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地面还很潮湿。杨海阳坐在住院楼大厅外的台阶上,眉头皱得死紧,指尖夹住一支烟默默抽着,也不说话。
将病房留给商家姐弟,我和杨海阳来到了室外,本以为他会有很多话要问我,结果恰恰相反,他一句话都没有。
“你们怎么来了?”既然他不说,只好我来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杨海阳抽烟动作一顿,跟雕像似的静止片刻,骤然回头:“我不来哪知道你竟然和商牧枭……啊?”他含糊掉当中一段,“不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我说呢?”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生气是因为商牧枭是他小舅子,他认为我没顾虑他的心情,于是试着和他讲道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和别人恋爱也不会问过我的意见吧……”
他激烈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他可是商牧枭啊,那个商牧枭!”他一指大门方向,手上的烟弯出一道扭曲的弧度,“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阴着呢,你要喜欢男的也不能喜欢那样的啊。他跟你就不是一路人,你怎么能让他得逞!我跟你说他肯定就是故意接近你来报复我的,你不能上当!”
他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一激动站起来,把烟头往地上一摔,气势汹汹地蹍了两脚。
“不行,他配不上你,你们两个的事我不同意!”
我彻底地意外了,静静端详他片刻,没忍住笑起来,并且一笑就有点刹不住脚的趋势。
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烦躁道:“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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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一说,我笑得更厉害,捧着肚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以前的商牧枭啊。”我擦着眼角泪花,一针见血道。
杨海阳上一秒还在脸黑,闻言一愣,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我……我跟他那还是性质不一样的。”他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怎么也比他靠谱吧?”
随后他细数自己种种优点,又指出商牧枭的种种缺点,势要向我证明他和商牧枭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我无奈道:“你们对彼此都有很深的成见,这是作为你们的另一半,我和芸柔都不想看到的。”
但不可否认地,我十分感动——对我和商牧枭交往这件事,他在得知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我喜欢男人,而是我竟然和一个这么不靠谱的人在一起。
不枉我们朋友一场。
“操……”一听爱妻的名字,杨海阳瞬间泄了气。
他塌下肩膀,从脚底捡起踩扁的烟头,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接着又拖着脚步回到我面前,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芸柔多疼那小子,也知道你对感情的事多谨慎。我想过了,为了你们我愿意跟他和平共处。可如果……”他满脸严肃,表情里不含一点玩笑成分,“如果他哪一天跟你犯浑,我一定不会饶了他,哪怕芸柔求情。”
这次换我愣怔。这还好不是过年那会儿让他知道,不然以他的脾气,怕是要把商牧枭揍进医院。
我凝视他久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
杨海阳抓抓脑袋,放完了狠话多少有点不自在。
“早上芸柔看到昨晚她爸给她发的信息,知道商牧枭受了伤,急着就要过来。她这还不满五个月呢,我怕她情绪太激动有点什么,就硬是跟着一起来了。”他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昨晚商禄在病房待到十点多才走,估计是回去发的信息。至于原因……回想他望着商牧枭的眼神,不好说,我猜不透他。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躺在那里的毕竟是他儿子,是他从小就不曾给过关爱的儿子,也或许,是想借由商芸柔的劝说让商牧枭放弃赛车乖乖回家。都有可能,谁说的准呢。
“那个,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啊?试礼服那会儿?”杨海阳说出自己的合理怀疑,“那会儿我就觉得怪了,他离家出走竟然和你住一个小区。现在想想,那都是有预谋的啊。”
预谋的确是有预谋,但事实真相和他想的稍有些出入。
“不是……”
“不是?那是几时?”
我移开视线:“你准备求婚那会儿。”
杨海阳那头霎时没了动静,几秒后才像是卡顿的老式唱片突然又出声。
“你说什么时候?!”他一把男低音都要飙到高音的音域,“我操去年的事?北芥你可以啊!我今天要是没撞见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难道打算永远这么瞒着?”
“很快,在我的‘待办事宜’里了。”
“你少来!”
眼看他又激动起来,就在此时,商芸柔毫无预兆从楼里缓缓步出。他一见,顷刻从一只要炸的气球变成了一只漏气的气球,声音都比平时更温柔几分。
“这么快聊好了?”
