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秦昭便要随着秦肃端入宫。
车夫驾着马车在宽敞开阔的朱雀大街上一路北行,马车一路颠簸,秦昭半躺在马车里睡得安稳。
一路上,就听秦肃端絮絮叨叨的嘱咐着:“你入了宫里自会有宫人来接你去瑾妃娘娘那儿,你入了后宫莫要胡乱寻摸,只跟着那宫人前去便是,切记要谨言慎行,莫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秦昭大清早便被下人喊了起来,她此时正困的难受,闭着眼咕哝了一声:“父亲你尽管放心,这话你不说我也清楚。”
秦肃端又开始跟她说起了宫中的规矩来,秦昭强行睁开眼来听,马车内光线昏暗,她只觉得秦肃端的脸在她眼前忽远忽近,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你且记住,入了后宫便直接去瑾妃娘娘的钟粹宫,途中若是路过咸春宫,只管低着头向前走,若是……若是有咸春宫的人喊你,你便只说奉了陛下旨意,要立即去钟粹宫瑾妃娘娘那里,一刻也耽搁不得。毕竟,你母亲当年同苏宸妃有怨,她定然一早便得知了你今日入宫……”
秦昭半梦半醒间乍一听秦肃端提起了咸春宫,本来还没怎么当回事儿,可听秦肃端一说咸春宫是那位宸妃的寝宫,秦昭便彻底明白了过来。
宸妃,也便是本书男主三皇子的母妃苏宸妃,更是老皇帝心尖上的白月光,朱砂痣。
而原身的母亲,也就是当年的先皇后周氏,和这位如今宠冠六宫的苏宸妃是斗的你死我活的关系。
事实证明,皇宫中女人们的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先皇后周氏就是输给了这位苏宸妃,这才导致了被老皇帝打入冷宫,最后自焚身亡的下场。
当然了,在秦昭看来,先皇后之所以输给了苏宸妃,不外乎是老皇帝薄情寡义且偏心。
原身的母亲周氏出身西北的武将世家,自从开国以来便为大魏朝镇守北方,和频繁骚扰西北边境的戎族相抗衡。
而当年的元启帝秦渊不过还是个不受先帝看中的庶子,他早早的便先帝送到西北関州下面的一个名叫土巴的小县封了王。
按理说,秦渊这个庶子不受先帝宠爱,又被早早的送到了西北战乱频发的苦寒之地,即便是封了王也并无实权,但年少时的秦渊却同中年的昏聩完全不同,当年的他主动求娶了为大魏镇守北境的周家女儿,也就是原身的母亲周氏。
可秦渊一个毫无实权的王爷,求娶武将世家之女,明面上周家女儿可以一跃成为王妃,身份贵重,但其实说到底,终究是秦渊高攀。
况且秦渊原本已有了妻室,并且他这妻室还已经给他生下了长子。
要不怎么说秦渊这人年少的时候狗呢?当年秦渊为了求娶到周家的女儿,非但以正妻的礼数对周家下了聘礼,还主动降了他之前娶的商贾之女为妾。
由此看来,秦渊当初在封地娶的那些女人,要么是家中有银子的,要么就是家中有兵权的,反正就是为了给他后来的帝位铺路的。
秦渊当年的心思昭然若揭,周家人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用意,故而他即便是给周家女儿正妻的位份,周家的长辈依旧是不答应。
可周家人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周氏自个儿愿意。
秦昭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唏嘘,原身的这个挂名母亲对秦渊一片痴心,却终究错付,最终还是导致了被负心汉抛弃的下场。
秦昭想着,即便是后来的秦渊当了皇帝,之所以立原身的母亲为后,也不外乎是忌惮着西北周家的兵权罢了。
按照原文中交代的时间线推算,原身的母亲被打入冷宫的那天,正是周家的兵权被削的那日,由此可见那时候的元启帝是一刻也忍不得这位先皇后周氏了。
