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前头的汉军突然间震天惊喊起来,原来,许章和从海岛一起来的那些齐人一行,他们挖掘穿了田横的坟冢,一起全部自刭为田横殉葬了。王陵见状骇然不已,已经吓得胆裂,赶紧要回洛阳报告刘邦。这时候,利几对王陵辞道:“请王陵大将军致意皇帝,臣有老母在陈县,昨夜来了家书,老母病重,恐不久于人世,臣尽孝不能贪恋富贵,故不得回洛阳复命了。”这一来,王陵更是吓坏了,劝阻道:“这怎么可以?皇命大如天,你怎么能在天子面前不辞而别,你就不惧有祸殃来降否?”利几一笑道:“利某去志已决,请将军勿要多言!”说完不顾,率军离开自投陈县自去了。
王陵直的回洛阳复命,刘邦听了许章那些齐人的举动,几乎要惊掉下巴,道:“自古以来,英雄好汉出山东,齐鲁田横之门客,都是贤人义士也,朕听说田横还有五百壮士徒属在海岛上,那就赶紧传朕的诏令去收来好了。”即派曹参率军急去即墨海岛。曹参率军昼夜兼程,渡海登了那田横岛,上得岛上来,可还是迟来了一步,原来,许章早已使人回报齐王田横已经自刭的信儿,于是,这五百壮士闻信面向洛阳的方向,震天嚎哭,纷纷自刭殉道,等到曹参赶到,所见满眼都是碧血沃地,尸骸横陈,曹参被震撼得瞠目结舌,继而回过神来,又敬佩得五体投地,便责令全军礼葬了这些齐壮士,这才回报洛阳的刘邦,一时间,让洛阳的朝堂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候,刘邦竟连二接三得到又一个震惊得令人嘴歪的消息,原来,利几自从回到陈县之后,就再也不肯回洛阳复命,刘邦见他不来,就特使贾寿持通侯籍去征召,刚好这会儿贾寿也同时回来了。刘邦一见利几还是没回来,怒问:“利几见了通侯籍令,怎么还是不来见朕,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贾寿奏道:“陛下,臣得见陈公私自拜项王之位,嚎啕泣血,哭诉,‘大王啊,我好悔降啊,眼见得田横之事,听田横之怨,臣岂得不醒?’所以,他对于臣的到临,还有皇上的通侯籍令根本就不闻不问。臣感到事情不妙,连夜偷偷出了城外,果然,次日陈公利几拥兵拔营离开了陈县,一路南去了,臣要不是侥幸逃过这一劫,今日如何能再见陛下你啊······”
刘邦听得,拍案而起,须眉戟张,惊叫:“什么?竟有这等事情,那还了得,这分明是反了,传我诏令,灌婴,你急起骠骑军所部,急击陈公利几,缉拿来见······”
灌婴受命一路南去追击陈公,谁知利几走得急,早就不见了影踪,于是,刘邦正式翻脸,发出缉拿令下行郡县。原来利几在陈县听路过的故友陈恢劝告,让他南行南越避祸,便打定主意执意不再对刘邦称汉臣,发誓要做项王的楚国遗民,一路南行意图避祸南越。利几徒属率近千人,昼夜兼程,行到南阳郡襄阳县界,忽然前面尘土蔽天,一支大军驰骋而来,正是汉将卢绾,见了利几高喊:“我乃是汉将卢绾,奉皇帝追缉令,来缉拿陈公利几,请陈公速速就擒,和我回洛阳觐见天子。”利几一见汉军乌泱泱有数千之众,主将卢绾一开口就不绕弯子,直言就要缉拿自己,哪容得他有二话,瞬间就陷入重围,分明是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就会立刻会被就地杀戮,只得哀叹一声道:“想我利几,不得守节降了刘汉,愧对项王,我固当死也。”说完眼一闭,就要束手就擒。