情绪转变之迅速,商禄见了都得夸他有天赋。
“嗯,他没什么事,过两天估计就能出院。”商芸柔道,“地上有些湿,不太好走,你去把车开过来吧。”
杨海阳一秒没犹豫就要转身,转到一半又顿住,拉着商芸柔走进楼里,走到了我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
夫妻俩大概说了五分钟的悄悄话,又回到我面前,杨海阳瞧着面色如常,还挺高兴,商芸柔就笑得比较勉强了。
“那我先走了。”杨海阳挥挥手,快步往停车场方向跑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商芸柔才收回视线,看向我时,唇角本就不明显的弧度更是一点点回落,变得平直。
“北芥,你没有遵守对我的承诺。”她冷声道。
“我没有承诺你任何东西。”我不惧与她对视,“当初会和商牧枭分手,是因为我自己想分手,如今复合,也是因为我自己想复合,从头到尾和你没有关系。”
当初在咖啡馆承诺与商牧枭分手,只是正好我要与他分手,而商芸柔卡在那个节点找到我,我知会她一声让她放心,并不代表我真的怕了她。
商芸柔的唇紧抿着,注视我久久不再说话,神情复杂难辨,仿佛在经历不为人知的天人交战。半晌后,她主动放弃先前的话题,语气也软下来。
“你能劝他放弃赛车吗?”除了将高跟鞋换成平底鞋,她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容貌美丽,衣着精致,由于还不显怀,身材也很苗条,最重要的是,没有丢下商家人的老本事——只要他们想,他们就能取得任何人的好感。
“我不想劝。”但可能是和商牧枭待久了,我已经有了一定免疫力,完全不为所动。
“为什么?你没看到他伤成什么样了吗?”她万分不理解地瞪着我,“家里的公司随便他折腾,你只要让他回家,我就不干涉你们的事……”
“你干涉不了。”我不客气地打断。
你来我往,商芸柔开始放狠话。
“你不怕我让你在清湾大学待不下去吗?你们翻新图书馆的钱可还是我捐的。”
我相信她靠着自身能量,的确可以让我在清湾活得很艰难,但同时我也相信,自己的学校能抗住她的压力。清湾大学历史百年,不缺一个人的钱,也不靠一个人的钱。
“管天管地,学校还能管我和谁谈恋爱吗?况且……”我掏出杀手锏,“你不怕让海阳知道是你做的吗?”
这招很管用,商芸柔闻言立时面色一变,双手交叉环胸道:“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和我闹?”
“你嫁给他,是因为看出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那你怎么会看不出,他也是个很好的朋友呢?”
打蛇打七寸,她深谙人性的弱点,我也深谙她的弱点。
她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脸都要憋青。
忽然外头响起汽车喇叭声,我与她一同看过去,是杨海阳的车来了。
商芸柔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好好和海阳说说你家里的事吧。”我冲她背影道。
她脚步微顿,很快有若无其事接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啊!”杨海阳降下车窗与我道别。
我挥了挥手,在他们走后也回身进了楼里。
新的一天开始,商牧枭挂上新的吊瓶。我回到病房时,给他换药的护士正好推着小车出来。
一进屋,商牧枭的视线从头顶吊瓶移到我身上。
“老师,”他指了指自己打着留置针的手背,可怜兮兮道,“我的手好凉啊,还很疼。”
我也不是没打过留置针,知道那基本是没什么痛感的,他这样说可能纯粹就是想惹我心疼。
受了伤之后,我总觉得他越发娇滴滴起来,简直比蛋黄还要娇气。
“吹吹就不疼了。”我伸手小心翼翼捂住他打着吊瓶的手,放到面前轻轻吹气。
他是不是真的疼,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因为我始终会把它当做真的对待。
从另一方面来说,商牧枭也算是深谙我的弱点——我总是很容易对他心软,也很乐意宠着他。
他享受似的微微眯眼:“我姐和你说什么了?”
“说只要我和你分手,她就给我一千万。”
“你要了吗?”
我抬眸无声盯住他。
他笑道:“你应该答应下来,这样我们下半生都不用愁钱啦。”他瞥一眼我的轮椅,“你可以买好多块备用电池让魔法永远不消失,还能买最好的望远镜看星星。”
待他的手不再那么凉了,我将其塞进被子里,嘴上应道:“说的也是,你还能买辆新的机车,买辆两百万的。”
反正又不是真的就有一千万随意挥霍了,说说而已,我也就往贵了说,没想到商牧枭还不要。
“不买你不能坐的车了,买一辆小小的,可以接送你上下班的车就好。”他畅想着,“这样蛋黄也能坐。”
他现在没有车,行动起来的确不太方便,我那台车也只适合残疾人开,他开不了。虽然是他的玩笑话,我却听进去了。
第二天便去到车行给他选了辆小车,连着税款牌照,大概二十五万。只等他出院,给他个惊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