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人穿着灰色便棉袍,脚下穿着鹿纹皮靴,腰间系着条皮带,双袖袖口紧束,面形瘦削,头梳得整整齐齐,以白色布巾包裹,显得精干潇洒。
身后那人则不同,穿着深灰色麻衣棉袍,腰间系着麻绳,头上以黑色麻巾包裹,面直口方,双目爆睁,下颌有粗粗的胡须张扬,整个人显得很是粗犷。
“肖兄,这么晚了,你还过来。”范举有点犹豫的瞟了柳寒一眼,肖兄呵呵抱拳:“范老哥,老黑来了,特意过来与老哥见见。”
柳寒站起来:“范大哥,你要有事就先忙吧,不用管我。”
范举迟疑下点点头,柳寒又冲那肖兄和老黑抱拳施礼,两人反应不同,肖兄抱拳回礼,老黑只是淡淡的颌回礼。
三人转身走了,柳寒让小贩将菜收集起来捆在一起,自己提着,也不散步了,朝家里去,走了没两步,一个小个子从边上跑过来,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恍眼一看还以为是个小乞丐。柳寒一看,居然是虎哥。
“老爷,黄师爷请你回去一趟。”
“你不是已经送信来了吗?怎么还在这?”柳寒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扔给他,虎哥伸手接着,边连连作揖道谢。
“我不知道,下午送信后,刚回去,黄师爷又让我赶紧过来送信,好像是薛泌要请你吃饭,老爷,我先走了,这回去还要段路。”虎哥说完便扬头看着他,他的任务便是负责当柳寒化身柳漠时,负责两边的联系。
柳寒提着菜慢慢回去,下午虎哥过来送了封符信,那是他和老黄商量出的暗语信,那不是道普通的道符,里面隐藏着内容,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明白其中的奥秘,才能读懂其中的内容。
老黄在这封符信中告诉他,延平郡王要在两天之后请他到听涛山庄赏梅,而虎哥现在传来的消息,那意思是今晚薛泌就要请他赴宴。
“回去告诉老黄,就说我到城外的山庄去了,今晚不能回来。”
虎哥点头转身便跑开了,柳寒心里冷笑,他知道薛泌为什么请他,秋戈曾经告诉他,薛泌将他在百漪园随口所说的拍卖盐铁经营权在皇帝面前提出来了,秋戈对此很是不满,可柳寒却毫无兴趣,但薛泌虽然提出了办法,可具体该怎么推行,他不知道,柳寒估计,这次宴请多半与此有关。
先晾晾他,我虽然不在意功劳,可也不愿白白给人干活,怎么说,我也还是个商人。
柳寒提着菜回来,张梅有些嗔怪的说了他两句,她觉着这是自己的活,柳寒应该是干大事的,这是她的活。
“顺手买的,范大哥也买了不少,存着吧。”柳寒随口又问:“咱们家有地窖吗?”
“怎么没有,你呀,家里有什么,你都不知道。”张梅白了他一眼,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至少柳寒这个行为表明,他把这里当个家。
跟了柳寒这么些日子,柳寒每隔段时间便出去一趟,这一趟便是三五天,虽然柳寒说是为了漕帮的事,可张梅心里总有些不安,生怕那天他回不来了或不回来了,所以,张梅总觉着柳寒身上有层看不清的面纱。
张梅让左兰提着菜进了放杂物的小屋,掀起小屋角落一块木板,露出一个洞口,柳寒有些惊讶,这里居然还有个地窖,他让左兰将菜拿些出来,剩下的他提着下去。
地窖并不深,下面已经有些萝卜南瓜和一些青菜,柳寒将菜倒在一个筐里,又打量下四周,这个地窖并不大,一个还转得开,两个人的话,就有些拥挤。
“这房子是你公公家传下来的吧?”柳寒上来便问左兰,左兰点点头:“听我相公说,这房子已经有几代了,不过,我们原来不住在这里,唉,后来才搬过来的。”
柳寒明白,估计他们夫妻原来是住在大房子里,那房子估计也被她那不成器的老公给输了,才搬到这小房子里来。
将菜放好后,柳寒回到房间,房间里很安静,隔壁传来机杼声,左兰开始织布了,张梅则在前面茶楼忙碌,柳寒拿着本书,却没有心情看,而是将神识放出,慢慢的小心探进隔壁。
果然,隔壁的三人正在商议,正好听到谈论他。
“范兄,这柳漠的来历已经打听清楚了。”肖兄说道:“襄阳石龙的弟子,石龙获罪之后,潜逃到幽州,以为商队保镖为业,新君登基大赦天下,他便回来了,路上遇着漕帮和落马水寨火并,他不知怎么的和漕帮混到一块了,在泽县与落马水寨打了一场,侥幸逃生,而后据说去了江南,两个月前从江南回来,在彭城带走了飞燕堂女弟子张梅。”
沉默了会,范举点头说:“这就对上了,看来这柳漠没什么来历。”
“嗯,应该不是内卫,范兄,你可以放心了。”肖兄说道。
柳寒心里大寒,这范举不哼不哈,居然就派人查他的底去了,而这人居然还查到了,看来这兄弟会不可小瞧。
“好了,这姓柳的没什么,范兄,你要再担心,大不了,找个机会将他杀了,不就结了。”
柳寒一听这就是下午过来的那位姓夏的,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
