偿还挪用公款的钱,哪个仁义的女人会在那个时候要求自己的丈夫立一个借据?
两道泪河并没有令她看起来显得清瘦一点,“十多万啊,我要还到什么时候?”
“其实分开对你来说也是一种福气。”王雅格拍拍她的肩膀。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哪个女人能爱他!”陈文惠恨得咬牙切齿。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那种不甘心并没有被时光冲淡。
没人敢在陈文惠的面前提起吴庆,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和近况。
大家任由陈文惠纵情畅饮,纵情狂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快乐的女人。
张莞儿依旧那么文静,与生俱来的贤淑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显现,招呼小熙成了她的重心,“小熙,吃点水果吧。”
她也不乏活力参与K歌,真是歌如其人,张宛儿的歌声就像一杯甜甜的草莓布丁,同她身上那条粉桃色的长裙极为相配。
高易惟不停更换着位置,最终挨着王雅格坐下来,但他不敢打扰她的安静,只是闷头喝酒。
当王雅格发觉高易惟有些落寞的时候,刘荣腾正在唱着罗大佑充满人生哲理的歌曲。“野百合也有春天……”
一晚上,陈文惠精力旺盛,卖力展现她内心的火热,青春需要肆意张狂,她做到了。
突然,王雅格猛地跃起来,脱掉鞋子,像猫一样轻巧地跨上皮沙发,“我们跳一个!”她加入了陈文惠的癫狂。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使疯唱疯跳,也没有一点儿颓废的感觉,这两个疯女人倒像两个幼稚园的单纯小孩,一个胖小孩和一个瘦小孩。
从来只有小孩扮大人,哪有大人扮小孩的?张莞儿没见过敢这样疯玩的女人,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不停地“呵呵”笑着。
后来,小熙也加入她妈妈的行列。
刘荣腾和高易惟也被传染了,开心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女同学。
从包厢里出来,已是凌晨一点钟。王雅格早已困得像个迷糊的小孩,小熙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被无端叫醒,同样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这一大一小两个迷糊的人儿站在一起,就像两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雅格,你也陪文惠到阿腾家睡觉吗?”高易惟压低了声音。
“是啊,我胆子小,抓她过来陪我。”陈文惠抢先回答。
高易惟扬手拦住的士,“那一起打车送你们过去,我再走。”
“你回去吧,都这么晚了,还来回跑!”陈文惠看起来已恢复正常。
“不行,太晚了,女人和小孩打车不安全,跟阿腾他们一起又挤不下,我得陪你们过去。”
“真是个绅士!要不你也在阿腾家过夜算了。”陈文惠又换上嬉皮笑脸的神情。
大家都笑着忽略这个玩笑,只有王雅格心中为之一颤。
陈文惠抱着小熙让她继续睡觉,自己仍旧像打了鸡血一样,同坐在副驾驶位的高易惟聊个没完没了。
王雅格坐在高易惟后面,转头看着车窗外,努力不听他们的对话。
霓虹灯的光晕绚丽多彩,不夜城广州散发着迷幻的美。
王雅格顾自低声吟唱起来:
我悄悄离去,是为了悄悄回来。我悄悄枯萎,是为了悄悄盛开。我悄悄睡去,是为了悄悄复苏,复苏,复苏,复苏。我悄悄哭泣,是为了悄悄欢笑。我悄悄毁灭,是为了悄悄生长……
谁也没有打断这歌声的意思,仿佛她理所应当为深夜的景色加点背景音乐。
那个天堂的梦,还有这首她自创的歌曲,似乎在向她预示着什么。她想不明白,但她相信未来的生活一定会变得精彩,她将抛弃以往所有的困苦忧伤。
如果可以,王雅格想永远在这部车里飞奔下去,哼唱下去,但这段路程似乎很短,车子很快就停了下来。
陈文惠叫醒小熙,同王雅格一起下了车,刘荣腾和张莞儿已经在路旁等候她们。
高易惟挥了挥手,的士绝尘而去。
王雅格恨这辆的士,它正将高易惟带向那个坟墓,她却无能为力。
她想扯下剧痛的心脏,狠狠将它丢进车里,陪他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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