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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六指(1 / 1)

柳珵还在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苏岑却突然觉得那些声音离自己很远,他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听不懂了。

田平之跟李释,一个是第一次入京赴考的仕子,一个是远在边边的王爷,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怎么会扯上关系?

李释曾经明确告诉过他并不认识田平之,李释不会对他说谎,所以会不会只是巧合,只是日子相同,也不见得就代表了什么。

“苏兄,苏兄,苏岑!”崔皓叫了几声才把人唤醒,轻轻皱了皱眉,“你还在听吗?”

苏岑抬起头来,盯着柳珵一字一顿道:“是不是先帝?”

就目前所有的线索而言,先帝的嫌疑最大。之前没有确切证据,这话他不敢说,但事情牵扯到李释,他迫切需要柳珵给他一个准确的说法,从而把李释从这件事情上摘出去。

柳珵抿着唇沉默片刻,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他?”苏岑狠狠皱了下眉,“怎么可能不是他?他许给你的加官进爵都实现了,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不知道是不是。”

“那这状元凭什么由你来做?!”

“苏岑!”

崔皓呵斥一声,苏岑这才猛的惊醒,自己太急功近利了,拿着唇枪舌剑在人心口上捅刀子,跟严刑逼供又有什么两样?

“是我心急了,”苏岑反思后冲人深深一揖,“你接着说。”

“我真的不知道,”柳珵却轻轻垂下眼眸,“那天以后我一直是混混沌沌的,我想不明白我明明没有下致死的量,若衡却为什么回不来了?也想不明白我明明交了白卷,为什么却让我当了状元?我也想过那个要若衡性命的人到底是不是先帝,可是我明示暗示了好多次,先帝都不曾给过我回应。这些年来,我自己背负着杀害若衡的罪名,那件事却好像再也没人记得了……哦,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当年的陈光禄,还有一个就是你。”

让真相湮灭在时间洪流里才是脱罪最好的办法。

苏岑静默片刻,站起身:“我会查清楚的。”

崔皓却坐着没动,回头看着苏岑道:“你能不能让我在这儿陪着仲佩,你带我出去还得找地方藏我,还不如就让我藏在牢里,我保证不会让人发现的。”

苏岑细细想了下,崔皓带在身边确实是个隐患,这么安排倒也算个办法。转头去征询柳珵的意见,只听人低声骂了一句“胡闹”也没再说什么,这才一点头,对崔皓道:“你到隔壁去,免得惹人生疑。”

崔皓甘之如饴地进了隔壁章何搬走后留下的空牢房,一双眼睛紧紧贴在柳珵身上,扒也扒不下来。

苏岑刚要走,只听柳珵又道:“还有件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苏岑略一回头,只听柳珵道:“当年给我传递消息的那个人事发后销声匿迹了,我也试着找过他,却一直没结果。可就在几天之前,我又在宫里见到他了。”

苏岑猛的回过身来,“你确定你没看错?”

“不会错,”柳珵笃定道,“他烧成了灰我都认得他,而且那个人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他的右手,有六跟手指。”

从柳珵这里出来,苏岑又紧接着提审了章何。

相比早上在柳珵那里看到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章何显然已经恢复了过来,见了苏岑也不跪,趾高气昂地一抬头,冲着苏岑道:“你无权抓我。”

苏岑冷冰冰回道:“你杀了人,我身为大理寺官司,为什么不能抓你?”

“不过一个小小的大理寺,”章何嗤笑一声,经历过早上那一出,显然也知道了苏岑把他抓回来所为何事,不紧不慢道:“我当初处置田平之,奉的是圣旨!”

苏岑轻轻挑了挑眉,这不打自招的速度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惊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跪下!”

