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刻钟之后,两个糖人都捏好了。摊主把“霍将军”交给霍屹,霍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除了有两个眼睛一个鼻祖之外,这糖人和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摊主捏出来的糖人十分简陋,“霍将军”和“秋校尉”没什么区别,秋鸿光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秋校尉”,哄着霍灵月说:“小月,咱们换换怎么样?”
霍灵月捏着手里的“霍将军”,干脆利落地说:“不要。”
“换换嘛,我回头送你一把好刀。”秋鸿光诱之以利。
霍屹说:“你别老给小月送东西。”他语气非常认真,主要是不想让霍灵月养成喜欢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习惯。秋鸿光见了霍灵月,总是喜欢送些小玩意,偏偏他手里的小玩意总是非常昂贵。
“我们关系好嘛……”秋鸿光摸了摸鼻子,恹恹地跟在他们身后。
霍屹走在最前面,两边的灯笼有着美丽而朦胧的光影。周围喧闹的人群慢慢游荡着,锦织玉帛与人群脸上的笑意,如同游鱼一般错综飞动起来,庙会上悬挂着整排的灯笼,仿佛无穷无尽般展开到西玄观去。
霍灵月见秋鸿光的情绪低落下来,说:“你想要的话,自己再去买一个呀。”
“算了。”秋鸿光和霍灵月走在后面,说:“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没有,他最近心情特别好,就连上朝都勤快了。”霍灵月怜悯地把手里的小糖人给了秋鸿光,说:“你真的别给我送什么东西了,我又还不起。”
“我还图你个小姑娘还什么……”
“小叔叔教我不要欠别人太多人情,有来有往关系才会长久。”霍灵月认真地说。
霍屹常常会给她讲一些人生道理,有时候甚至前后矛盾,今天说的和昨天说的不一样,仿佛在做一件十分精细的事,随时准备微调一样。霍灵月其实不耐烦听这些,但不知道是不是霍屹念叨得多了,她说话做事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时不时跳出来霍屹经常说的一些话。
秋鸿光郁闷地把两个小糖人一起塞口里嚼碎了,他盯着霍屹的背影,霍屹正在斑斓的灯笼下面等他们,朴素的衣袍毫不起眼,又被灯笼的光线模糊了边缘,然而在秋鸿光眼中仍然十分显眼。
大概是这个人一身骨相太优秀了,清秀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十分抢眼,即使在这样嘈杂的人群中,仍然茕茕孑立,充满了冰凉的疏离感。
他无法融入这些欢喜和热闹,就站在一边看着微笑。
凭直觉来说,霍屹确实比之前看上去要放松一些。
霍丰年翻案一事,霍家身上的屈辱被洗刷,这让他身上的阴霾少了一层。虽然霍屹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这件事,接手北军之后也马上就投入操练与公务之中,但他确实因为这件事而有了小小的变化。
秋鸿光咔咔两口把小糖人吃完了,走过去说:“将军,前面估计是杂技开始了,咱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霍屹笑着说:“听说这些杂技团都是在各个地方轮流表演的,过了今晚就没得看了。”
“那我们快走快走。”霍灵月拉着霍屹的衣袖催促说。
看杂技的人多,越往前面走越挤,秋鸿光带着霍灵月穿梭在缝隙之中,十分灵活地挤到了前面。霍屹在后面叫了两声,艰难地跟上来,看了一眼汹涌的人群,他对杂技不敢兴趣,就对秋鸿光说:“你看好小月,我去趟西玄观。”
“好!”秋鸿光大声道,这里实在太吵了。
霍屹离开杂技团,回头看了眼簇拥而热闹的人群,这种情况很容易发生意外情况。霍屹皱了皱眉,随后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穿着玄甲,严阵以待的缇骑军队,里面还有几个脸熟的执金吾。
这支缇骑队就是从北军中分离出来的,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背后有点关系的公子哥。霍屹将西河铁骑重新编入北军之中,扩展了北军中骑兵的数量。他也遇到了当初霍丰年遇到的情况,战胜之后,有不少人想通过他这边的关系把子弟塞进北军,霍屹的做法却和他爹截然不同,照单全收,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扔到缇骑队里领个不用干事的闲差。
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去,所以朝中反对霍屹重掌北军的声音非常微弱,甚至有不少大夫开始写夸赞霍将军的文章。
有缇骑队在这里守着,中秋庆典不会出太大的问题。霍屹又看了一眼秋鸿光他们所在的方向,随后慢慢踏上长长的台阶,往西玄观走去。
今天来西玄观参拜的人很多,长长的台阶上行人络绎不绝,这条路长的不得了,有的人在半途停下休息,霍屹默默地一个人往上走,越往上,空气便越安静。西玄观不愧是清净之地,站在山门口的时候,周围的喧嚣都沉淀下来。
门口的小道童见了他,说:“施主,上香里面请。”
“多谢,请问听尘道长在里面吗?”
