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小说网 > > 将军长命百岁 > 131、番外二

131、番外二(1 / 1)

宗盛三年,冬季。

昨天夜里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清晨时分,宫人们纷纷出来扫雪,厚重的积雪压在树枝上,偶尔会压断树枝。

这样厚的积雪,实在是非常少见,小孩子们尤其会喜欢。宫殿内有几个小孩正在堆雪人,打雪仗。都是四五岁的年龄,年龄大一点的也不过六七岁,他们都是皇室子弟。

如今楚海王和淮安王的世子郡主们,有的已经娶妻生子,按照规定,将其中一些孩子送到了长安紫微宫。五年前,霍灵月嫁给周云深,随即皇帝陛下便立刻封周云深为太子,于是霍灵月便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妃。

两年前,周镇偊退位,周云深继位,改国号为宗盛。周云深即为宗盛帝,霍灵月为皇后。

当楚海王世子知道要把孩子送到长安城的时候,在家愁了整整一天。世子妃劝他不必担忧,皇帝陛下为人亲和,自从继位以来,便实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屡次减免租赋,招抚流民,不必为儿子担忧。

楚海王世子说,我害怕的哪是皇帝,我害怕的是当今皇后啊。

他忧心忡忡地把孩子送走了,临别前千叮咛万嘱咐,宁愿得罪皇帝,也绝对不能得罪皇后。

几个小孩子穿着厚重的棉衣,一个个如同精雕玉琢的小雪人般。周家的血脉一向比较优秀,至少外貌是绝对不差的。他们先是一起堆了个雪人,又分成两派开始打雪仗。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天然便将自己分成了两个阵营。后面的宫女和侍从们随时盯着他们的动静,预防可能出现的意外。

“小心!!”

“冲呀——”

“看我的!”

“哎呦!”

一个小孩在混战之中被推开,他摔落在地,还朝后滚了两圈,撞到别人腿上,才停下来。

小孩一撇嘴就要哭出来,他的侍从正要上前安慰,却没敢动。

小孩仰起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太子周初鸣,然后吓得打了个嗝。

周初鸣不过是六岁的少年,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身上甚至能闻到天然的奶香味。但他那副冷淡的表情,和周云深已经十分相似,眉宇间又有霍灵月那种天然的通透和灵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滚到脚底下那个小孩,把手里的剑拿开,然后准备伸手把对方扶起来。

此时侍从终于鼓起勇气跑过来,先他一步把小主子扶起,然后拖到一边,向周初鸣行礼。

周初鸣淡定自若地收回手,应了一声。

很多人评价当今太子性格稳重,机敏灵俐,有这样一个太子,大越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希望是很重要的。

一个叫周固的小孩见了周初鸣,高兴地跑过来,说:“太子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玩打雪仗吗?”

其他小孩们也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小心地打量着周初鸣。

这个周固也不是普通小孩,正是楚海王世子的嫡长子,在楚海王的领地中就是天下地上老子最大的人物。不过来了长安城,他倒是很识时务,后来认识了周初鸣,他有点怕太子,又总是控制不住想和周初鸣玩。

周初鸣瞥了他一眼,握着手里的剑,说:“我要去练剑。”

“可是今天没有课程了啊。”周固茫然地眨了眨眼,今天是可以休息的日子,他盼了好几天,还凑巧下了雪,玩起来多开心啊。

“我知道。”周初鸣说。

周固察觉到他没有玩闹的心,退后了一步,白嫩的小脸蛋皱了起来,低声嘟囔说:“今天有好大的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他委屈地抬头看向太子,周初鸣站在白雪之中,穿着玄色干练的长袍,提着一把长剑。那剑比他胳膊还长,真材实料一点不打折扣,周初鸣换了只手拿剑,慢吞吞地说:“长安城到了冬天都会下雪的。小心一点,地上滑。”这句话,是对刚才那个滚到他脚下的小孩说的。

周初鸣说完,就绕过周固往后面校场去了。

刚下了雪,还很冷,周初鸣拿着剑的手被冻得通红。侍从们已经将积雪清理干净了,周初鸣站在校场上,从扎马步开始,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训练任务。做完基础训练之后,他又开始练习劈砍等剑术基础动作。这一切训练结束之后,天已经大亮了,那几个皇室子弟还在玩,欢笑声传到了校场这边。

