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说是“你的”?
怎么看出来他好南风的?
一系列问题在叶逐月心里交织,让他一时分不出自己最想问那个。
最终还是有一个最吸引他,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脱颖而出,他颤抖着手,缓缓写下一行字,又颤抖着手将它送进木盒。
于是,郁止收到了以下回复:
先生……将军喜欢的那位……是你吗?
郁止:“…………”
他坐在桌前,提笔都不知道该怎么落下,最终墨水凝聚滴落在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好在,在他想到回复之前,叶逐月那边已经来了新的消息,而且还是接二连三,似乎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
先生……要是我说错什么话,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就是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那什么……先生,我不是故意要这么想的,这不是因为太过巧合了吗。
你和将军都好南风,不仅认识相熟,还是同性,想必还有其他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来往比普通人更多,又都因为性向不愿意娶妻生子……
所以实在不能怪他多想。
郁止:“……”
此时此刻,他就是很不解,明明怀疑的全能对上,为什么最终的结论却能大相径庭?
在说出将军好南风时,他便已经做好了被叶逐月发现真实身份的准备,然而对方却给了他这么个反应。
这让郁止怀疑,即便日后叶逐月得知他与将军同龄同生辰,这人也只会想到他和将军是双胞兄弟。
虽然郁止对叶逐月的猜测十分无语,可叶逐月自己却觉得有理有据。
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啊,就是同姓氏在那个时代容易引起诟病,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人并未对众人宣之于口,反而是一直隐瞒,直到后世都没人知道,如果不仅仅是同姓,还是亲戚,那就更要隐瞒了。
想到自己喜欢的将军很有可能和先生是眷侣,叶逐月心中也十分复杂,说不清什么情绪,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并不讨厌先生,也不嫉妒他。
对,他觉得自己不是嫉妒,只是有点怪异的酸涩感涌上心头,让他一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叶逐月才从木盒中收到新的消息,方才一直忐忑的心骤然安定下来。
还没看信的内容,他握着信的手一顿,心中有些茫然。
因为他意识到,这份心安并非来自于先生写在信上的消息,而是因为“先生写了回信”这个事实。
这意味着先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而不理他。
叶逐月心中疑惑不解,原来先生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吗?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沉稳瑰丽,仿佛是那人本人亲临。
在这通过木盒的跨时空通信里,叶逐月真切地认识了一回“见字如晤”的意思。
我已有心仪之人,并非是他。
叶逐月目光呆滞,表情茫然。
该说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那便是:啊……
原来如此……他茫然地想。
很奇怪,他心中并没有因为先生和将军不是一对而高兴多少,反而有些无措,甚至对于和郁止通信的热情都被削减了几分。
他有些尴尬和羞愧,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尴尬第多少回了。
但这回不一样。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对于和异世之人通信这种事,怀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也是从小长到大,也看过一些小说电视剧,知道许多为了让两个主角相爱而设置的特殊剧情,就像偶像剧中男女主总会做出一些事,让自己在对方心中属于特别的存在。
特殊性和唯一性,让他们有了与他人不同的碰撞和火花,促成了爱情的产生。
他和先生这样的经历,完全符合这些要求,令叶逐月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没能察觉出来的异样。
而此时,先生的消息打破了他眼前迷障的同时,也让他的那些想法显露出来,无所遁形。
叶逐月觉得羞愧的同时还有些自我厌恶,他明明喜欢的是将军,怎么能对先生有这样不对的打算?
明明先生那么好,陪他聊天不求回报,还为他答疑解惑,开解心情,他怎么能意淫对方?
无论是对先生还是将军,他的心思无疑都是亵渎。
叶逐月心情很乱,他甚至想要结束通信,给自己时间消除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等到心情平静稳定,再和先生聊天。
然而在他要写结束语时,郁止今天的最后一封信到了。
我心仪之人,不在此间。
不在此间?
不在哪间?
不在郁止所在的地方。
那还能在哪儿?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惊得叶逐月猛地关上了木盒,
砰的一声,仿佛整个桌子都在颤动!