忽然,卢绾的汉军一阵纷乱,只见一只铁军杀来,卢绾的汉军赶忙应战,利几就赶紧号令自己的左右响应还击,一起将汉军风卷残云一样摧垮,狼狈而逃。利几正在诧异,只见一人盔甲鲜明,驱马而来,正是临江王共敖。他大叫道:“刘邦无赖,竟然黑恶如此,本王刚一收到了他通缉陈公你的布告就愤愤不平,现在眼见得汉将卢绾如此恣意欺凌我们楚将,不得不出援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陈公你随本王去江陵,这世上哪有这样强人所难的道理?人家自己不臣要离去,岂能强留?且不从就行诛杀?”利几一见感激涕零,便随他一起南下江陵,江陵本是故楚郢都,也就是今天的湖北荆州市,这时候的共敖得知项王自刎乌江,刘邦在洛阳做了皇帝,还对发给自己发过通侯籍令,共敖也回表文表示臣服,但实质上可不是那么回事,他还在割据一方,拥兵自立,毕竟,刘邦这个新皇帝的兵锋还没有正式渡过长江影响到他。
利几率徒属和家眷随共敖到了江陵安顿下来,共敖设宴,两人共叙旧情,说到项王之死,两人感叹不已,痛哭流涕。最后,利几劝共敖道:“现在形势不同往日,刘邦称帝,海内归一,他能克敌制胜项王,就证明九州之内没有人可以是他的对手了。临江王你现在能割据一隅,那是他还没有对江南下手,所以为了能自保,我们最好是能听陈恢之言,南走南越,才能避祸。”共敖心气正高,不以为然的回道:“陈公,你说什么呢?像刘邦这种妄庸之人,称帝又能怎么样?我不怕他,你只管放心住下来好了。”也是盛情难却,利几只有暂住,寻思再找机会劝临江王听从自己的建议。就这样过了几日,利几执意要去,劝道:“大王听臣一言,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刘贾、卢绾等屯兵在旁,虎视眈眈,要不然等到汉大军备战好了打过来,我们是很难走脱了。”共敖踌躇,最后表态道:“那好吧,我今晚收拾一番,明早我们一起出发好了。”话说到这里,利几也不好反驳,只有暗自叹息。
可是,逃生的机会就这么被他们不经意地失去了,等到翌日凌晨,早有步卒来报:“汉军已经大军压境,将整个江陵城围城铁桶一般。”共敖听了大惊,赶紧和利几登城,看见城外全是汉军,旌旗猎猎,战骑嘶鸣,细看旗号,识得是汉将刘贾、卢绾和赫赫有名的骠骑铁军灌婴。同时,当他们也看到城头上的共敖和利几的时候,主帅刘贾呵斥一声道:“奉皇帝诏令,责成共敖献城和利几出城受降,否则就踏平江陵城,按照通侯籍收你们两个人去洛阳,听候天子发落。”共敖听完一股激怒的冲天怨气上涌,脑子一热,连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道:“既然刘邦如此绝情,那本王就此声明,本王是楚臣,不再对他称臣矣,刘邦算什么东西?妄称天子,我的将士们,给我杀!”一声令下,城头箭如雨下,到了这份上,一场攻坚战正式爆发。
可是,临江王只是割据一隅之地,兵少将寡,哪是汉的对手?只见汉军源源不断的驰援而来,蜂拥而至,不到半日,兵力骤然增到数万。最终,江陵城不守,共敖和利几全部被俘,被槛车羁押往北送去洛阳。一路上,共敖望着邻槛车的利几,顿时悔恨交加,自责道:“都是我不听陈公良言,一意孤行,不但害了我自己,还让利几将军受累,我真是该死啊。”利几听了哈哈大笑道:“人生谁无死也?但凡是死得其所,你和我又何必要推辞自责?”说完不发一言,只是沉沉玄思。