“不要冲动,这里是帝都,不是乡野,死一个人很麻烦。”
范举还没开口,肖兄便赶紧阻止,夏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范举又问:“那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范兄,我们过来是想和你商量,我们觉着可以将这事分作两步走,”肖兄说道:“这次城卫军招兵,原因是城卫军缺额太大,郑衍这家伙吃空额,整个城卫军缺额高达三千人,这事不知怎么被人捅到皇帝那去了,皇帝命太尉府点校城卫军兵力,郑衍这家伙慌了,让我们秘密招兵,所以,这事很容易,不过,我有个想法,范兄,以你的修为,要是进了城卫军,至少可以当个屯长。”
柳寒从老黄那了解过大晋军队的编制,大晋军队以五人为伍,设伍长;五伍为屯,设屯长;两屯为队,设队正;五队为曲,设军侯;两曲为部,设司马;五部为营,设校尉。
如此算下来,一营校尉可统领五千人,这可不是一个小部队,整个邙山大营也不过五万人马,邙山大营的将军手下也不过十个统兵校尉。
而屯长队正是这支部队的基层军官,姓肖的认为范举加入城卫军后,最差也能统帅二十五人。
“我?!”范举有些惊讶:“可会主的意思是让我在帝都设个秘密联络点,另外是负责探听朝廷的动静,我要加入城卫军,会主那边会不会.”
“会主那边我去解释,”夏兄断然说道:“范兄,不要再犹豫了,能进入城卫军,当上屯长甚至队正,咱们就可以再送二十五到五十人到城卫军,如果能当上队正,那么我们就可以送一百个兄弟进城卫军,范兄,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在关键时候,帝都有一个城门控制在我们手中。”
范兄想了想,似乎这个前景很是吸引人,可想到会主规定的任务,他又有些犹豫,这时范家嫂子插话了。
“行,我看行,大哥,你看我们到帝都这么久了,就开了这样一个小店,这小店就算弄上十年,也弄不到什么情报,你又识字不多,品鉴也不行,倒不如入军旅,对会里的贡献更大。”
柳寒苦笑下,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遇事小心胆小的女人,居然也是兄弟会中人,估计她也是有修为的吧,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终日打雁,没想到雁就在身边,看来天下能人奇士多了。
柳寒还想偷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紧将神识收回来,门开了,张梅进来了,看到他正在看书,轻轻笑了笑,转身提起水桶出去,过了会,外面便传来水声。
柳寒知道她去洗澡去了,张梅跟他不久便知道,他不喜欢女人身上脏兮兮的,特别是亲热时,所以,她也渐渐养成了每天洗澡的习惯。
神识再度放出去,那边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好,范兄,明天就到城卫军去,这次招兵负责的是郑衍的亲信,名叫邵瑾,平常加入城卫军要铺保,不过,这次太急,他不会要,这家伙平时假模假样的装着礼贤下士,其实内里嫉贤妒能,他的修为在武师初品境界,嗯,最好展示下你的修为,不要太高,武徒巅峰境界就行。”
“那咱们的人怎么进城卫军呢?”范举问道,肖兄笑了笑:“他只负责招军官,下面的士兵就由军官自己去找。”
柳寒听到这里,猛然浮现一个想法,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隔壁的机杼依旧在响,柳寒没有再听下去,伸臂舒展下,将书放下,起身出门,今晚的夜很沉,天上铅云遮蔽了繁星。
张梅在澡房里面在轻轻哼着小调,声音婉转娇媚,让他心猿意马。
薛泌接到柳府的传书,忍不住皱起眉来,心情有些烦躁,皇帝召集尚书台讨论拍卖盐铁经营权,尚书台分作两派,尚书令潘链和丞相甘棠坚决反对,骠骑大将军秋云赞成,尚书仆射句誕支持,太尉潘冀中立,而左辰则因到太学讲课没有参加。
尚书台争论非常激烈,潘链和甘棠列出了种种困难,什么与民争利,什么难以监管,还有什么国税流失,府库将更加空虚等等,到最后,皇帝也拿不定主意,只得暂时作罢。
薛泌没多久便得到这次争论的详细情形,他立刻意识到皇帝肯定还要征询,可究竟该怎么劝说皇帝实行,另外还有应该怎么实行,他一点招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只能再向柳寒求援。
可柳寒居然不在城里,这让他很是失望,明天就该他入值了,皇帝要问起来,他必须拿出方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