周初鸣放下剑,身上出了一些热汗。旁边的侍从走过来,一边给他擦汗一边笑着问:“殿下,想去和他们一起玩吗,休息一天也没关系。”

“不行。”周初鸣垂下眼:“我等会去骑马,结束后去向父皇母后问早,然后就去看书。”

侍从心里对周初鸣既敬佩又心疼,他总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应该多玩玩的。但太子殿下却很少会主动提出来想去玩或者休息,虽然很懂事,但也让人怜惜。

周初鸣很喜欢骑马,紫微宫有专门用来训练培养战马的地方,还有官员负责这方面的事。霍灵月为他选了一匹性格温驯的小马驹,毕竟周初鸣还太小了。

马场非常广阔,周初鸣骑着马跑了几圈,他还没到能练习骑射的年纪,甚至没法拉开弓弦。风从脸颊吹过,周初鸣勒住缰绳,让小马驹在马厩前停下来。

里面有几匹高头大马,鬓毛浓密顺滑,四肢矫健,肌肉匀称,其中有一匹棕红色毛发的骏马尤其出色,四蹄赤黑,眼神清明。周初鸣有些羡慕地看过去,棕红色骏马对他喷了喷响鼻,旁边的马夫上前道:“太子殿下,这匹马是从西域送过来的,还没有驯服,脾气大着呢。”

周初鸣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拍了拍自己的小马驹,羡慕地朝大马看过去。

该去向父皇和母后问安了,周初鸣心想,他转过身,正好看到大越皇后,他的母后霍灵月在众人簇拥下走过来。

霍灵月手里捧着一个暖炉,身上披着厚重的纯白色披风,将她包裹起来,雪白的毛领遮住了下巴。很多人跟在她身后,低眉顺目,霍灵月看到自己的儿子,缓缓迈着步子走过去。

“刚刚练习结束吗?”霍灵月问。

“嗯,正要去向母后请安。”周初鸣乖巧地应道,他仰头看着霍灵月,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更加稳重。不过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表现就过于直白了,他的眼睛和无处安放的手无一不显示出他的真实想法。

他想亲近母亲,但没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冲进母亲的怀里。

马夫向霍灵月行礼,然后把小马驹带回马厩,周初鸣的视线落在那匹棕红色的大马上,目光充满了向往。

霍灵月笑了笑,问:“想骑那匹马啊?”

马夫连忙道:“骑不得啊,那匹马还没有驯服,脾气大得很……”

棕红色大马不屑地朝周初鸣哈了口气,周初鸣往后缩了缩,抿了抿嘴。

霍灵月按住他,淡淡地说:“你身上有我霍家的血脉,怕什么。”

周围的侍从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都当没听见这话。

对于周初鸣,比起说他是周云深的孩子,皇后似乎更认同他是霍家的人……这一点他们下人是不敢多说的,不过皇帝陛下似乎也不太在意。

霍灵月肆意马夫把烈马牵出来,然后让其他人把周初鸣带到马场一边。她把手里的暖炉随手交给周初鸣,又脱下了披风和外袍,里面居然是一件干练的猎服。

“鞭子给我。”霍灵月说。

马夫迟疑地将鞭子交上去,说:“皇后娘娘,要不还是让我们来吧……”

霍灵月笑了笑,握着鞭子朝那匹烈马走过去。周初鸣完全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又激动地看着霍灵月翻到烈马背上,烈马立刻前蹄跃起,猛烈地奔跑起来,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霍灵月牢牢抓住缰绳,在马背上岿然不动,冬天凛冽的风从她脸颊刮过。烈马越跑越快,周围的景象变成虚影,霍灵月心下镇定,一鞭子抽下去,同时用缰绳牢牢地操控着方向。

穿着猎服的皇后和棕红色的烈马几乎是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的色彩,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狂躁,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越来越远。周初鸣始终紧紧地盯着前方,双手交叉,几乎眼也不眨地看着霍灵月消失的方向。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指尖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这时候,远处的身影再次出现,越来越清晰。棕红色烈马载着霍灵月一路狂奔,朝他们冲过来。

周初鸣站了起来,朝霍灵月高高地举起手,双眼放光。周围的侍从和宫女们吓了一跳,皇后娘娘的速度丝毫没有下降,骏马的残影如同烟雾一般。他们正要将太子带离,霍灵月已经纵马疾驰过来,她猛地拉住缰绳,骏马高高抬起前蹄,长鸣一声。