他试图压下自己紊乱又急促的心跳,然而一点用也没有,他只能清晰地感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为那人的一句话跳动着。
刚刚才勉强那些不该有的心绪再次跳了出来,并且比之前更旺盛。
犹如烈火,熊熊燃烧,焚尽荒野,留下一片狼藉。
不不,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明明喜欢的是将军……
明明和先生相识不过几日……
明明……明明……
无论告诉自己有多少个明明,他依旧无法忽略身心的感受。
他的心,乱了。
扔下一道惊雷,郁止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回应,便知道叶逐月只怕正在惊慌中逃避。
他笑了笑,收起木盒,并不着急。
感情如酒,封尘越久才越香醇。
他的话不过是一个引子,让叶逐月不再拿他当成简单的笔友,而是当做可以喜欢,可以恋爱的对象。
具体的发酵还要在今后更长久的相处中。
至于他和将军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他也没那么着急坦白了,等到日后再告知,还能成为意料之外的惊喜。
翌日,郁止便让人去查市井是否有什么流言。
不久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市井有人散播流言,说将军与十三公主于日前相遇,有同行之情。”
十三公主便是日后的丹华公主。
听着没什么大问题,可郁止知道,如果流言不经压制,在有人的刻意引导下,必然会愈演愈烈,无中生有也是常事。
他不愿意日后再有与女主有什么关系,便吩咐人压下流言。
至于女主那边,他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看懂他的态度后应该会收敛,如果她不聪明,那他就教教她该如何聪明。
郁止眸色微凝。
几日后,十三公主在宫中咬着牙。
她没想到郁止会这么敏锐,她才刚刚动作,就被那人发现,她明明没让人说什么歪曲事实的话。
宫中生活艰难,她不过是想借一下郁止的名头,好让自己好过一点,那人却这般小气。
“公主……”宫女小心翼翼,却不敢上前宽慰,
“让人停下。”十三公主愤愤道。
她虽对郁止有诸多不满,但她到底不傻,不敢不听郁止的话。
她知道,这回郁止没有处置她,便是给了她机会,若是她不识趣,对方便不会这么手下留情。
可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成了空,她便心中悲愤难忍,竟是落下泪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
她心中羡慕被郁止推上皇位的弟弟,若是她也是皇子就好了。
宫中无出路,既然郁止这条路走不通,那她便走其他路,只要有心,总能谋到一个好归宿。
郁止不知道这位女主因为先帝被废,幼弟登基而生出了危机感和紧迫感,等不到原剧情中嫁给男主的契机,便要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当然,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与男女主又无关。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惦记着与叶逐月的下一次联系。
然而他小看了那一日他留下的那句话所造成的刺激,等到应该得到联系的那一日,他并未等来叶逐月的信,而他送给叶逐月的信也没能得到回复。
他无奈笑笑,也只能作罢。
思来想去,他取来笔墨,在纸上细细绘制了一幅画,待晾干后,放入了木盒中。
如他所想,叶逐月确实故意逃避。
毕竟于他而言,才不过是过了一天,他还没那么快就转换好心情。
白天,他去学校的路上跟周颂聊天,“你觉得,有人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周颂:“……?!”
他该庆幸不是自己开车,同时又佩服叶逐月能够一边开车一边问这种问题,心中隐隐担忧自己要是回答地不好,他的小命会不会出差错?
“我觉得……这个吧……也看情况。”
“你看那些明星和粉丝,尤其是女友粉男友粉,各个都想和偶像恋爱,好多粉丝还不止一个偶像,想恋爱的对象也不止一个。”
叶逐月微微皱眉,“那种不算。”
“怎么不算了?你喜欢郁将军,不也是对偶像和男神那种喜欢吗?”周颂以为叶逐月是终于有了另一个历史偶像,所以心生纠结。
虽然在他看来,这根本没必要纠结,他手机的二次元老婆还有无数个呢,他说什么了吗?
叶逐月沉默半晌,才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周颂下意识道,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叶逐月说的是他对郁将军不是对偶像男神那种喜欢。
那还能是哪种喜欢?
周颂一想,顿时心中一惊。
不会吧……
“兄弟,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爱情那种喜欢,我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
叶逐月继续皱眉,却没说肯定,也没说否定。
因为他也不明白。
如果是从前,他可能会直接肯定,可如果是现在,他却迟疑了。
毕竟,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对别人的隐晦表白不排斥呢?
是的,深夜失眠的结果,便是他发现自己对郁止的话并不排斥,甚至隐隐还有激动。
不该这样的。
想到自己可能是个花心大萝卜,叶逐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课时都没多少心思。
今天课不多,下午他一看有时间,心中又不像前几天那样急切期盼着回家,便去了古玩一条街。
这里他从前便常来,找找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他不缺钱,因而对捡漏这种事兴趣不大,他只买自己感兴趣的,无论真假。
在走了一条街,他以为自己会无功而返时,视线被一块莹润的白玉吸引。
莫名就有一种感觉,认为这块玉石应该会与先生很般配。
于是他问了价后,干脆利落地买下。
叶逐月自小没什么压力,家里人都宠着他,无论是学业还是自身的兴趣爱好,从未受到约束,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而他也有时间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例如雕刻。
他是学过雕刻的,虽说比不上那些专业大家,却也能糊弄人,拿的出手。
将这块玉石买回去,叶逐月便拿出自己的雕刻工具,花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这块玉石雕刻成了一枚印章。
印章顶部是白玉兰花的形状,底部则是他认为的先生名字:郁星。
阳刻出这两个字,叶逐月总觉得它们格外好看。
这是个很美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在雕刻它时,他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郁止两个字,以至于雕刻途中他连连走神,伤了手指。
鲜血染上白玉,叶逐月连忙清洗干净,怕这点血色沁染了玉石。
等到一切大功告成,他才恍然发现,已经又过了一夜。
昨夜似乎没有和先生联系?
