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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1 / 1)

女孩子的红唇柔嫩、莹润,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最娇艳的蔷薇。

陆珏并不是完全养尊处优长大的公子哥儿,他的指腹有年少时挽弓执剑留下的薄茧,但当鲜红的血珠沿着指纹渗透进他的皮肤纹路里时,灼烧的触感依然强烈得不可忽视。

陆珏眸色幽深。

她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沾湿了鬓遍的碎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边,眼尾一道绯红,像是染了胭脂。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颌,指腹轻缓在她唇上抚了抚。

婉婉当即便想伸手拉住他,但他却只是替她擦拭净血珠,而后便沉静地收回了手。

“按住她。”

冷冷清清的嗓音,终于教一旁两个埋首胸前当人桩、恨不能当场隐身的医女,硬着头皮活了过来。

两人忙不迭地伸手,一左一右按住了浴桶中正试图起身留住他的婉婉。

“别……别走……”

她的神智已经完全淹没在了剧烈的情念和酒劲儿里,顾不上想起眼前人是谁,只知道那是个能让她得到纾解的源泉。

可那人也未免太过狠心,给了她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慰藉之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徒留她一个人落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怅然若失,几近要被折磨死了。

陆珏踏出浴间,街上正敲响一声响亮的梆子。

万寿节已过,圆月高悬夜空。

侍卫备好了干净衣裳呈上来。

陆珏身前现下全都是教婉婉蹭上的鹿血酒痕迹,斑驳得无从落眼。

陆珏在隔间换好衣裳,立在木架旁用冷水清洗双手,指尖一点猩红的痕迹却渗进了甲缝里,执着地留了下来。

“主子。”

门外传来长言的声音,陆珏召他进来。

长言到跟前,犹带着一身没来得及散去的血腥气,“主子,都处置妥当了。”

陆珏回身,拿一块丝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屋里烛火明灭不定,照在他的面容上,无端透出几分锋利冷意。

章家正四品上官,年初调任回京,理应正是光耀门楣的时候,若只为了一个女子就不惜得罪靖安侯府,说单单贪恋美色,陆珏是不信的。

“是陈王?”

长言颔首,说是,“章二交代,章业成早年就已投靠魏国公府,得魏国公暗中提携方能至如今忠武将军之位,年初调任回京亦有魏国公在背后的手笔。”

但章业成老奸巨猾,只凭一道提携之恩就想教他死心塌地地站队,恐怕不太可能。

事情交给章二,这个草包却全想着色迷心窍,约莫章业成也想不到。

如今章家和陈王暗通款曲,究其根本,还是皇帝如今对太子的猜忌,教底下人开始闻风而动了。

人人都在想,太子这位置到底能不能坐稳?

也在想,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又能不能从激流中全身而退,甚至争上一份从龙之功?

靖安侯府今日之荣耀,不就是陆老太爷辅佐那时尚且默默无名的陛下,从一众皇子中杀出重围御极登基,从而得来的。

但被皇帝敬重如父的老太爷如今早已经驾鹤西去。

陆进廉是个能臣,但他这些年的韬光养晦,并没能教皇帝逐渐生出的猜疑之心减少半分。

所以章家在试图投机,想铤而走险做一回一步登天的青云梦,将宝压在陈王身上,算是无可厚非,更何况若婉婉失贞不得进宫,于贤妃宁昭仪而言也少一道威胁。

皇帝膝下一众皇子,在立太子的风波过后,如今挑来挑去成气候的实在寥寥无几,否则皇帝兴许也不会顺着贤妃与宁昭仪的枕边风就把陈王召回来。

若论养蛊,帝王心术称第二,谁敢争第一?

至于章二——

此时城北祁阳大街的忠武将军府前,打更的梆子敲响第二声时,伴随着一声惊恐叫声,整个府里渐次亮起了灯火。

“老爷!老爷!二少爷他……”

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家主章业成的院子,门槛上绊一跤,径直扑倒在披着衣裳开门出来的章业成脚下。

“老爷快去看看吧,二少爷他、他教歹人害了!”

尸体是被人套个麻袋,胆大包天地直接扔到了忠武将军府门前。

一剑抹了脖子,伤口整齐利落,血淌得到处都是,守门的侍卫发现时,还是热乎的。

陆珏!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章业成脸色铁青中泛着苍白,拳头攥得坚硬如铁,跟在他身后脚步凌乱的章夫人见此情景,更是哀呼一声两眼一白,径直就晕倒了过去。

扶住美妇人的嬷嬷也同样吓得魂飞魄散,苍白着脸指使一个小厮,“报官,快去报官啊!”

“站住!”

章业成突然断喝一声,半蹲在满地血泊中,伸手从章二怀里掏出了半支被折断的染血的箭头。

他顿时脸色大变。

庭院中死寂了良久,章业成再有动作,是抬手把自己儿子死不瞑目的双眼阖上了。

他几乎咬牙切齿,“传令阖府,此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陈王调查靖安侯世子之事,章二是主动请缨包揽下来的,章业成同意交给他时,并未曾想到只是一桩有关千里之外的灵州的调查,竟会教自己儿子丧了命。

章业成站起身,腿不由得打了个弯儿。

脚底下踩着自己儿子的鲜血,任谁能不恨?