阳光从她身后洒落下来,刺得周初鸣睁不开眼睛。霍灵月弯下腰,一手把周初鸣抱起来放在马背上,随后单手揽着儿子,另一只手控制着缰绳,骏马再次奔跑起来。

缩在霍灵月的怀里,母亲身上有一种冰雪般的气息。骏马跑得极快,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冻得耳朵通红,他心里却兴奋无比。周初鸣在迎面的狂风中用力睁开眼睛,周围是飞逝而过的白色世界,远处是茫茫的雪,高山和遥远的云,他仿佛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有狂乱的风雪和极致的安静,空气在他耳边拉出长鸣,身后是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来自母亲的怀抱。

雪花纷纷落下,落在周初鸣的额头上,他眨了眨眼,随后感受到霍灵月抬手为他遮住了风,棕红色骏马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冬天是寒冷残酷的,但纷纷扬扬的大雪永远都很美。那些雪花晶莹剔透,有着漂亮的令人惊讶的形状和结构,轻飘飘的落在手背上,甚至会产生“雪是柔软的”这样的错觉。

“又下雪了。”霍灵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驱使骏马往回走,对周初鸣说:“你不去和他们玩吗?今天就不必做功课了。”

周初鸣捏着袖口,迟疑地说:“那本《廷议录》我还没有看完……”

“你现在看那个干什么,陶博士让你看的?”霍灵月笑了一下:“他这是夹带私货啊,你看得懂吗?”

周初鸣小声说:“我在看多年前,关于讨论是否北伐的廷议,霍大将军那场……”

霍灵月愣了一下,随后饶有兴趣地问:“那你看出什么了?”

周初鸣认真地说:“有很多人反对北伐,但北伐是对的。”

霍灵月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下马,伸手准备把儿子抱下来。周初鸣眨了眨眼,跳进霍灵月的怀里。

“至今为止,还有很多人对北伐发出质疑,你有自己的想法挺好的。”侍从为霍灵月重新披上外袍和披风,撑开伞,她接过暖炉,又变成矜持而高贵的大越皇后:“不管是博士,还是我,或者其他人,我们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你要自己进行思考和辨别。”

“既要学习,也要思考。”周初鸣道:“博士给我说过。”

霍灵月哈哈一笑,几乎能想象到陶嘉木说这话的样子。当初陶嘉木教导过她,如今又教导她的儿子,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她接着和周初鸣分析道:“不止是北伐,因为北伐而实施的各种举措,例如军功爵,内外朝,商业税和盐铁专营,都受到了质疑。这种质疑在元鼎帝退位之后掀起了很大的浪潮,北伐确实让大越损失很大,几乎是耗尽了大越的国力,造成了如今国强民困的局面。”

周初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要是当初打输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霍灵月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说:“但我们赢了。”

周初鸣感慨说:“要是输了就惨了。”打赢都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打输了甚至可能会有亡国的风险。但终究是赢了,之后大越便可以挺直脊背,屹立于这片土地上,不必对任何强大的势力俯首称臣。

同样面对匈奴的威胁,对比一下大月氏或者其他小国,就能看出来与大越的差距了。

当年如果不北伐,也许大越会变成另一个大月氏。

“一定会赢的。”霍灵月低头看他一眼:“因为这里是大越啊。”

这句话让周初鸣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热流,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他胸口,让他挺直了脊背,小腿迈得更加坚定有力。

大越。

他的心里回荡着这两个字,甚至从其中感受到了某种强大而坚韧的力量。

“父皇来了。”周初鸣朝霍灵月身边靠了靠。

虽然皇帝陛下对他目前唯一的儿子十分宽厚温和,反而是霍灵月在各方面都极为严格,但周初鸣心里还是下意识更亲近母亲一点。

周云深站在走廊下面,拢着袖子等他们,准确来说,是在等霍灵月。

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和先帝周镇偊相比,他的身形更单薄修长,眉目浅淡像画一样,掌握着大越的绝对权势并没有让他看上去和之前有什么变化。和元鼎帝雷厉风行,独断专行,极为强硬的统治风格不同,周云深坐在皇位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而柔和的。他旁观着众臣的意见,从中做出正确的选择,加上律法的改革和一系列为恢复经济而采取的举措,大越的整体氛围变得轻松不少。

