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长,那我先告辞了。”王雅格站起身不卑不亢地道别。
“嗯!你考虑一下咯!”王校长托了托她那包着俗气花饰的发髻,肥嘟嘟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漠然挤出这句话来。
从WB音乐培训中心面试出来,王雅格有些失落,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面试了几所学校和培训中心,薪资水平实在太低,面试官也大都是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架势,认为她的毕业证书不属于正统音乐专业,并不符合他们的要求。而庄总那边,她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那句话:“陆科长出差还没有回来!”
怎么办呢?怎样才养得起家,怎样才交得起孩子的学费呢?
“宝贝,在哪儿呢,今晚一起吃饭吧!”高易惟发来短信。
凭什么又喊人家宝贝,真是的!看到信息,正站在路边发愁的王雅格不禁在心里大骂起来,与此同时却又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容。
她快速回了短信:“嗨!我在购书中心旁边。送你一颗幸运星!”因为太渴望幸运了,于是把幸运的祝福送给了高易惟,这本来就是她的初衷。
“送我幸运星呀?真好!我们在体育西路站E出口见哦!就在7-11门口。”高易惟的短信又飞了过来。
王雅格感受到高易惟的喜悦,突然脚下生风,飞快地奔向不远的地铁入口,手中的伞仿佛要飘飞起来,带着她腾空而起。烈日炎炎,她却倍感舒爽,原来的凌云壮志顷刻又回来了。
我一定会很幸运的!广州,我会留下来的!我的美好新生活就在这里!
前面是一段长长的商业街——天河又一城,是广州最繁荣的商业街之一,这里有着最潮流的服饰、饰品,也有着卖相非常不错的各种小吃。王雅格稍作停留流连了一会儿,虽然看得两眼发光,可大多数是她买不起的东西,她只是摸一摸而已。
细细端详一条价值一千多元的波斯米亚吊带裙,王雅格微笑着想:没关系,我以后一定买得起!
她在地铁闸口旁的便利店停下,高易惟很快向他走来。甜蜜微笑,是他们见面的第一个反应。
“我们吃西餐吧!”高易惟很自然地伸手接过王雅格的资料和背包,他一向如此绅士。
体育西路站有两条路线,1号线和3号线,高易惟带着王雅格向1号线走去。
从烈士陵园站出来,他们走进绿茵阁西餐厅。王雅格留意到了,这跟那晚在公园中的西餐厅是同一家连锁店,诗意的名字,加上精致的布置,是享受生活的好去处。
他俩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高易惟将菜谱递给王雅格,她点了一份黑椒牛排。他接过菜谱,一边翻看,一边对她说:“你再点一份罗宋汤,一份蔬菜,一份水果,再来点小吃。”
“我吃不了那么多。”她小声抗议。
“不行,你得多吃点,手臂都没一丁点儿肉,都不知道握哪里好!”他的语气相当霸道。
“谁要给你握!”她撅着嘴。
“就是要!”他继续摆着霸道的臭脸。
“哼!”她也不跟他贫嘴,只是佯装不高兴。
高易惟招了招手,服务员走了过来,他开始用粤语向服务员点菜,声音依旧如同一杯醇酒。“整个黑椒牛排……”
王雅格望着窗外,享受着他的声音。窗外的绿植正郁郁葱葱向上窜,水车在一圈圈转动着,将水池里的水转得四处开花,所有一切极其美好,她感觉幸运正向自己四面扑来。
很快上了菜,高易惟替王雅格切好牛排,为她试了试汤的温度,这才示意她开始吃。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一个不会自己好好吃饭的小孩,他的照顾异乎寻常的周全。
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所以每个人都很依赖他,对吗?像我这样依赖他吗?他像太阳一样给予身边的人温暖,每个人都很需要他,但是如果谁想独自拥有他,就会蒙蔽了他的光辉,抹杀了他的生气,对吗?