在老皇帝的心目中,自始至终也只有他那个白月光苏宸妃而已。
想到这,秦昭不禁又好奇起当今的那位小皇后顾君然来。
要说她年纪轻轻的嫁了个糟老头子不说,这糟老头子心里还有人,也不知道她在这种前提下,还空坐在这个皇后宝座上是为着什么。
而眼下秦肃端之所以担心她今日进宫,苏宸妃会恶意针对她,不外乎也是原身的母亲因着当年苏宸妃受宠,嫉妒心作祟,便给苏宸妃喝的汤药里下了毒。
纵然苏宸妃后来捡回了一条命,却导致了她后来再也不能生育子嗣。
故此,苏宸妃定然是恨透了原身的母亲先皇后,自然连带着也恨透了她这个儿子。
想到这,秦昭脸上难得谨慎了些,却缓缓说道:“当年我母亲和苏宸妃打架,苏宸妃如今宠冠六宫,我母亲却一场大火丧了命,这怎么算都是苏宸妃赚了,她如今若是明面上刻意针对我,无疑是向众人宣告,即便是陛下让我来京,她也不会放过我。”
秦肃端皱了皱眉头,一愣:“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秦昭笑了笑:“儿子以为,苏宸妃今日非但不会拦下我,反而会紧闭宫门,或许还会称病不出。”
秦肃端心下琢磨了会儿,觉得秦昭说的也不无道理,便点了头道:“如此也便少了些麻烦。”
秦昭唇角依旧是勾着笑,却摇了摇头道:“麻烦定然不会少,她即便是明面上不会针对我,定然也会私下里想出无数种法子来,况且……”秦昭轻咳一声,略带尴尬的道:“况且我昨日刚打碎了她儿子送给陛下的寿礼,她也便可以有法子借此大做文章。”
秦肃端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胀开,一双怒目直接向秦昭瞪过去,骂道:“你心里对这些倒是看得明白的很!从你入京那日,我便告诉你莫要惹事,也莫要给人留下把柄,我原本只以为你是个痴货,好歹不听,可如今你既然都清楚个中利害,怎么还做出那么多混账事来?”
秦昭闻言,脸色不自然的捏了捏耳垂,低下头不肯再说话了。
她总不能告诉秦肃端,之前那个秦昭已经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他眼前的这个秦昭是个穿书的?
一时间,车内父子二人无话,秦肃端许是受到她困倦的感染,也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又行了会儿,就听前方驾车的车夫沉声道了句:“王爷,距离皇宫还有不到半里道了。”
秦肃端睁开眼,看着还在睡着的秦昭道:“快到了,之前嘱咐你的,可都记得了?”
秦昭本就没再睡,一听秦肃端问话,她也便睁开了眼来,摇头晃脑的道:“父亲从昨夜开始,已然嘱咐了千八百遍,纵然儿子是个不记事儿的,也早已在您耳提面命之下,牢记于心。”
秦肃端瞪了她一眼:“正经些!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
秦昭砸了咂嘴。
过了会儿,秦肃端又想到了什么,出声嘱咐道:“若是你待会儿在宫里见了皇后娘娘,说话可要万分谨慎着些,可不能像方才那般不正经。”
秦昭一怔:“皇后娘娘?您不是说让我今日入了后宫,便立刻去瑾妃娘娘处么,若是去了瑾妃娘娘那里,又如何会见到皇后娘娘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秦昭私心里还是十分想要一睹书中那位芳华绝代小皇后的风采的。
秦肃端沉吟了半晌,才道:“昨日为父进宫,临出宫门的时候和她撞见了,她便向我问起了你在宫外的事,言谈之间似是对你有些许的不喜。”
秦昭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我?”