霍灵月牵着周初鸣走过去,周初鸣规规矩矩地向周云深行礼。

“冷不冷?”周云深上前握住霍灵月的手,霍灵月打了个激灵,白了他一眼,周云深的手比她冷多了。

周云深嘿嘿笑了一下,口里道:“他们已经在前殿等着了。”

霍灵月应了一声,随后把暖炉交给周云深,蹲下来对周初鸣说:“今天就休息一天吧,难得有雪,和那些弟弟妹妹们一起玩,玩也是很重要的事。”

周初鸣眼睛发亮,他心里其实还是想玩的。皇帝陛下在他出生之时就直接封他为太子,没有任何人会是他未来登基继承大典的阻碍,他是嫡长子,这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周初鸣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别人的期盼和压力,他自己也想能够更优秀一些。

霍灵月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说:“去玩吧,注意安全。”

周初鸣脸上一红,向他们告退,随后便离开去找其他小孩玩了。

“真可爱,又可爱又努力!”霍灵月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感慨说:“幸好他性子不像你。”

“啊,我怎么啦——我也很努力啊。”周云深顺势拉着她的手,他的手因为暖炉也热了起来,两人手心交叠,周云深说:“这次会议有李大司马和秋大司农坐镇,应该没问题的。”

先帝禅位之后,霍大将军也辞去了大将军和大司马的职位,两个人极其潇洒地把所有事抛给了周云深和霍灵月,干脆利落地去北方玩了。后来李封顶上了大司马的位置,张来潜调任为御使大夫,秋骏茂则成为了大司农。

在周云深手里,大越朝廷中的势力无形中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不像元鼎帝那样重视内朝,上位后大大削弱了内朝的势力,重新将权力分散到前朝之中。

和元鼎帝不一样,周云深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也讨厌有很多人在后殿进进出出。

霍灵月点了点头,随后说:“前几天,有几个大臣联合推举陈梦鹤任职谏议大夫。”

周云深微微一顿,皱眉道:“大越有规定,他那种情况……不能入宫为官。”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霍灵月问他。

周云深叹了口气:“这于情于理来说,确实不太合适……”

于理来说,陈梦鹤身有残疾,大越遵循古制有残者无法任官,这是规矩。于情来说,周云深当然知道陈梦鹤对霍灵月的心思,而且陈梦鹤到现在都还没有娶亲!他想干什么!

霍灵月道:“于情于理来说,丞相大人为大越鞠躬尽瘁,从未有逾距之处。陈家人子嗣不丰,丞相不曾供养门客,在朝中无拉帮结派之举。陈梦鹤入朝为官,不会导致陈家势大。”

“于理来说,陈梦鹤的学识才华,完全足以担任谏议大夫,为陛下排忧解难。”

周云深想到上朝的时候,陈梦鹤坐在下面就一阵牙疼。

“这件事再说吧。”周云深没能直接拒绝,道:“关于这次的会议……”

霍灵月深呼一口气,道:“我知道。”

元鼎帝时期,为了缓解因北伐而导致的国库空虚,周镇偊擢用秋骏茂为治粟都尉,实行盐铁官营等经济政策,虽然增加了政府财政收入,但弊端百出。虽然元鼎帝当时采取了一些措施,抑制了以次充好,趁机赚取高额利润的情况,但并没有根治这个问题。

北伐结束之后,留下了很多问题等待他们处理,周云深接手过来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北伐是一场长达十年的战争,它的背后牵涉了无数百姓的日常生活,必须要谨慎处理。

而且其中还有很多受到重创的商人和地位有所下降的读书人,利益相悖的官僚集团浑水摸鱼,这次盐铁会议,便是双方争夺权益的一次交锋。

“盐铁商人提出了一个客观事实,自从盐铁官营之后,市面上的盐铁质量越来越差,价格越来越高。”霍灵月在殿内换上皇后的长袍,宫女为她束发,她看着铜镜中周云深的身影,冷笑道:“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不过当初钱都掌握在商人手里的时候,他们可不会为大越北伐奉献一分钱。”

周云深说:“他们会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应当恢复以前的制度,维持良好的市场环境。”

