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箓后的道袍花纹繁复,张简骨架身量纤细,又生的白,穿这样的艳色格外好看。胡欢盯着他衣摆处的一块金线绣纹,一句“对不住”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最后打了个转,变成了别的。
“……你怎么穿这件?”胡欢说:“有法事要做?”
“没有。”张简说:“你来之前我在修行,没来得及换衣服。”
“唔,是么。”胡欢说。
张简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带了一点力道,把他从门外的门沿线外拉了进来。
“远来是客。”张简说:“请进吧。”
他话音刚落,胡欢一脚迈进了内山门,算是“正式进门”了。
“你来玩,我本该好好接待,只是最近师父不在家,我事务缠身,只能叫别人陪你了。”张简说:“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先叫人带你去用饭。”
“不……不不不。”胡欢终于通了电似地,张开胳膊拦在张简面前,说道:“我是来道歉的,上辈子的事儿,实在对不住。我愿意补偿,你说什么都行,只要我办得到。”
张简就知道他要说这个,他无奈地歪着头看了看胡欢,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我没什么需要报恩的,我这辈子的命数已经很好了,没什么遗憾。”
“那不行!”胡欢急了:“人总有想要的东西吧,要么你跟我直说,如果是我办不到的,我也想办法给你办。如果钱财名声你不想要,那命数气运之类的——”
“胡欢!”张简厉声打断他:“别说这样犯规矩的话。”
胡欢刚才上了头,被张简打断后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对方把他的话头截住了,否则他动了念头。犯了忌讳,少说挨罚,多了恐怕之后挨雷劫都要遭天道算账。
“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张简心累地说:“你听话——我叫人带你去附近转转。”
张简实在是不知道胡欢难缠起来这么厉害,他自己也被他刚才那句话吓得不轻,心说这狐狸崽子半点忌讳也没有,听着都替他操心。
他生怕自己再留下,对方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匆匆留下一句吩咐就转身要走。可没成想刚走出两步,他宽大的袖子便动了动,似乎是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张简:“……”
短短三分钟内,张简第二次心累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正想跟胡欢讲讲道理,可嘴还没张开,他就愣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拽着他袖子的不是那个俊秀漂亮的胡欢,而是一只毛发蓬松的狐狸崽子。
雪白的狐狸崽子叼着他的袖子一角,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见张简回头,还可怜巴巴地呜了两声。张简:“……”
这狐狸崽子还学会作弊了?!
天师的法衣穿着一般有特定场合,文里随意看看就行了,实际生活中不是这样的xd,等级场合分得很严格,不要被误导呀
“我现在忽然很想要个陀螺,你去做一个给我。”
要论这“急中生智”从何而来,胡欢想,刑大佬应该堪居首功。
方才张简转身的那一刹那,胡欢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那位自诩为“情感大师”的小钊哥——彼时盛钊刚泡到刑应烛不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脱单的浪荡气息,有事儿没事儿就要抓着胡欢聊两句恋爱宝典。偶尔要体现一下自己的“一家之主”气息时,就会把刑应烛拿出来做做筏子,不是说他粘着自己不肯分开,就说他撒起娇来会用尾巴尖缠自己的手腕。
虽然胡欢一个字儿也没信过,但既然盛钊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潜意识里就是喜欢这一套的。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妖怪,胡欢很难切身实地去体会人类的情感和萌点,但既然盛钊这么说……那说不定张简也好这一口呢。
张简的道袍又矜贵又正式,上面都是金银丝线绣出来的道教花纹,胡欢生怕他一个搞不好再把那玩意刮花了,于是只叼了一小块布料,咬得战战兢兢,看着可怜巴巴的。
张简:“……”
龙虎山的准天师看着那只小狐狸崽子,情感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
他心窝里像是一瞬间漫上了几条长着倒刺的荆棘,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把他柔软的心拢了进去。
——胡欢现在这幅模样,跟张简上辈子见到他的场面太像了。
这只眼神干净又会示弱的小狐狸几乎是在转瞬间贴合了张简记忆里的身影,令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初窥玄学之境时的第一眼,和前世分别的最后一眼。
张简心口那只荆棘围成的笼子开始缓慢收缩,尖锐的倒刺戳进他柔软的血肉里,疼得他一个激灵。
“……先变回去。”张简的声音有些哑。
胡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拿不准他是态度松动了还是怎么,于是没敢听他的话,只是示弱似地耷拉下耳朵,前爪伏地,又呜咽了几声。
“你会说话。”张简没吃他这一套,直说道:“说人话。”
胡欢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该跟张简说什么,又觉得对方既然没走,那大概应该也是喜欢自己这副模样,于是愈加下定决心要磨到他心软,非但没乖乖听话变回人形,反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张简一会儿,试探地凑上来用尾巴尖环了一下张简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