这两人被解压到了洛阳,刘邦亲自提堂,对他们道:“朕为皇帝,必一统天下,今收临江王地为南郡、南阳郡,你们两个愿降,朕会酌情量用······”利几马上打断他的话道:“我负项王有一,不会负项王有二,不会再为汉臣。”共敖一笑,也回道:“本王既然被废,不能为项王臣,还苟活干什么?”刘邦鼻子冷哼一声,道:“好,朕就成全你们。”说完一挥手,卫尉上前,将这两人牵下,斩讫报来,刘邦让人公告洛阳,将敌将利几、共敖头颅枭首,乘放在木笼子里,悬于洛阳南北二门示众,同时晓谕群臣,这项王的楚遗民第一反,汉立国第一杀就这么毫不含糊地就此了断。
刘邦虽然连续铲除了齐王田横、临江王、陈公三个异己,但是,对于习惯于刀尖上舔血的虎狼武将们,起起不了多大威慑作用的。接下来他们还是丝毫不受影响,持续那乱哄哄的群臣争功,没完没了,这让刘邦头大如斗。这一日,刘邦为了调剂一下夙夜忧急的心绪,突然静中思动,召来张良一起,趁雅兴登上洛阳南宫的空中复道,居高临下,放眼整个皇宫景观,本想怡悦心情,却看见云集在皇宫里的所有诸侯文武,正三五成群地坐在宫内庭院里互相倾诉,正聊得很是投入。便一笑,轻松地问起张良道:“如今没有大仗可打了,天下太平,所以大家也就无事高谈起来了,子房啊,你说,大伙儿都在说什么呢?”张良一揖,正色回道:“都在谋反啊。”刘邦一听脸色剧变,讶然道:“谋反?好好地要谋反?为什么?”
张良回道:“陛下起于布衣百姓,都是有了这些人的拥戴,你才做了皇帝,现在你做了天子,封赏的都是萧何、曹参等亲故乡党,而诛杀的都是你平生仇怨的外人。现在军吏记功封赏,肯定是不会没有遗漏,根本就不能封尽天下有功的人,相反的是只要有一点过恶,就能找到他,而且放不过他们。短时间里皇上已经间接逼死了齐王,问责诛杀了丁公、陈公、临江王了,又有谁知道上的下一步又该是谁?所以这些人一方面担心皇上不能封赏到自己,一方面更加担心会因一点点过失就被问责,如此一来,连生死都不能被皇上保证,还谈什么论功封赏和谋求富贵呢?故相聚谋反。”刘邦听完,猛地一拍脑袋,立刻忧心忡忡地问:“子房说得太有道理了,这也确实是人之常情,就是朕又何曾不是?可这该怎么办啊?”
张良赶忙回道:“试问皇上,你平生所恨的,而且又是众所共知你怀恨的这个人,谁最有条件符合?”刘邦再拍脑门子,连想也不想一下,就肯定道:“雍齿啊,他和我是故人同乡,曾经数次窘辱我,当年朕在沛县首义的时候,因奉陈王之命进兵攻击方与县,朕因为他是同乡,视为亲信,诚心让他替朕固守丰邑老家,担当要命的大责任。没想到当时魏将周市来攻丰县,他竟然背板朕投了周市,使朕丢了丰邑老巢,成了无家可归,朕当时又气又急,大病一场,几乎陷入走投无路的绝境。天幸得后来形势有了转机,朕几次都想诛杀他,只是因为他的战功多,所以不忍心下手以至于今。”张良急道:“那就请皇上急封雍齿,用来给群臣看,那样一来,群臣看见被你怀恨在心的雍齿都被封了,则人人自坚矣,这还不够,还有······。”张良又和刘邦附耳密谋一番,听得刘邦连连点头不已。
于是,刘邦传令置酒,大宴在洛阳的诸侯功臣,当时,天下豪杰依照通侯籍令云集在洛阳,等候论功封侯这件关乎自己命运大事尽早确定,无奈刘邦一拖再拖,只弄得群情激奋、失望,一个个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谁也对他那老是大宴群臣的那一招生厌了,眼见得他又是置酒洛阳宫,接到诏令的群臣们,那是还没吃就饱了,谁有心赴宴啊。