“盐铁是必需品,这种必需品必须掌握在官方手里。”霍灵月淡淡道:“史书上有记载,每当饥荒或者特殊情况,商人们只会乘机囤货抬价,绝不会对百姓伸出援手。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天灾也会变成惨痛的人祸。”

周云深:“但现在官方专营的问题确实很大。”

宫女将凤钗妆点在乌黑的发间,霍灵月站起身,说:“有问题那就处理,而不是直接废除。不管如何,官方专营这件事从核心上来说,是没问题的。”

周云深鼓了鼓掌。

“走吧。”霍灵月说:“让我们看看那群人又要怎么胡说八道混淆视听信口雌黄。”

在大越王朝百年历史中,确实有太后越权管理朝事的先例,但霍灵月身为皇后就参政议政,令一部分官员相当无法接受。但皇帝能接受,丞相能接受,大司马和大司农都能接受……剩下的那些人,说话也没什么用了。无非就是天下读书人又多了几条关于霍皇后的罪论。

这天下读书人真是跟霍家杠上了。

但霍灵月心态比当初的霍屹好,看了也顶多感慨一句:“他们写文章好快啊。”

文章写得再快,再能迷惑人心避重就轻有什么用呢,谎言总会被揭穿的,反正掌握着真正权力的人是她。

一个高恭知闭嘴了,千千万万个高恭知站起来,但总有一天,人们把他们当成笑话看罢了。

宗盛三年十二月,由大司马李封牵头,组织召开了讨论国家现行政策的辩论大会,对元鼎帝时期推行的各项政策进行总的评价和估计。

这场会议谈论到了关于大越现有的一切问题,不仅仅是盐铁的官营和私营。双方各执一词,支持私营的团体以民意逼迫朝廷必须回归私营,做出改变,支持官营的团体自然也不甘示弱,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有谈出结果。

宗盛四年一月底,陈梦鹤入职朝廷,担任谏议大夫一职。

这个官职就职位上来说并不高,但偏偏刚好能参与这次政论。

陈梦鹤穿着官服,推着轮椅走进大殿,很多人都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地打量他,当然也没人觉得他会影响到这次会议的结果。

哪怕只是外貌上有所缺陷的人成为大臣都会被歧视,更别说身有残疾了。陈梦鹤日后必然会受到很多非议,他冲大家拱了拱手,然后朝霍灵月看过去。

霍灵月对他点了点头。

周云深:“……”他舌头抵住后槽牙,忍住了。

宗盛四年二月,在陈梦鹤参与进来之后,这场会议终于落下帷幕。最终的结果是,取消部分地区的酒类专卖,盐与铁器仍然掌握在官营手中。这次会议的结果不仅如此,他们深入剖析了元鼎帝的各项政策,推翻了不少严苛的战时计划,进一步推行与民休息的措施。

会议结束之后,很多人对在会议上侃侃而谈的陈梦鹤刮目相看,当然也有一部分认为他只是皇帝推出来的傀儡,陈梦鹤对此都不以为意。

后来,周云深在宫中开了一个私人宴会,参加宴会的人只有李封,陈梦鹤,周云深和霍灵月。

“霍大将军离开已经四年了吧。”李封感慨道,虽然霍屹如今已经不是大将军了,但很多人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对霍屹来说,身上最浓厚的标签就是大将军,北伐的战绩是写在泰山石上的。

他们今天都没有穿着正经的朝服,而是很随意的坐在一起,就像当初在太学中一样。

那时候周云深甚至还不是皇子,他们也都只是有着理想和抱负却什么都不能做的少年。如今的这四人,却已经代表着大越权力的顶点。

周云深摇头叹息:“就这样把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们,要不是陈梦鹤,这场会议恐怕还要持续很久才能有结果。”

陈梦鹤微微一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罢了。”

周云深默默地偏过头,道:“父皇走得太快了,其实我以为他会在皇位上坐很久。”

“他也想改变以前的政策,让整个大越换个方向。”霍灵月说。

“留在这里,他也可以做这些事啊。”周云深觉得周镇偊真的十分清醒,战争的胜利并没有让他陷入四处征伐的狂热,而是及时收手,改变策略。

霍灵月说:“元鼎帝就代表着战争和强硬,他在位的话,有很多与之前相悖的改革措施难以推行下去。”

陈梦鹤随口接上:“是先帝这样和你说的吗?”

