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花园回到锦瑟殿后,霍凝雪的心情从忐忑不安一路往担心害怕奔去。
她想起之前宋棠罚跪她、禁足她,膝盖隐隐作疼。
这一次,宋棠又打算怎么借着为沈清漪讨公道的名义让她吃苦受罪?
难道她要像上一次一样承认自己错了吗?
但沈清漪摔倒受伤,不是她做的,她根本没有用力去推沈清漪。
她怎么知道沈清漪为什么会摔倒受伤甚至是昏迷?
霍凝雪试图想出一个为自己洗刷冤屈的法子,却彻夜难眠、辗转到天明依然没有任何主意。一整夜都没有能休息,她精神恍惚,疲惫不堪,听见大宫女禀报宋棠派人来请她过去问话,都反应迟钝。
可是没办法不去。
霍凝雪伸手让大宫女扶着她起身,叹一口气,说:“洗漱吧。”
为了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不那么的差,她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遮掩。
只一双眼睛仍是无神。
宋棠见到霍凝雪,第一句问的便是:“霍顺容怎么这么憔悴?”
“莫不是太过心虚,一整晚未能入眠?”
霍凝雪:“……”
她维持着行礼请安的姿势,抬头去看宋棠,复低下头:“淑妃娘娘,臣妾虽整晚辗转难眠,但并非因为心虚,而是因为遭人陷害,无从辩解,心中愤懑。”
宋棠轻唔一声,免了她的礼后问:“你是说沈才人昨晚是陷害你?”
霍凝雪控制不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咬牙回答道:“是。”
“她一个小小的才人为什么要陷害你?”
宋棠继续问,又笑了一声,“霍顺容,我怎么觉得你在故意暗示?”
霍凝雪没听明白宋棠话里的意思,懵了一下。
宋棠说:“你既说昨日御花园之事是沈才人在陷害你,你可有她陷害你的证据?”
霍凝雪见宋棠问证据,便心中绝望。
她若手握证据,何至于此?
讨要证据的话得到沉默的回答,宋棠方才将话题转回来:“所以,昨夜在御花园,你与沈才人之间为何会发生争执?虽说你瞧着是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我做事公道,与你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你姑且仔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即便绝望,不过霍凝雪老老实实回答:“臣妾原本和孟昭仪一起走的。”
“后来想和妹妹说话,便到了后面去。”
“沈才人当时应是走在臣妾身后,不知怎得便踩着了臣妾的裙摆。”
“而后……”
霍凝雪记得自己正当和霍凝霜说着话,裙摆莫名被人踩住,脚下一个跄踉,差点儿被绊倒。她如何能不生气?发现是沈清漪干的,听她不停道歉,她更是气血上涌,所以训斥了沈清漪几句。再之后她本没有打算继续计较,结果沈清漪又一次踩着她裙摆了,她恼怒之下,动了手。
可她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
怎么可能推两下,沈清漪就摔倒了呢?怎么那么巧就磕在假山上呢?
霍凝雪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何况,沈清漪莫名其妙几次害她差点儿绊倒又怎么说?
宋棠安静听罢霍凝雪眼里的事情经过,挑了下眉。
她有意问:“你说的这些,如何能得出沈才人故意陷害你的结论?”
霍凝雪噎了一下。
“臣妾……但是臣妾真的没有做!”
“倘若做了,臣妾定会承认的,可是没有做的事,如何能认?”
“臣妾无法接受被沈才人这样随便泼脏水!”
宋棠一脸无趣:“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是你先动的手去推的沈才人,沈才人方会摔倒受伤。你又无其他任何证据,你说陷害,谁能相信?凡事总要讲证据。”
霍凝雪咬着牙不说话。
她如何晓得,沈清漪会做出这种事,现下她已是百口莫辩。‘
宋棠诚心诚意给出自己的建议:“所以,霍顺容,你便承认是你做的。”
“承认是你推的沈才人,承认是你没有控制好脾气。”
霍凝雪欲哭无泪:“臣妾今日如果认下了,往后陛下该如何看臣妾……”
宋棠轻笑:“没有这件事,陛下便觉得你很好了吗?”
霍凝雪:“……”
又被噎了一下,她小声的辩驳道:“那更不能变得比现在还糟糕。”
宋棠语声淡淡:“霍凝雪,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你并没有第二种选择。”
“无论你承认与否,在所有人眼里,你欺负沈才人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不愿意承认,除了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没有任何用处。甚至你浪费我的时间,我一个不高兴,在陛下面前稍微多说上两句,陛下届时罚你罚得更狠了。”
这种的话,如果不是从宋棠口中说出来,霍凝雪不会觉得它如此有威胁。
宋棠是当真可以说到做到。
霍凝雪心里委屈。
若是区区一个不受宠的沈才人,谁会关心、谁会在意?
偏偏宋棠一而再再而三袒护她。
“淑妃娘娘,我想不明白。”
霍凝雪忍不住问,“你为何要对沈才人这么好?就因为她住在毓秀宫?”