幽暗的灯光中,烛火扑闪扑闪地散发出跳跃的光芒,这令餐厅里的浪漫气息更加浓郁。王雅格一边安静地吃着,一边欣赏着坐在对面的高易惟。
光洁的脸庞释放着健康的气色,宽厚的肩膀,健硕的臂膀,胸肌在T恤覆盖下依旧轮廓清晰。虽然同学们爱戏说他胖,但他实际上拥有着健壮的体魄。
他吃饭的速度比她快得多,看起来胃口很好。
“猪!”王雅格笑骂了一声。
“怎么啦?香猪!”高易惟柔声说。
“没啥!”她摇摇头,微笑着看他。
他自嘲道:“我吃饭老是这么快,没办法。”
他未婚的时候,他俩在一起,互相称呼彼此为“宝贝”。后来他跟陈茵结婚了,回过头找王雅格,他俩秘密地再度在一起,他称她为“小香猪”,她喊他“大臭猪”。
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了,已经回到了原点,只是同学的关系而已。
即便只是这样的关系,也该满足,对吗?
王雅格吃得很慢、很少,却想得太多、太乱。
“想什么呢?你知道吗?那天林森提起高明帅,我的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整晚都说不出话来。”高易惟突然很认真地说。
“什么呀?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要是提到你家那位,我才听不下去呢!”王雅格猛地心头一疼,轻轻捶了捶发疼的太阳穴。
他一脸着急,“这怎么会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你那可严重多了!”她变得激动起来。
“好好好,不说了,我总是说不过你。”他赶紧柔声赔不是。
王雅格也不纠缠,对于已无可改变的事实,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于是她转换了话题,“你怎么今年老赌钱?这不好!”
“最近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前段时间是中了什么邪,一直赌,一直输,越输越赌,到最后我妈几乎是求着我让我停手的,我才停手。你来了,我不赌了哦!”他打开的话匣子又像开机关枪一样,“现在还欠了十几万,跟你分享一下。”
“真是的!欠钱干嘛跟我分享,有钱也不见你跟我分享。”
面对她的揶揄,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仍旧“呵呵”笑着。
她继续数落道:“花钱还老是大手大脚的!”
“因为是你,当然要吃得好一点,自己就无所谓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的柔情蜜意也把她的心说疼了。
从西餐厅出来,高易惟带着王雅格在街上慢悠悠晃荡,穿过一条又一条街,不知不觉来到花城广场。洁净的路面,婀娜的绿植,幽柔的灯光,气派的高楼,还有悠悠的晚风,把夜衬托得很美。
王雅格深怕这里的夜景太浪漫了,会令自己忘记了现实,于是深吸一口气,开始扮起淘气包,佯装要将他推下水,“哎呀!哎呀!”
高易惟果然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宽容地笑了,“怎么那么坏呢!”
她指着前方说:“我们赛跑吧,看谁先到达前面那棵树!”
“不行,不行,肚子太饱了跑不动。”他使劲摆摆手。
“你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们去凳子那边歇歇吧,走了好远,你也累了。”
眼前是一片苹果绿的草地,一张胡桃色的长木凳,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橙色的路灯闪耀着光芒,像无数精灵的目光。王雅格站在树下,看着美景发了呆,梦中乐园的美景又开始在她脑海中荡漾起来。
高易惟坐在木凳上,望着她发了呆。歪歪斜斜的马尾辫淘气如她,白T恤,浅蓝色的背带牛仔短裙,双手还是那样不羁地插在口袋里,像骄傲的女王,又像刁蛮的女孩,她仿佛跟时间没有关系,即使眼角已经开始浮现浅浅的笑纹,可怎么看还是那个当初的女孩,简单纯净,总是那样叫人为之痴狂。
“来,到我身边来。”高易惟张开左臂,搁在椅子的靠背上,示意她坐在他的身旁。
他的话惊扰了她,她突然一阵惭愧。已经老大不小了,还总喜欢幻想,据说有的90后都当妈了,她一个70后却还活在童话故事里,难怪活得如此艰难!
她走过去,轻轻坐到椅子边上,跟他隔着一个空位。
他抓住她的右臂往自己身边拉,命令道:“坐过来!”
她乖乖挪了过去。
他又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按,“你困了,休息一下。”这会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她机灵地抬起头,他又用力按了回去。
好吧,好吧,我真的跑累了,借个肩膀给我靠一靠吧!王雅格索性搂住他的臂膀,箍得紧紧的。
“有的人一辈子都可能不在一起,但是之间的感觉却可以藏在心里守着一辈子。”高易惟看着草地喃喃地说,接着轻拍着王雅格的肩膀,轻轻哼唱起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像为她唱摇篮曲,又像是唱给自己听的。“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自己,我怕时间太慢,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王雅格仿佛看到空中浮现几行秀丽的经文: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中。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他带我入筵宴所,以爱为旗在我以上。
恍惚间,她忘了他曾经离开过,两次!
