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驴车车进了青城县大门。
“然丫头，你跟我去畅春园待会吗？”说书先生知道杜悠然没去处，宋二牛出外差并不在青城内，他已经很多天没见到了他了。
其实，昨儿赵五车娘在宋家闹得那出，他也是围观者，只是毕竟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而赵五车娘又是很泼辣的娘们，被恶上要命，况他又是一个单身汉，更不好掺和，免得把事情弄复杂，反而不好收场，好心办成坏事。
他没想到的是，杜悠然晕倒，众人散去，宋家竟然弃她于不顾，若非也不是早上他遇到她晕倒在雪地里的场景了。
他家就住在村头，倒是离着杜悠然晕倒的地方不远，便背她回家，也没叫醒她，免得多费口舌，让她不自在。
他包了自己的被子放在驴车里，并热了包子带上水，这才又拖着杜悠然出门，等她自然醒来，做成巧遇的样子，这样她被救后也会更自然些，免得尴尬。
杜悠然确实没去处，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最起码那里能遮风避寒，还能听书，或许她还能在畅春园寻找到小商机，挣点小钱养活自己，免得被拒之门外，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宋二牛不在家，她也是不愿在宋家住的，寄人篱下，两手空空，做什么都要受到限制，成日里被各种活计累成狗，一点自由和空闲都没有。
再加上寒冬天气，山里特别冷，出门能冻死的节奏。
天不时地不利人更不和，想挣钱，找点尊严，门都没有，只能苦熬着。
对她这样一个未来人，简直就是被打断经脉，拳脚难以施展，太痛苦了。
而且她除了宋家别无可去，离开也是难，留下更难，因此她迫切渴望尽快能挣到钱。
说书先生停下车子，将驴栓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对杜悠然笑道：“到了，下车吧。”
他伸手将她扶起，见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担心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要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就去看郎中，不用花钱，这附近有个郎中的娘亲常来听我说书，我去看病不花钱。”
杜悠然感激的摇摇头，照实回答：“我还好，可能就是躺久了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说书先生点点头，这才扶她下车。
“嗤……”
忽然一声布条撕裂的声音，随即鹅毛大雪纷飞。
两人都愣住了，不知怎么个情况。
原来并不是什么鹅毛大雪，而是芦花飞舞。
冬天城里大街上哪来的芦花？
是杜悠然下驴车的时候，被一块木头毛刺把棉袄刮破了，里面的棉絮，不是苇絮被风一吹，漫天飞扬，就像下雪一样，她自己都傻眼了，竟然会是这样！
前世，她曾经听到一则后母虐待继子的故事。
她给继子的棉袄里放的就是苇絮，虽然看着很厚却不暖和，而给自己的孩子则是实打实的棉花。继子大冬天出去干活，冻得手脚僵硬不听使唤，他爹以为他总是偷懒，骂他，穿着厚棉衣却不干活，气不过，就打了他一鞭子，结果，棉袄被抽破，苇絮飞了出来，一切这才真相大白……
苇絮不是棉花，根本不保暖，她竟然也成了苇絮的受害者，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都不知该如何表情了。
说书先生见状轻叹一声，摸摸身上的口袋，抱歉的笑道：“都怪我，把你棉衣勾坏了。”
至于棉絮，他从她的脸上读出难堪，闭口不提。
幸亏还是清晨，街上行人不多，并没人围观。
杜悠然捂住破口，将棉衣裹了裹，毫不在意的笑笑：“大叔不是您的事，是我不小心，我们进去吧，没事的。”
“要不，我们先买一件棉衣？今儿我没带那么多钱，先赊着他们应该也会同意。”说书先生犹豫着，望向一边的成衣店。
杜悠然执着的摇摇头，她不能再让说书先生为她破费了，今年年头不好，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看得出说书先生也不富裕，身上的棉袍也是打着补丁，“大叔，真的不用买，要不，您已经帮我太多了，要不，我都不好意思继续跟你进戏园子。”
说书先生脱下自己的棉袍，披在她身上，笑道：“罢了，那先不买了，我们进去。”
棉袍在身，她顿时感觉周身温暖起来，但看到说书先生只穿单衣，冻得瑟瑟发抖，便想将衣服脱下来还给他，却被制止了，“你这孩子，见外了不是？都是一个村的呢。虽然我跟你爹并无深交，但很仰慕他的才华。我曾经也有一个女儿，要是活着该有你这么大了。唉，不说这些了，棉衣你只管穿着，你还小，又是个女娃娃，可禁不住冻，我身体好着呢，不怕冻。再说二牛当年十二岁戊边杀敌，整整十年，九死一生，冲这，既然我碰上了，也该帮忙。”
这几方面的理由，哪一个她都驳回不得，特别是听他说曾经有个女儿，也就不忍心再拒绝了，点点头，跟他进了畅春园。
畅春园是一个戏园子，内设戏台，台前摆着很多桌椅板凳，看着很简洁，地方很大。
她不禁出声问道：“这是青城最好的戏园子吗？”
说书先生点点头，声音里不无自豪：“是啊，多少人想在这里说书呢，戏园子主家单单选中了我，也是慧眼识金，嘿嘿。”
一句话，两人都笑了，将先前因棉衣事件而压抑的氛围一扫而光。
“大叔说书一定很好，今儿我也跟着开眼呢。”杜悠然真心恭维，从言谈举止，她就早已经断定说书先生是肚子里有料的人。
说书先生领着杜悠然上了二楼一个小房间，那是他平常说书前休息的地方，里面有几套上台的衣服。
“然丫头，我们在这里休息会，这是主家专门给我用的小屋子，家里一个人冷冷清清，我喜欢待在这里。有水有瓜子，你随意，我看会书。”
说书先生指指一个蒲团示意她做，然后从窗前一张矮几上，拿起一本书，席地而坐，开始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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