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扳倒靖安侯府前,他并无力贸然亮剑。

陆珏,是在杀鸡儆猴。

章业成到此时才真切意识到,陆家究竟是个怎样的庞然大物,盘踞蛰伏在盛京顶端,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章家若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去报仇,那不叫报仇,而叫以卵击石。

夜半丑时,医馆西面房间的门重新打开。

婉婉才经历过一场惊涛骇浪地席卷,精疲力竭,已沉沉昏睡了过去。

医女们给她找了身干净雪衣换上,头发也拆散了沐过,此时躺在床榻间,脸上的潮红才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柔白。

只是她发烧了。

陆珏伸出手轻触了下她的额头,火炭一样。

那个年轻的医师主动殷勤在门口请示,说可以施针尽快帮她退烧,陆珏无甚犹豫,召了人进来。

银针要刺颈后大椎穴,施针时患者不能乱动。

陆珏稍俯身,扶着后背将婉婉抱进怀里,修长食指拨开她背后的长发,露出一截细白的后脖颈。

婉婉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双眸紧闭,额头抵在他颈窝里,全身都绵软地浑若无骨。

直到银针针尖没入到肌肤里,她终于在睡梦中后知后觉地疼得浑身一颤,本能地就挣扎着想躲。

陆珏的手掌带着安抚的意味,覆在姑娘家纤薄的背上拍了拍,另一只手则带着几分力道控制住了她的肩颈。

她就动不了躲不开了,疼得直犯委屈,双手攥着他腰侧的衣裳,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半梦半醒间大概是烧糊涂了,婉婉脸颊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话音含糊,一会儿喊“哥哥”,一会儿又好像在喊“爹爹”,教人听不太清。

但豆大的眼泪像是河水决了堤,很快就打湿了陆珏的衣领。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医师哪里还敢抬眼胡乱看,兢兢业业地一心行医。

反正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瞧出这二人是什么关系。

施过针后,婉婉的烧没有那么快立竿见影就退,仍旧很不安稳。

长言在外回禀说侯府已安排好后,陆珏便又用披风裹着,将人带上了马车。

府里人心各异,婉婉被人劫走下药这种事并不适宜传开,是以直到眼下,除了濯缨馆里一众被封了口的下人,并没有其他人知晓这件事。

回程的路上,陆珏没有再抱着她了。

上马车后,他将她放在了靠窗的那侧车榻上躺着,而后便靠着迎枕闭目养神。

但婉婉在睡梦中并不安稳,也许是略微的颠簸有些不适,她躺在车榻一侧才一会儿,就难受地想要翻身。

左臂抵着车壁,她便动了动身,打算朝右翻。

陆珏明明没有睁眼看,可冥冥中就是知道她那点儿不安分的念头,不动声色挪了下腿,挡住了车榻悬空的这一侧。

婉婉左右都碰了壁,消停了片刻仍不死心,削瘦的肩膀抵着他腿边挤了挤表示不满。

但无果,他没放行。

可是不一会儿,陆珏就察觉到腿上和腰间的动静,她像极了一只不听话的猫儿,在他身上四处探索,毫无顾忌。

陆珏终于微蹙起眉尖,睁开双眸,伸出手,不费力地就抓住了她一双不安分乱摸的柔荑。

姑娘家的手纤细柔软,比他的小了不少,他只需单手就能将她钳制在掌中。

婉婉烧得神识混乱,在自己脑海里相互撕扯的记忆中迷了路,才会更急切地想抓住一个相对安全的依靠。

陆珏想起她方才口中喃喃自语的“哥哥”和“爹爹”,忽然低声问:“可知道我是谁?”

他钳制着她的手未松,身子向后靠上车壁,目光好整以暇地地落在她轻颤的长睫上。

本以为她该是回答不了的,但晕晕乎乎的婉婉却好似听懂了,红唇开阖呢喃道:“……哥哥……”

陆珏微微眯起了眼睛,“还有呢?”

她反应异常迟缓,在陆珏不指望她还能说出别的什么时,她才终于又出了声儿。

“……抱抱……”

果然还是糊涂的,生了病就变成小孩子。

陆珏垂眸轻笑,不理睬她了,松开她的手放在一边,又兀自靠着软枕闭上了眼。

但很快,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没有再睁眼看,也知道是她顺势拉住他宽大的衣袖,凑上来轻轻将脑袋放在了他腿上。

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只猫儿,寻着安稳又舒服的姿态钻进他怀里,将还带着滚烫温度的额头贴上了他腰间冰凉的玉带。

这下子婉婉就不动了,陆珏也没有动。

她枕在他腿上。

满头青丝披散如缎,沿着他腿部、膝盖,丝丝缕缕垂落到马车地板上,弯成逶迤婀娜的弧度。

陆珏伸出指尖勾起一缕青丝置于指腹间摩挲了下。

触之柔软顺滑,只需稍稍松开些许,那些青丝便纷纷从掌心间游走了。

落手时,他的掌心顺势覆上她的发顶,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起来,动作像摸猫儿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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