夜深了,高易惟送王雅格回去,到了楼下,他依旧轻吻了她的额头,“明天还去面试吗?”
“明天没有约了。”她摇摇头。
“我明天可能到龙山谈工程,带你去玩。”
“嗯。”她不想拒绝,悄悄安慰自己说,借着他去阅读这个世界,也好。
“你进去,我才走。”
俩人四目相望,挥手道别,最终她缓缓关上了楼道大门……
次日一早,高易惟开车等候在天桥底下。
王雅格欢快地跑过来。娃娃衫,牛仔裤,清新,充满青春活力。
“真美!”他由衷地说。
“会吗?我穿得很简单呀!”她有点儿羞涩。
他温情脉脉看着她,一语双关地说:“就是因为简单才这么美!”
她傻乎乎的,顾自钻进了车里。
车缓缓出发,渐渐将市区抛在后头。
高易惟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着高速路上的一幅广告牌说:“瞧,这是我们公司的。”
“哇!好大的广告牌!柱子是专门制作的吗?”她曾随他前往深圳拍摄广告牌,那时并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细究广告牌的结构。
对于她的好奇心,他显得很有耐心:“对呀,待会儿就是去处理这样的事情。我跟村里的干部谈好广告牌转移的位置,要签合约,再去现场看看工程该怎样操作。”
“啊!要去见村干部?我会不会影响你工作,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她叫了起来。
他宽慰道:“没事的,当你是新来的业务就行。”
当你的属下?跟班?演戏,对吗?太过分了吧!不过你不也当了一回我的表哥吗?还真有趣!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她托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车在他的运筹帷幄下走得尤其稳当。
在她眼里,这是一双王的手,他是多么尊贵又多么能干!他的每寸肌肤都散发着魔力,像千万句召唤:靠近我!靠近我!
此刻,她的心里像被小猫挠过一样,那么想用指尖轻轻触碰一下他的手背,在上面轻轻游走,好细细感受从他肌肤深处传出的暖流。
“送你一颗幸运星!”她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傻傻冒出这句话。
他捏捏她的腮帮,目光温柔,“又有呀!”接着摊开右手,待她在他掌心做了一个放下的手势后,又轻轻握紧拳头,再重新将右手放回方向盘上,专心开车。
她认为自己有些过分,很快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下子瞥见车门上插着几个小玩具。
他大概也用这辆车带女儿出去玩吧!她突然想彻底给自己狠狠一拳:真不该靠近他的!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旁观这一切。
车子拐进一条街道,高易惟把车子停在居委会办公室门口。
王雅格紧跟着高易惟走了进去。
“这位是陈主任,这是新来的小王!”
“陈主任,您好!”王雅格有些心虚。
“来,请坐!”陈主任年龄稍长他们几岁,看起来很朴实,并没有什么架子。
高易惟同陈主任探讨细节的时候,王雅格只能安安静静看着他俩,她完全听不懂陈主任的顺德口音,虽然心里明白,即使听懂了也不应乱插嘴,但如何才能不跟块木头似的,如何才能像个跟班跑腿的,她却暗暗反复纠结这些问题。
陈主任认真地琢磨着合同,高易惟细心地在一旁讲解,声音不高,显得非常内敛。
不久,他们站起身来,招呼王雅格一起出发去看场地。
陈主任独自开车在前面领路。
高易惟一边开车,一边将刚才与陈主任交流的工程细节原原本本解释给王雅格知晓,俨然把她当成真的同事了。
到了指定场地后,高易惟却不让王雅格下车,“太热了,你别出来晒太阳了,我一会儿就搞定。”
“不好吧?我应该下去,才像个跟班的!”她表示反对。
他不由得抿嘴一笑,“那好吧!”
她跟着下了车。一根直径与井盖不相上下的钢筋柱子竖在他们眼前。
高易惟跟陈主任走在前面交谈着。“移到哪里?”“移到那边。”
“过来!相机给你,拍拍这个位置!”高易惟突然转身给她派了任务。
“哦!来了!”王雅格应身走过去,接过相机摆弄起来。
刚拍了几张,高易惟就在前方吆喝道:“拍好了没?走了!”