到了洛阳北宫,刘邦望着大殿里满满当当的文武群臣满席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本色心又复发了,笑道:“我们论功封赏也有些时日了了,今天继续,看着大家一肚子气,谁来说一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再行吃酒助兴如何?”他的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也没人响应,他嬉笑道:“怎么了?只一心想封侯?这可是少不了的,今天朕就会和大家再议,一定会有一个满意的交代。”但是对于这样的空头支票,大殿上几乎没有人出头相应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苍僻席,站了出来,朗声道:“今日欢宴,说明大家都已经是到了功成名就之时,有一席之地富贵,何苦要悒悒不乐,还是我来讲一个笑话,为大家饮酒助兴如何?”刘邦拊掌道:“好,只管讲来,不好笑朕就罚酒三杯!”张苍作了个罗圈揖,道:“话说有一天,头上的几个官凑在一起争功起来了,眼睛说,‘我功最大,我能看’;耳朵说,‘我的功劳才最大,我能听’;嘴巴不服气说,‘那我还能说呢’;鼻子当然不甘示弱,说,‘我能闻味儿,论起来我功劳最大’。说到这儿,眼、耳、鼻、嘴谁也不服谁,但是,谁也觉得对方确实有用,争执着,他们有了新发现,头上不是五官的吗?哪还有一官是谁?是眉毛吗?那眉毛你又什么用,还做一官?还居然高高的蹲踞在眼睛和我们上面?眉毛苦笑解释道:‘眉毛我呆在上面?不就是为了好看吗?我要是长在眼睛下面,那不就是多余了,还起丑化的作用吗?’眼睛说,‘嗯,有道理,老眉还可以给我挡灰,没说的?那头发你有什么用?还长在头皮上面?’头发不服气了,说,‘我这不是为了给你们遮风挡雨吗?’眼、耳、鼻、嘴一想,也有道理?也没话说。
这时,眼、耳、鼻、嘴慢慢地清算到脸皮的身上了,一齐起哄攻击脸皮,质问道:“老脸皮,你也是五官之一吗?你有什么用?还居然和眼、耳、鼻、嘴我们一起排列在一起?你说?你说?”脸皮听了仰天长叹一声说:“五官本来就是眼、耳、鼻、嘴和我老脸皮,我老脸皮本来是有用,更有功劳,只是,你们不要脸,那我就没办法了。”张苍话音一落,整个洛阳北宫笑得绝倒,乐成一团,只是笑着笑着,突然酸了,尤其是刘邦更是一脸死虾红,整个大殿很快就统一了思想,这个长得切瓠瓜肉一样美白魁梧的家伙,今儿不知死活,简直是自找死路,那就坐看他找死的好戏吧,古往今来死在嘴上的远远比死在刀下的鬼多。这还没完,居然找死的鬼往往是有伴的,一边的雍齿呼应来一句道:“刘季老哥,在老家沛县时做亭长时,也是时常尖酸刻薄人,也没有今天老张这么句句到肉进骨头的,嘻嘻······”
刘邦拍案而起,指定张苍,看来剧情就按照通用的情节发展了,今天又有杀头可看了,一殿的众生相各异,不过,更多的人是在暗中咬紧牙关,冷眼睥睨。突然,剧情反转得石破天惊,刘邦仰天大笑道:“好,好建言,张苍的笑话讲得好,脸皮本是人的五官之一,只是人不要脸,那脸皮就没用了,它的功劳哪用争?朕就因之封张苍为北平文侯,雍齿的热评弹起得到位,封雍齿为什方侯,当然,你们两人都说到了极顶的程度处,再往前为禁。大家现在也都看到了,朕决意论功封赏,不避仇怨,不以亲爱近人,诸位大可以放心,朕立刻招来丞相萧何,御史大夫王陵、周昌定功行封。”到了这个时候,群臣一齐离席跪倒,昂扬高呼:“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至此,宴席圆满结束,群臣离去,一个个意犹未尽,窃窃私语起来道:“皇上真乃是旷世明主也,张苍出言羞辱,他不计前嫌,一向对雍齿怀恨在心,就连今天雍齿也没有收敛,今天还封他两个为侯,看来我们是不用有什么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