小道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听尘道长常常在外游历,因此在西玄观里名声不显,很少有专门来找他的。
“在的。”小道童低眉顺目地指了个位置,心想今天听尘那里还挺热闹。
霍屹先去大殿上点了清香,随后径直往听尘道长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偏,最后在一间昏暗的小殿看到了听尘道长。
听尘道长对面还坐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霍屹先前还没认出来,那人侧过脸,露出秾艳漂亮的面容,赫然是大司农张来潜。
那种疲倦的气质是如此地突出……霍屹走过去,听他说:“我好不容易把规划交上去了,他还让我改,说要扩大规模,他以为我没有其他事要做吗,我……”
后面夹杂着几句对当今圣上的不雅之词,霍屹有点尴尬,重重地咳了一声。
张来潜朝他看过来,挥手打了个招呼,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他还要保证质量,压缩成本,让我和太常交接,那个太常也是脑子有……”
听尘转过头,站起来向霍屹稽首:“道可道,非常道,无上天尊。”
接着,他又笑嘻嘻地说:“霍施主,好久不见了。”
听尘道长俗名姓姜,霍屹十几年前见他的时候,他就长这幅样子,瞳孔比其他人更黑一些,但总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随时能坠入尘网,随时又能脱离俗世。
霍屹双手握拳行礼,走过去说:“这些年太忙了,一直呆在西河边郡那边。”
“贫道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曾经听过你在西河边郡的名声,那里的百姓对你非常敬仰爱戴。”姜道长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浅淡的香气顷刻间飘散:“不过最近霍将军倒是声名鹊起,和以前比,也变了不少。”
霍屹捧着茶杯,淡淡地说:“人哪有不变的。”
张来潜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离:“你们原来认识?”
霍屹:“以前会来西玄观拜拜,和道长有一些私交。”
张来潜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在茶楼上,姜道长会说“风采更胜以前”这句话。
“所以你也是被他骗钱了?”张来潜问。
霍屹:“这倒没有,道长常照顾我,于我有恩。”
姜道长端详着霍屹的神色,伸出手说:“给我看看。”
霍屹顺从地露出手腕,姜道长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处,过了一会,说:“你怎么比张施主还虚?”
“呸!”张来潜跳脚:“我哪里虚了!”
姜道长呵呵一笑:“你还能撑着,是因为你年轻,等你再过十年,还不如霍施主,他好歹还有身好底子撑着呢。”
张来潜犹自辩驳:“我现在出去走一圈,不提身份,也有很多姑娘看我知道吗。”
“虽然长得好看,但你这么糟蹋下去,也就能好看一两年吧。”
霍屹心想他们关系居然这么好,在旁边说:“其实最近已经好多了。”
“你思虑太重了。”姜道长啧啧两声:“练武之人,在你这个年龄虚成这样,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晚上睡得着吗?”
霍屹摇头。
张来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和霍屹不同的是,张来潜从不吝啬于睡眠,如果皇帝让他晚上干活,他敢白天在上朝的时候睡觉。
周镇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对真正有能力的人,向来十分容忍。
姜道长:“不仅失眠还体寒,我给你开点药吧。”
他除了是个道士,还是个杏林圣手。
“多谢道长,不过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教您。”霍屹说。
“是为了……霍老夫人?”
霍屹知道瞒不过他,只说:“我想求一味能让人恢复记忆的药。”
“霍老夫人那是心病,无药可医。”姜道长说。
霍屹的脸色暗淡了一瞬间,之前的事,让他看到了一切好转的迹象,所以也想过,如果丛云梦能想起来,也许这是个好时机。
随后就听姜道长说:“霍施主,你当初来找我算了一卦,最后决定逆天而行,幸好被你哥哥劝下来了。”
“今天,你想不想再算一卦。”姜道长有着洞悉一切的眼神:“算算你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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