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崽崽说的好!】
【看来崽崽是个明白人哈哈哈】
【我是民政局,我自己走过来了!】
【小信哥哥快回来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小满真敢说】
媒婆愣了下,她看薛小满面嫩,就当他童言无忌,笑笑就过去了。
但这话却被陆修信听见了。
张叔那边没什么事,就是问他卖瓜的钱什么时候分下来,所以他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就正好听到薛小满这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站在不远处,站在院中为新人铺设的红毯上,看着那边坐在桌前,偷偷往他碗里放胡萝卜的薛小满。
看着他放下胡萝卜后,做贼一样四处瞅,然后正好对上自己的视线,狡黠地笑笑,手中的快些无意识地敲了下碗沿。
“叮”一声,像是敲在谁的心上,像是某个澎湃激昂乐章的前奏。
奏响他在夏日里萌生的情愫。
夜晚。
晚上不直播,两人也落得清静,陆修信坐在主屋桌前,拿出带回来的卖瓜钱,开始挨家挨户地算账。
昨晚到家时太晚了,又累又困,简单洗漱后就睡了,今天喜宴上遇到张叔提起这件事,马上八月孩子们就开学了,得尽快把钱分下去才是。
薛小满无事可做,就在主屋的床上滚来滚去。
陆修信无奈地笑笑,开始算账,他每分好一户的钱,将钱装进塑料袋里,写上名字。
塑料袋摩擦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薛小满在床上打滚的声音和窗外蟋蟀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着也不躁,反而十分舒心。
算好最后一户时不知是几点了,陆修信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回头看看薛小满睡着没。
薛小满根本没睡,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挡住半张脸,见陆修信转头过来,眨眨眼。
陆修信心中一跳,忙转过身去:“很晚了,你不睡吗?”
“嗯...”薛小满揉了揉眼,“是有点困了,不过我想问你些事情。”
“就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关于陆修信的前途,他自己很早之前就有打算了。
家中虽有父母的赔偿款,但和培养一个大学生所需的钱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和陆小余之中,只有一个能上大学。
他早早地就计划好了,自己两年后毕业,那时陆小余也该上高中了,家中这些活就彻底不让弟弟再沾手,全部由自己来操劳。
就像节目伊始,本身他去城市,但他是哥哥,他让出这个变形的机会,就是让出了所有机会。
但此时,多年前便考虑好的他,还是因这个问题有些口干舌燥。
他抿了抿起皮的嘴唇,将翘起的不甘压下,甚至努力咽下喉中鲠才说出话:“...到毕业后就出去打工。”
身后窸窸窣窣几声,薛小满似乎是朝他这边挪了挪,声音清晰不少:“什么毕业后,高中还是大学?”
“高中。”陆修信低下头,去算最后一户的账。
“哎呀高中怎么行啊?”薛小满一听这个就来精神了,穿上鞋从床上跳下,跟陆修信一起挤在那条长板凳上。
陆修信没说话,刚刚被他撞了下,笔下的名字一下就写歪了,只能拿橡皮擦去。
“你怎么不说话?”薛小满问他,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陆修信在最后一包钱上写下最后一户人家的名字。
薛小满这时发现,陆修信写字还是挺好看的,就更舍不得让陆修信这块璞玉被掩藏了。
他将手垫在大腿下,仰头看澄黄色的灯泡。
陆修信不说话,那就自己说。
“其实吧,我是今天上午吃桌的时候考虑的。想着等节目结束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回京吧,去北京咱们一起上高中,上大学,然后带上小余,带上奶奶一起...”
一只灰色的飞蛾朝灯泡上飞去,但因为玻璃外罩的温度过高,它还没挨到就被迫离开了,但很快,它又义无反顾地朝心中的光明飞去。
薛小满继续说:“我家可大了,足够你们住的,然后钱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我有钱。再不济的话,我可以偷我爸的钱养你...”
薛小满晃了晃脚,长板凳哼唧唧了几声。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放低了些:“就是,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有很认真地考虑这件事,不过你不用这么急着给我回复的,反正我还能在这里呆,呆...”
“十三天。”
陆修信说。
“过了今晚的话,是十二天。”
平静的语气中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薛小满愣了下,点点头:“哦,哦十三天。”
他没想到陆修信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只剩下十三天了,这十七天过得未免有些太快了,感觉还没相处多久呢,这怎么就...
他侧过身,勾着头去看陆修信。
灯光从头顶打下,陆修信的眉骨投下阴影,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薛小满抿了抿唇,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他又打了个哈欠,这次是真困了:“我...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你就剩下这十三天考虑一下好不好?”