宋棠斜眼看她,笑一笑,不客气说:“霍顺容,不必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没有脑子。春猎那一次,你针对沈才人是为什么,还要我多说吗?回宫之后,你去芙蓉阁找茬,难道不是在我毓秀宫的地盘胡乱撒野?你愿意怎么想是你的事,但你针对的人一直是我,不对吗?”
霍凝雪被宋棠说得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缄默不语。
今天以前,她不敢否认自己有那样的想法,今天之后,她不敢有那种想法。
眼见霍凝雪被说得犯起怂,宋棠很满意。
“你可以回去了。”她告知霍凝雪,“我一会儿去请示陛下旨意。”
霍凝雪也不敢反驳,怕多说多错,宋棠会报复得更狠。
她甚至福身行礼道:“谢过淑妃娘娘提点。”
被宋棠问过话后,霍凝雪稀里糊涂回了锦瑟殿,放弃反抗,等一道旨意。
宋棠也从春禧殿出来,去见裴昭。
裴昭正在勤政殿批阅奏折。
听过通禀是宋棠求见,猜测与沈清漪的事有些关系,他让宋棠进来。
“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宋棠行过礼,裴昭已从龙案后起身步下汉白玉石阶,扶她起身。
裴昭打趣:“淑妃这个时辰来见朕,莫不是已经把昨晚的事查清楚了?”
“陛下明鉴。”宋棠含笑说,“臣妾正是为着这事而来。”
裴昭挑了下眉,领着宋棠在龙案后坐下,半开玩笑道:“爱妃办事,原来这般有效率。朕竟然今天才晓得,看来往日是爱妃深藏不露,把朕都骗过去了。”
“对啊,臣妾深藏不露,厉害着呢。”
宋棠好不心虚应下裴昭的话,更得意说,“陛下不知道的,也还多着呢。”
“不过陛下慢慢都会知道的。”
她举了下拳头,仿佛在表决心,“臣妾往后会更努力为陛下分忧。”
宋棠这样的反应却消除裴昭的顾虑。
胡乱一夸就翘尾巴的人,哪儿能有那么多心眼算计他?
“好,朕等着看你表现。”
裴昭嘴角微翘说一句,“那你说来与朕听一听,你都审问出了些什么?”
宋棠便答:“霍顺容已经承认昨日在御花园,是她推了沈才人,沈才人才会摔倒受伤的。”
迟迟没等来她下一句话,裴昭看她一眼:“就这样?”
“对啊。”
宋棠认真点点头,“霍顺容承认是她害沈才人受伤,此事便也水落石出。”
裴昭被宋棠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话,弄得一瞬不知如何应答。
顿一顿,他主动问:“所以,霍顺容为何要害别人?”
“这个臣妾问清楚了。”宋棠说,“是沈才人不小心踩着霍顺容的裙摆,几次害得她差点摔跤,霍顺容脾气上来,忍不住对沈才人动了手。毕竟霍顺容动手在先,沈才人又非故意,她不该如此。”
宋棠的解释让裴昭有些莫名。
踩裙摆、几次差点摔跤、生气动手……是不小心吧?不是不小心能是什么?
裴昭不愿意去深想某一种可能性。
这会儿,却又听见宋棠出声说:“不过,臣妾能理解霍顺容生气。”
“倘若有人几次三番踩着臣妾的裙摆,臣妾不但会生气,而且必定要她帮臣妾将衣裳清洗干净再送回来。即便送回来,臣妾多半也是不想要了,可总不能白白受了这份气,不小心一样不行。”
“臣妾是不是太霸道了?”
她鼓一鼓脸颊,“可是真的很难不生气啊。”
裴昭斜眼,嗤笑说:“你往后好好收一收你的破烂脾气。”
宋棠假装乖巧闭嘴不说话,半晌小声问:“陛下准备如何处置霍顺容?”
裴昭闻言反问:“淑妃可有什么看法?”
宋棠轻轻抿了下唇,抬眼去看裴昭,嘴角微翘:“臣妾听陛下的。”
……
一道旨意传下去,宋棠回了春禧殿。
裴昭独自坐在龙案前,表情从原本的轻松变为严肃,一时眉眼沉沉。
他回想宋棠的话,分析着昨天夜里在御花园发生的事。
沈清漪不止一次踩了霍凝雪的裙摆,以致于霍凝雪生气而发作到她身上。
宋棠没有必要对他撒谎,这些随便查一查,都能查个一清二楚。
问题在于,沈清漪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昭拧眉想着,平日里都是对其他妃嫔避之不及的人,为何会在已经不小心惹恼对方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的警醒与小心,反复“招惹”到同一个人?她那个时候,当真……没有存任何其他心思吗?
想到那样一种可能性,他已经开始觉得头疼。
裴昭抬手,摁一摁眉心,轻叹一气:若不然还是当面问一问清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