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古道，自古就是在中原往来的行商的必经之路。
中原大大小小的行商路过时，总要在这里休息几日。而这条古道，也因此这些行商而热闹起来。
金陵古道两侧，是各种大大小小的酒肆、青楼与集市。
在其中一条集市之中，一名少年与一名少女优哉游哉地闲逛。
他们穿着最寻常的农家服饰，模样平庸，没有丝毫特异之处。
只是少年脸上明显带着失落，怏怏不乐。
而少女却不同，言笑晏晏，在集市中显得格外有兴致。
路过的男人们见到少女，总是不由得怔住，呆呆看着少女。
尽管少女容色平庸，但她在一颦一笑之中，总是格外动人，让见了的人不由得心神荡漾。
他们来到一间酒馆门前时，少女忽然停住。
少年原本跟在少女身后，似乎心有所思，在少女停下时全没注意，竟一下撞在少女身上，这才回过神来。
少女回头，盈盈一笑，在少年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少年摇摇头，“没什么。”看着眼前这间酒肆，问，“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
洛阳酒肆。
洛阳酒肆并不是因为在洛阳才叫洛阳酒肆，而是因为老板是洛阳人，所以才脚洛阳酒肆。
酒肆中的酒是洛阳的名酒，菜是洛阳的名菜，就连酒肆中的厨师，也都是花大价钱在洛阳请来的名厨。
也因此，在金陵道上每一个洛阳来的行商，在路过这里时，总要到里面点几道小菜，喝几杯小酒，找几个老乡叙叙旧，解一解思乡之情。
少女微微一笑，“我们就去吧。”拉起少年的手，就走进洛阳酒肆之中。
少年却如一个木头人一般，木讷的被少女拉着，任由少女将他带了进去。
这天的洛阳酒肆十分热闹，酒肆中二十几张桌子坐满了大半。
几十个吃客坐在十几张桌上，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差不多，人人腰间都佩着长剑，眉头也都带着难解的愁容。
虽然每一桌上都摆着上等酒菜，可每一个人都没有动筷，似乎没有一点食欲，但酒却喝得格外的快。
少女拉着少年走进酒肆时，没有人在意他们。
他们来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几道最寻常菜，要了一壶最寻常的酒。像他们这样的寻常人，这间酒肆每天都要来上几十个，自然没有人会格外在乎。
少女似乎也乐得如此，点了菜后，一只手支着下巴，把头看向不远处那几十个衣着服饰一模一样的吃客，听着他们谈话。
吃客中，一个老人叹了口气，道：“掌门，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他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大的，眉宇间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衣服的外形虽然与别人都差不多，但领口袖口都是烫金边的，显然在这些人里，身份极高。
被称为掌门的人“嗯”了一声，想了良久，却不说话。
那老者剑掌门不语，又开口道：“我们为了躲避魔教，举派逃走，可如此下来终究不是办法，难道我落斗门真的就要逃一辈子吗？”
掌门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跑又有什么法子？现在天下魔道都联合在一起，我们区区一个落斗门，还能怎样？”
“依我说就跟他们拼了！”老者气势汹汹地道，“来找咱们的只是几个魔道小派，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真打起来，咱们落斗门三千年传承，未必就怕了他们。”
“就算打走了他们，也会有更多魔道过来，难道还能这么打上一辈子？”掌门反问，“你还能打几年？我又能打几年？你我死了，这些弟子怎么办？”掌门说着，指向酒肆中的人群。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落斗门，岂有贪生怕死之人？”
“咱们死了，固不足惜，可我落斗门三千年传承怎么办？你让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历代祖师？”掌门叹道。
“那咱们就去投靠青玄宗！”老者依然不依不饶，道，“飞光真人还欠我一个人情，有他们青玄宗在，总能帮咱们咱们道统。”
“可是连青玄宗都差点被他们打下来，他们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管咱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还至于如此踟蹰？”掌门苦笑道。
“既然如此，你们干嘛不加入魔道？”原本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女忽然开口，盈盈笑道，“打不过就加入，多简单的办法。”
老者横了少女一眼，冷道：“哪来的丫头片子，也来管我们的事。我们正道之人，岂能自甘堕落，加入魔道？”
“现在连仙界都被灭了，你自诩正道还有个屁用？”少女问道。
“你是谁？”老者愀然色变，“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是谁不重要。”少女道，“重要的是你们该怎么选，正道，还是魔道？”
“我们怎么选，跟你有什么关系？”老者冷冷地问。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如果你们现在加入魔道，那就赶快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一声姑奶奶饶命。若是不肯加入，我就把你们杀光。”少女依然在笑，笑中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残忍。
老者拍案而起，怒道：“你到底是谁？我看你年幼无知，不跟你多一般见识，若再不快滚，我立刻杀了你！”
少女哈哈一笑，向对面的少年道：“他们说要杀了我。”
少年苦笑一声，向老者道：“老先生，快走吧，所有人分头跑，或许还能活下来几个。”
老者一听这话，更是愤怒，道：“好狂妄的小子！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
少年听了这话，更是连连摇头，再不言语。
老者又向少女道：“小丫头，你是哪个门派的，老朽不斩无名之辈。”
“万魔窟。”少女淡淡道。
“什么？”