还轻轻拽了拽陆修信的衣摆,跟小猫挠似的。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躺到小床上盖好被子。
而此时,那只飞蛾冒着烟从灯泡上落到桌上,孱弱地颤着翅膀。
陆修信余光瞥了它最后的挣扎,然后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拉开门,山中夜风凉气扑了满身,陆修信看着院中安置的镜头,若有所思。
薛小满是从首都京城来的,他将来会高中毕业,上大学,甚至是出国留学,享受灿烂的人生。
而他止会止步于高三,还要照顾弟弟,照顾奶奶,看弟弟上大学,给奶奶养老送终。
他生于斯长于斯,不可能离开的。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方方面面。变形记这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很短暂,很迅速的相会,余下的十四天一锅,依旧是背道而驰。
陆修信深呼吸几口清凉的空气,清醒了不少。
他一直都是个很理性的人,从七岁飞速成长开始,对所有的事情都有独到的考量。
但是思维再理性,属于情感的感性是会遵从本心的。
他的心跳和前天晚上自己好似明白了什么时。
一样的狂躁。
瓜已经卖出去了,说不定已经被人吃掉然后重回下水道反哺大地了,所以现在不能甩锅了...
陆修信有些苦恼地捏捏眉心,逼着自己正式这份心情。
之前得出那个憨批一样的瓜地理论是因为细数次次心动,出现频率最高的是“瓜地”,所以才甩瓜。
现在看来,其实是薛小满。
薛小满被自己拥入怀中,薛小满同自己说谢谢,薛小满喊自己小信哥哥,薛小满躺在自己身边,薛小满给自己讲家里的事情,薛小满和自己一起看星星,薛小满想让自己一起回京市,薛小满说自己喜欢他那样的。
都是薛小满啊。
自己应该也是喜欢他那样的。
自己的确是喜欢上薛小满了。
窍开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让他措手不及。当即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明明白白“薛小满”三个字。
薛、小、满。
他一字一顿地默念了一下,每每吐露出一个字音,简单的音阶都会在心里引起一阵又一阵的起伏。
这种浓烈又激荡的情绪,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这种新奇的体验,突然让陆修信有些害怕,害怕得不敢进屋面对薛小满了,好像自己的喜欢成了亵渎一般。
归根结底,是他骨子里自卑在作祟。
是啊,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喜欢注定在这个夏日结...
还没想完,屋里突然传来“哎呦”一声。
陆修信来不及再思考自己的伤春悲秋,在担忧和喜欢的趋势下,身体第一时间行动了起来,脚也不瘸了,拉开门大步跨进去,打开灯。
薛小满揉着脑袋,和枕头一起坐在地上。
陆修信把他扶起来,担心问:“怎么回事?磕着没有?”
“没事没事。”薛小满龇牙咧嘴,“就是从床上滚下来了。”
其实他刚刚根本没睡,在陆修信关门后,他就抱着枕头在床上气鼓鼓地打滚,想着陆修信为什么不答应自己,是自己没有把美好生活描绘得更诱人吗?
就这么想着想着,从床上掉下来磕到脑袋,才有这一出。
薛小满坐到床边,弯腰捡起那个枕头,拍拍上面的土,问陆修信:“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陆修信被他这么一问,刚才在门外的自卑和窘迫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眼睛看向别处,胡诌道:“看隔壁屋的房顶。”
“哦。”薛小满晃晃脚,估计是信了他的话,还顺着说了下去,“是该修了。”
他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床上,考量似地躺成个大字,双臂刚好够到床沿:“赶快把隔壁屋修一修,这屋的床太小了,一滚就要掉下去,我都怕晚上踢到你的脚。”
陆修信艰难地从嗓子中“嗯”出一声,目光依旧看着别处。
他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薛小满,更别提一会儿还要和对方同床共枕眠了,刚刚就不应该进门。
要不自己去奶奶那屋将就...
“陆修信。”薛小满赶在他思维前喊他,拍拍身边的床板,“你愣什么呢,过来睡觉呀。”
话音刚落,陆修信已经坐到了床上,速度快得他自己都诧异了。
他一边诧异一边在心中痛斥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喜欢上薛小满这件事,这件事...利弊已经分析得很透彻了,难道真要等十三天后...
还没痛斥完,就听薛小满要他关灯,他便以平生最快的语速答了好,最快的手速扯了下灯绳,然后躺下,在黑暗中一愣,又开始痛斥自己。
不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必须得快点把隔壁的屋顶给修了,必须明天就开始动工明天就完工明天就分房睡。
结果刚想好对策,薛小满猛地一拉他的胳膊,拉直了,小手搭上去,指腹软软的,强行把肱二头肌当枕头征用,就这么枕着,吐息都洒在他脖颈侧面,语气娇横:“让我枕枕。”
陆修信大脑当即又是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后,身边已经传来呼噜噜的呼吸声了。
他平稳了心跳,侧头去看薛小满。
对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脸冲着自己,脸上的肉被挤出一团,嘴巴微微撅起,在梦中吧砸吧砸小嘴,两片红色的唇瓣莹亮又湿润。
这次陆修信没挪开视线,反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思考着。
以往的生活单调又了无生机,薛小满就像一阵蜜糖和柑橘口味的小风,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本无意,却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明烈一笔。
明烈得自己想拥他入怀。
要不...
陆修信试探地问自己,仿佛在和自己商量什么事一般。
房顶就先不修了吧?
就先这样,他不奢求太多,至少这个夏天,这余下的十三天,让他多体会一下从未有过的澎湃心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