秦昭心中不禁冷笑一声,顾君然喜欢原身才有鬼呢。
毕竟顾君然的身份特殊……
熟知了原文剧情的秦昭知道,顾君然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身份,是当朝国师袁无道推算出来的命定皇后,但实际上,这一切的一切,背后不过是男主母子的手笔。
可以说,除了手持万人迷buff的女主陈芳菲之外,这位小皇后才是三皇子将来登上帝位至关重要的存在。
非但如此,在将来老皇帝驾崩,三皇子登上帝位的那日,这位小皇后顾君然还会成为垂帘听政的当朝太后,权倾朝野。
故而她就算对这个顾君然再好奇,也只是想一睹芳颜,完全不想和她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虽然原文中对顾君然的真实身份一直没有交代的太细,但按照玛丽苏的套路,顾君然压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农家女那么简单,身为男主登上帝位的金大腿一般的存在,她定然有个足以轰动全天下的隐藏身份在。
所以,她是疯了才会主动去跟顾君然有什么牵扯。
秦昭算是想明白了,凡是和男主有关的女人,无论是女人还是金大腿,她是坚决不能主动去招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秦肃端沉思了半晌,想起了一堆旧事来,叹了声气才说:“早些年,宫里宫外的那些人看她年纪尚轻,便以为她是个好糊弄的……”
秦昭轻笑了声。
好糊弄?
顾君然要是好糊弄,最后是怎么稳稳当上太后的?
她很是配合的问了句:“那后来呢?”
秦肃端眼中带了几分冷意,道:“后来,东西六宫的十二妃已去了四位,上吊的上吊,投湖的投湖,不然你以为?”
秦昭冷不定打了个哆嗦,这小皇后年纪轻轻的,这么喜欢杀人?
“总之,你别去招惹她。”秦肃端又压低了声音,道:“况且,如今陛下虽然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这几年除了得了十公主这么位公主,便再无其他皇子公主降生,可万一皇后娘娘能为陛下生下嫡子,那么将来那把椅子,便是她们母子二人的了。”
秦昭摸了摸下巴,不禁陷入沉思。
原文中似乎并未交代,顾君然后来身怀有孕的事儿,但就算是最后三皇子当了皇帝,顾君然也依旧是整个大魏朝大权在握的太后。
也就是说,无论顾君然有没有为元启帝生下子嗣,将来依旧是整个大魏朝的幕后掌权人,毕竟原文中一直在暗示她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就连男主都十分的忌惮,若是如此……
秦昭想着,反正无论如何,她是断然不能得罪了顾君然这个女人。
马车驶到皇宫侧门的时候,卯时刚过,暗沉的天空刚开始放出零星半点的光亮。
秦昭翻身一跃,跳下马车来。
等秦肃端从车上下来了,车夫这才拉着马车缓缓走远。
秦昭跟在秦肃端的身后,等从侧门向宫人打过招呼,进去了,秦昭才不解的问道:“方才在宫门前,为何一位上早朝的大人都未见到?”
秦肃端才跟她解释:“方才我们进的是侧门,这几日朝中有大事,故而朝臣们皆是走正门,平日里却是从这侧门走的。”
秦昭又问:“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秦肃端停下步子看她一眼,沉声道:“北境那边有些异动,和谈的事怕是要谈不拢。”
秦昭回想了一下原文剧情,当下便明白了过来:“您是说大魏和戎族的和谈吗?”
秦肃端摇了摇头:“不是戎族,是辽国。”
秦昭一愣。
辽国?
可原文中的这个时间点,明明是西北戎族频繁骚扰边境,大有越过乌江卷土重来的趋势,这才导致了元启帝每天焦头烂额,朝中主战主和两派争吵不休。
怎么如今却反倒成了辽国?
秦昭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她一路跟着秦肃端在一条冗长的红墙巷子里往前走,到了拐角处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远远的迎了上来。
小太监年纪不大,身上穿着淡灰色的袍子,蓝领子翻边儿,头上戴着四方帽。
他走到近处,对秦肃端行了礼,又看向秦昭问道:“祁王爷,这位便是小祁王爷么?”