“你!”章何显然也没料到苏岑这般无畏,他都搬出圣旨来了这人竟还是无动于衷。

一愣神的功夫苏岑已经不耐烦了,示意左右,将人强行按压在地。

“苏岑,你,你大胆!”章何挣扎着起身,刚一抬头,却被苏岑一道凌厉的目光震慑在原地。

“我胆子确实不小,”苏岑垂眸看了人一眼,“所以你是承认了你活埋田平之是故意而为,是被人授意过的了。”

章何不服气地一梗脖子:“我说了,我那是奉旨而为。”

“好,”苏岑挑了挑唇,“那我问你,你是奉的谁的旨,宣旨人是谁,如今那封圣旨又在何处?”

章何一愣,“那是密旨,阅后即焚,圣旨早都化成灰了,我到哪儿给你找去。”

苏岑惊堂木又重重一拍,响彻整个牢房,“我再问一遍,谁的旨意?!”

“是……是……”章何回想片刻,猛的愣在原地,忽然就明白了那封密旨的寓意。

当年宣旨的人,自始至终就没说过那是谁下的旨!

一封阅后即焚的杀人密旨,目的就是要把幕后的人摘除干净,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奈何却没有证据!

先帝也好,太宗皇帝也罢,哪怕是个假冒

圣旨的太监,他这会儿都拿不出证据来指认他。

章何那副倨傲的神态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人已经慌了:“是……我没说谎……是,是真的有那么一封密旨的……内容我都记得,不信我背给你听——‘柳州仕子田平之狂妄自大,蔑视皇威,实为天下读书人之耻辱。章卿身为科举主考,肩负协理圣明除弊之责,如此害群之马,理应除之!’你看,你看,真的是有的!”

苏岑轻轻抿了抿唇,从柳珵那里出来时他其实就已经预想到了是这么一种结果。这封密旨里没有一个称呼,也没有一个能指明身份的地方,做的可谓天衣无缝,即便当初密旨没有焚毁,拿着这么一封东西也指证不了任何人。

那章何当初又是为什么就毫不设防地信了这么一封没头没尾的密旨?

原因只有一个——他认得那个宣旨的人。

人常常习惯根据从属关系来往上推测,一个物件儿、一个习惯、一个下人……很容易就想到了那个佩戴物件的人、习惯的主体、下人的主子……可这些东西单拎出来,却又说明不了什么。

谁能保证这个物件儿不会丢,习惯不会改,下人不会易主?

所以章何才犹豫了,迟疑了,相比于普天之下所有的已知既定,人才是最大的变数。他知道那个人说出来也于他无益,作用甚至还不如那封已经焚毁了的密旨。

“是谁宣的旨?”苏岑问。

章何又纠结了下,才道:“是……小六子。”

“小六子是谁?”

“小六子……小六子是先帝还在做亲王时身边伺候的内侍,”章何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如实回道:“他的一只手上有六个手指,所以宫里的人都叫他小六子。不过自从先帝继位以来就没人见过他了,可能是跑了,也可能是……被人灭口了吧。”

苏岑凝眉,又是那个六指。

如今看来这个小六子在田平之这件事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像一座桥,从那头连接到这头,有了这座桥就是一个整体,一旦缺了,两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苏岑皱了皱眉,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那座桥明明已经带着所有秘密沉于水底,为什么又选择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呢?

“我,我不知道会试的时候田平之还没死,”章何还在辩解,“我是真的以为他死了我才把他埋了的……”

“如果他当时没昏迷呢?”苏岑冷冷问道。

章何愣在原地。

柳珵是把犹豫不决的匕首,章何就是紧随其后补上的一把刀,阴差阳错却又是万无一失。田平之一定会死,而那个隔岸观火的人事后只要把桥一拆,就能把自己摘除的一干二净。

半晌后苏岑才回神,对一旁的书吏道:“让他画押。”

书吏将堂审记录送到章何面前,看着人签了字画了押才又收回来,冲苏岑点了点头。

不管幕后那个人能不能抓住,章何蓄意杀人已是事实,逃脱不了罪责。

临被带走,章何还在哀嚎:“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他……我不知道他那时候还没死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书吏把画了押的罪证交给苏岑,小心问道:“大人,还查吗?”

“查,当然要查,”苏岑审阅了一遍把记录阖上,从座位上站起,“谁愿意与我进宫,去会会那个小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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