她关上相机电源,匆匆忙忙追了过去。
“现在去吃午餐。”王雅格钻进车里,高易惟已徐徐启动车子,又开始讲个不停:“其实我不到现场也可以,可是为了自己安心,一定要一点一点跟进。特别是工程队施工的时候,我都要跟在旁边,收人家钱有什么用,要是碰到豆腐渣工程就死定了,****时就有得担心了,如果广告牌砸到村民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自己不用承担责任,有事也是公司理赔,但是自己良心上过不去……”
王雅格只是微笑地倾听,她明白,他只是需要告诉她这些话,并不需要她说些什么。
“午餐吃顺德菜哦!”停车的时候,他对她说,生怕她不喜欢。
陈主任早已经在包厢里等候,“来,这边坐。”
桌子中间的炉具上支着一口黑鼎,里面装着少许奶白色的米浆。一条四五斤的鱼在黑鼎里“咕噜咕噜”炖着,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大盘虾,外加一盘青菜,食材品种不多,分量却很足。王雅格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地道的顺德美食,可算是开了眼界。
按理说,作为一个小跟班,在餐桌上理所应当为老大们夹菜服务,但高易惟并不顾虑王雅格看起来像不像个跟班,一开始就不停地往她的碗里装食物,对她照顾有加。刚才指挥她去拍照,不过是因为她说要表现得像个跟班的,他才配合一下逗逗她而已。甚至,连陈主任也频频为她夹菜,很明显并不认为她只是一个新来的跟班如此简单,她既受宠若惊,又感到羞愧不安。
正所谓“鱼有百煮滋味”,吃到最后,余下的米浆融合了鱼虾的鲜美和青菜的馨香,味道实在是妙不可言。王雅格享受着美味,心中暗想,自己实在是过分了,跟班扮得一点儿也不像,倒得了顿丰盛大餐。她对高易惟完全不避嫌感到不解。
吃罢,陈主任与高易惟争着买单,陈主任看起来意志坚决,最终高易惟只好由着陈主任。
看着陈主任开车离去,高易惟这才缓缓发动车子,“本来应该我买单,既然他坚持要买单,就随便吧。”
她看得明白,对于总是习惯请客买单的他来说,该买单的时候却没有买单,这是比较遗憾的事情。
“哦,我知道了,他喜欢你!”王雅格故意开玩笑。
“切!”高易惟被逗乐了,“我带你游龙山吧!”他将方向盘一转,拐进一条村路。
“我有个同事去泰国玩,被导游带去看艳舞,有一个舞娘跳完舞却不退场,光着身子,跑过去往我同事腿上一坐,还扭了扭,就跑掉了,把他羞得脸都红了。”高易惟用夸张的语调把原本无聊下流的情景讲得绘声绘色,这种顽皮男生的样子完全将她逗乐了,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见她笑了,他更来了兴致,又反复强调最后的情景,“扭一扭,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
她并不认为这是荤段子,他的语言里面并没有带任何不雅的字眼,眼神里也没有任何轻浮放荡。
高易惟一直努力搜寻自己知道的笑话讲给她听,王雅格止不住地捧腹大笑。
他们在龙山的大街小巷里穿行。一路上并没有特别优美的风景,根本不像他所说的是过来“玩”,但因为有他在身旁,她觉得欢乐是潺潺流动的清泉,涤荡着她曾伤痕累累的心田。
“好困,昨晚回到家一个人喝茶喝到三点多,我打个盹哦!”高易惟将车子停在一片空地上。
“咬邪!”王雅格心疼他,脱口而出地用潮汕话骂他“傻”。然而,她转念一想,又希望他每天晚上都不要睡觉。一睡觉不就躺别人身边了吗?不要!不要!不要!
“怎么这样骂我呢!”他抿抿嘴笑着说,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她也靠在椅背上,转过脸端详着他。奇怪,老说自己三更半夜才睡觉,每天又那么早醒来,怎么还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呢?气色又那么好,身体真的很健康!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啦?”王雅格见状问他。
他伸出右手,握紧她的左手,“握紧我的手,才像跟着我流浪。”看着她傻傻的样子,他又说:“跟你在一起最放松了,什么都不用想。”说罢,他又闭上了眼睛,手依旧紧握着,不愿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她不敢挣脱那只手,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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