老者大惊，在座众人也全都凛然。
老者心念电转，暗暗想道，她虽然是万魔窟的人，但她不过是个小女孩，修为又能高到哪去，自己这里是整个落斗门的势力，又何必怕她？
老者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少女可能就是合道高手改了容貌，但转念一想，落斗门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派，哪有那么大本事惊动万魔窟的合道高手，所以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既然你是万魔窟的人，那就别怪我不顾身份，欺负你一个小女孩了。”
“请。”少女向老者伸出一只手。
“好！看我天师心宝印！”老者说完，祭出一方大印，向少女砸了过来。
少女一动不动，等到天师心宝印来到她面前时，忽然在空中定住，化成齑粉。
老者脸色大变，大喝一声：“天心召将符！”口中念念有词：“左魁右罡，六甲灵神。速召正将，急速降临。上帝有敕，遵依奉行。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狂风大起，十几个金甲神兵现身在酒肆之中，向少女冲去。
这一招天心召将符乃是老者生平绝学，他见到少女在不动声色只见就破掉他的天师心宝印，心中骇然，知道不能轻敌，是以直接使出最强杀招。
但少女仍然只是坐着，手中酒碗向金甲神兵一泼，这些金甲神兵就如冰雪遇到烈日，转眼间就被消融得一干二净。
老者脸色一片惨白，喃喃看着少女，“你……你难道是……”
“千面魔主。”少女嫣然笑道。
下一个，她手中酒杯飞出，立时洞穿了老者心脏。
老者一头仰倒在地，依然气绝，死时，脸上还满是不可置信。
酒肆中落斗门其他弟子个个大惊，惊惶地看着杜若。
落斗门掌门忽然想起少年先前说的话来，连忙叫到：“分头跑！快！”
所有弟子立时作鸟兽散，冲出酒肆。
杜若把手在桌上一拍，满座酒菜一齐飞起。杜若指尖轻弹，所有酒菜就这横飞出去，将落斗门所有弟子胸口洞穿。
杜若对面的少年见此惨状，不由得闭上了眼。
他正是楚青山。
片刻之后，整个酒肆就只剩下三个活人，杜若、楚青山和落斗门掌门。
落斗门掌门怔怔看看着杜若，忽然笑了起来，大声狂笑。
“你笑什么？”杜若问道。
“难道，这就是大道吗？我等追求了一生的大道？”落斗门掌门狂笑着道。
“天地无道，不识众生疾苦，若真有大道，那它也一定是个混球。”杜若笑道。
“哈哈哈哈！说的好！”落斗门掌门大笑一声，全然燃起无穷烈焰，合身扑向杜若。
但当他扑到杜若面前时，整个人也如老者的天师心宝印一般，凝在当空。
转眼后，烈焰将落斗门掌门燃成灰烬，直到被烧死时，他仍在狂笑。
楚青山看着满地尸骸，冷冷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还不止这些。”杜若道。
“你还要什么？”
“像这样的小门派，天下还有几百个，每一个我都要灭掉。”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
杜若笑了笑，不说话。
楚青山长叹一声，对这一切，他无能为力。
这时，他似乎听见杜若低声说着一句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楚青山怔了怔。
接着，杜若就一把拉起楚青山，道：“走了，去找下一个门派。”
楚青山看着杜若，这个女人就好像有阴阳两面，一面温柔如水，另一面却嗜血残酷，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会有完全相反两种模样？
离开洛阳酒肆，他们沿着金陵古道继续向前走着。
他们走得很慢，就像在散步一般。
一面走，楚青山一面问：“你打算抓我到什么时候？”
“到你们正道被我灭尽的时候。”杜若答道。
“那之后呢？”
“那之后你就只能加入魔道了。”
“就算只剩我一人，我也不会加入魔道。”
“那我就只好杀了你。”
……
只走了不远，他们就见到又有一队正道门派正在逃亡。
杜若等在这些人前面，笑了笑，道：“他们来了。”
楚青山当即向这些人大叫：“千面魔主在这，快跑！”
那些正道修士听了，似乎有些不信，但还是停下脚步。
楚青山接着喊道：“赶紧跑！”
杜若在旁站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对楚青山毫不阻止。
她不在乎。
她既然能带楚青山来，就已经有了把握，就算楚青山提醒这些人，她也依然能将这些人杀光。
楚青山也知道这点，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那些正道修士犹豫了片刻，虽然不知道楚青山话中的真实性，但还是没有过来，转身就跑。
杜若抽出腰间的剑，雪白的剑身映着她的容颜。尽管她的脸已经易容成一个平庸的少女模样，但一颦一笑之间的气质，依然带着绝世风华。
杜若将宝剑掷出，宝剑如有生命，冲入人群，几个闪烁之后，所有人已全部倒下。
残阳如血，照在杜若脸上，给她染上了一层红晕，残忍而温柔。
杜若淡淡说道：“这是第二个。”
她又把头转向西边，笑道：“那边又来了一个。”
片刻后，又一队正道修士过来，他们本来都在不远处，听到刚才的惨叫，这才匆匆赶来。
楚青山已经无话可说，无论他如何，这些人终究难免一死。
杜若向那些人道：“你们是哪个门派？”
那些人脸上惊疑不定，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杜若手中染血的白剑，全不能相信这些人就是实在杜若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中。
“天……天罡派……”天罡派掌门颤声说道。
“准备好去死了吗？”杜若接着问。
天罡派掌门沉默片刻，终于相信了眼前的情况，明白了杜若是一个高手，道：“且慢！你是魔道的人？”
“万魔窟。”杜若道。
天罡派掌门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好似终于下定决心，道：“放过我们，我们甘心加入万魔窟！”
杜若笑了笑，“你不配。”
话音刚落，飞剑再次窜出，转眼间，所有人人头落地。
杜若收回长剑，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剑上的血，直到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收剑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