霍灵月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他临走前和我说的,不然的话,我也会觉得他急着和小叔叔私奔,什么都不管了呢。”

周云深:“……”

李封:“……咳咳。”

陈梦鹤微笑:“这样啊,先帝确实考虑周全。”

他们完全感受到了霍灵月的怨气!虽然霍灵月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希望霍屹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周镇偊二话不说把霍屹拐跑了的时候,霍灵月还是非常怨念的!

整整三年,周镇偊和霍屹都没有回来,他们去了北方,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只偶尔会送几封信回来。

那些信上写了北方的风光,大漠长烟,零星的部落,行走于大越和西域的商队,生活在大越的胡人和生活在西域的大越人。那些闻所未闻的食物,别具风格的传说,他们看到了沙漠中的海,巍峨的雪山,翻阅了大漠,高山,湖泊,一路向西,看到了越来越陌生的世界。

周镇偊在信里描绘了很多他们所看到的,听到的西方世界,甚至还有当年匈奴的下落。军臣岚自杀,一部分匈奴彻底投降大越之后,还有一部分匈奴朝西边去了。匈奴们带着自己战无不胜的骑兵,在西方战无不胜……然后,他们打下了一个庞大的国家。

这都是周镇偊他们听来的,那个国家疆域很大,气候湿润,土壤肥沃,粮食产量极其丰厚,几乎扔在地里就会长,完全是天堂一般的存在……即使是习惯了到处抢劫,从不种地的匈奴,也无法忍住诱惑,在那个地方定居下来了。当然,那个国家的本土百姓,全都变成了下等人。

周镇偊在信中啧啧称奇,他们倒没有过去具体见识一下什么是水土肥沃,只是言语之间非常羡慕。而拥有如此资产的大国,却被轻易击溃,成为外族的奴隶。霍屹倒是在信里解释了一下,因为那里全是大片大片的平原,易攻难守,外族打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办法防守。别看匈奴呆得很爽,等另一批外族发现了这个地方,匈奴也守不住的。

而且打仗,意志力很重要,肥沃的平原让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躺着就能吃饱饭,缺乏反抗精神。那个地方还经常会有外族入侵,每次入侵,本土人都躺平任打,反正不久之后,又会有另外一批外族攻打过来……

和周镇偊两手一摊啥事不管相比,霍屹还会问一问大越的情况,也会关心一下霍灵月和周初鸣。

周初鸣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浑身湿漉漉的,皱着五官像个猴子一样。周镇偊十分嫌弃,倒是霍屹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起来,观察小孩五官之中和父母相似的地方,并且为他起名周初鸣。

霍灵月有时候会把提及周初鸣的信拿出来给小孩看,告诉他北方有个长辈挂念着他,周初鸣对霍屹只有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但周围有很多人为他讲述关于霍大将军的故事。

在他的心目中,那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霍大将军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李封忍不住问道。

霍灵月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不知道啊,该回来的时候,总会回来的。”

“真好啊。”李封感慨道:“其实在太学的时候,我就想象过这一幕了。多年之后,我们还可以聚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陈梦鹤温声说:“命运已经足够眷顾我们。”

他既然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朝廷,之后就没有什么可以再阻拦他一展所长,幼年时的遭遇,少年的颓唐,那些本来熄灭的雄心壮志,再次燃烧起来。

周云深亲手给他们每个人倒上了一杯酒,道:“来长安城之前,我本来是准备来送死的。”

他早已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但他遇到了霍灵月,随后又认识了陈梦鹤和李封……虽然大家感情上有一些小小的冲突,但周云深十分赞赏陈梦鹤和李封的能力。

霍灵月端起酒杯,道:“敬大越,敬我们自己。”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每个人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周镇偊完成了北伐,让大越的威名响彻四海八荒,做了十五年皇帝,还能抛下一切和喜欢的人去游历四方。霍屹也完成了一直以来的夙愿,终于能够将肩上的担子放下来,当他看到周初鸣的出生,便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秋鸿光镇守北疆,逍遥自在,独霸一方。李封坐上了大司马的位置,承担起李家的荣耀,陈梦鹤走上朝廷,从此青云直上。周云深随波逐流,但他成为了决定海浪方向的人。

四只酒杯同时举起,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敬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完结!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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