秦肃端道了句:“正是。”
小太监的目光打量在秦昭的脸上,当他看清了秦昭那张俊俏的好相貌时,眼中不禁亮了一瞬,随即道:“小祁王爷,我们主子就盼着你来呢。”
秦昭试探的看了秦肃端一眼,秦肃端便向她点了点头。
秦昭便放下心来,对那小太监道:“烦请公公带路。”
小太监立刻欠了欠身:“小祁王爷客气了,奴才不敢当。”
秦昭跟着小太监一路往前走,她方才从侧门进来已经走了许久的路,等真的往深里走,才愈发觉得皇宫的庄严壮丽。
这宫里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她自个儿一个人走,定然会迷了路。
钟粹宫的位置显然比较偏,她走了许久仍是没到。
入了后宫一路走来,她已经见了好几处嫔妃的寝宫了,甚至路过了男主三皇子母妃的寝宫,经过咸春宫的时候,她往宫门处看了一眼,果然如她所料,咸春宫宫门紧闭。
小太监见她目光打量着咸春宫,便笑道:“小祁王爷有所不知,这乃是宸妃娘娘的寝宫。”
秦昭点了点头,又问:“公公,还没到吗?”
小太监笑道:“前面就是了,不过咱们娘娘听说你要来,今日早早的便去了御膳房,说要亲手煮羊肉面给您吃呢。”
秦昭脸上带了几分感激,却说:“正好肚子饿了,待会儿我可要多吃几碗。”
小太监笑道:“如今宫里只有十公主在,她现下已经起了,您到了便能见着她。”
十公主……
秦昭眯了眯眼。
原著中确实提到了瑾妃膝下有个五岁的公主,因着是当今元启帝最小的一个女儿,故而颇受元启帝的宠爱。
只可惜,少时早夭。
算算日子,十公主夭折也就在这几日了,可原文中却没说她是如何去的,只说忽然夭折。
小太监似乎是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同她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十公主以往的趣事来,言谈之间,秦昭却是听出了那个十公主是个乖巧听话、古灵精怪的小女娃儿,很受钟粹宫上下宫人们的喜爱。
转眼间已然来到钟粹宫门前,守门的太监见了秦昭身旁的小太监,恭敬的行了礼,喊了一声孙公公。
秦昭随着孙公公进了钟粹宫,她进了院子,随着他绕过正殿,走到中殿来,孙公公指着前方的红漆木门道:“十公主便在里面了,小祁王爷自己进去。”
秦昭道了谢,便转身迈上了台阶。
她抬起手来,轻轻的推门,可她刚一推开了紧闭的房门,便听到一女童的声音道:“姐姐,你为何不让小十吃甜糕呀?”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到了秦昭的耳朵里:“不可,会长坏了牙。”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秦昭不禁愣了一下。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了精神,往说话女人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女人肩上披着件正红色的斗篷,斗篷内穿着一身浅红色宫装,正手里拿着一本古书,坐在软塌上一页页的翻看。
秦昭不禁眼前一亮,这女人,不正是她在玉堂居看到的那个大美人儿吗?
女人的塌前正半跪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小女娃脸上身上皆是肉嘟嘟的,身上穿着粉嫩的小襦裙,手腕上套着两个金镯子,正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甜糕,往嘴里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的纠结着。
是小女娃先看到了她,这孩子胆子极大,见了陌生人直接颠颠儿的跑到她跟前来,抬手指着她,奶声奶气的质问道:“你是何人?”
秦昭眯了眯眼,想必这位就是瑾妃所生的十公主了。
十公主一开口,女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到了她的身上。
秦昭只觉得对方目光微微怔了下,随即眼中便透了几分似笑非笑来。
方才,十公主喊这女人是姐姐?
那岂不就意味着,这女人也是元启帝的某位公主不成?
想到这,秦昭的心思顿时七上八下,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说不失望是假的,这书里好不容易有个她觉得赏心悦目的清冷大美人儿,可这大美人儿竟然和她是“兄妹”。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本公主问你话呢,你是何人?”十公主抬着头,又问了一遍。
秦昭掩口轻咳一声,越过了身下的十公主,看向了女人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你俩的哥。”
可她话刚一说完,便看到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