虽然有他刻意忘记的原因在其中,但真这样做了,他反而有些失落。
他握着白玉印章,心想先生应该不会生他的气吧?
郁止确实没生气,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一下,毕竟这样一个为之后的坦白创造条件的机会可不好找。
然而他的“生气”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叶逐月的礼物送得没了脾气。
看着手里明显是某人亲手雕刻打磨出来的印章,他忽然舍不得“生气”了。
你知道,在我们这里,送男子印章是什么意思吗?
叶逐月送印章时,想过里面会有对方送来吗询问书信,却没想到还有一幅画。
他打开这副不算大的画,却被画上的景象所吸引。
这是一副新年灯会图。
远处隐约的青山,堆积着皑皑白雪的房顶,来往的行人旅客,有人身穿华服,骑马坐车,有人身着粗布麻衣,怀里抱娃,还有一条不知为何并未结冰的河,年轻男女手持河灯远送……一切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而最吸引叶逐月的,还是街上一位披着纯白披风,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年轻男子。
虽看不见对方的容貌,可叶逐月却敏锐觉得,那是先生。
他伸手在纸上轻轻抚摸,心绪不宁。
他便是在这时,又收到了郁止的来信。
你知道,在我们这里,送男子印章是什么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思?
叶逐月心中微动,却并未胡乱猜测,而是谨慎问道:什么意思?
郁止看着这话,不由微微勾唇,眸中含笑,心中轻松而愉快地写下一行字。
长辈所赠,意为期许,同龄男女所赠,则意为心中有意。
叶逐月脸色微红,鼓了鼓腮帮,写道:你也说了是同龄男女,可你我都是男的。
他才不信,朋友之间连印章都不能送,定是这人诓骗他的。
之前看着那样稳重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也是个假正经。
郁止看着回信不由忍笑。
他确实诓骗了叶逐月,但诓骗的不是同龄男女赠印章的意思,而是赠印章本就没那么多意思。
不过,今后就有了。
可你心知我好南风,岂非于男女赠印无异?
叶逐月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花时间给那人刻这印章。
他刷刷刷不客气地写道:是我冒昧了,之前不知道有这些规矩,不如先生把印章还给我,下次我再送你别的。
郁止把玩着那枚印章,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
到手的东西,怎么能还回去。
这印章既已刻了我的名字,再还回去却无人能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既已送出,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何况我也赠了你一幅画,这印章便当做回礼。
叶逐月看了看手里的画,心想要是非要把印章要回来,这副画岂不是也要还回去?
心里那点要计较的念头被打消。
……算了。
看着这副画技高超的作品,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他是存不住问题的,于是没一会儿,郁止便收到了他的疑惑。
先生既与将军相熟,为何后人中却没有姓名?
郁止摩挲着纸张,他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他还有个名字。
他想让叶逐月自己发现,另外,他也想知道,在这么多破绽证据面前,爱人究竟能误会多久。
秉承着不坦白的心思,郁止只能写下另外的原因。
过往数千载历史中,能留下姓名的又有几人?郁将军是郁将军,留名青史这种事,可不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叶逐月无语,这人究竟是在逗他还是在真的自谦?
先生若是鸡犬,那这世上也没多少人了。
凭这一手字和画,这人怎么也不应该没有姓名才对。
郁止不由轻笑,眼眸中皆是愉悦。
被夸总是高兴的,尤其夸他的还是心上人。
只是这位夸人的似乎没那么高兴。
你觉得我很好?用哪些词可以形容?
叶逐月莫名,这人是做什么?想要自己夸他吗?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位郁先生应该没那么无聊,可能是真的认真询问,可能是先生身处在优秀人堆里,所以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想要问问别人吧。
先生虽然捉弄了他,但叶逐月觉得自己还是得实事求是,于是他认真写了回复。
我对先生了解不深,但就我所知道的而言,先生可当才华横溢、芝兰玉树至少是够的。
由字画观才,由言谈观性。
郁止看着这两个词,眸光微闪,勾唇写了回信过去。
这回叶逐月拿着回信,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泛红,只觉得手里这张纸格外烫手,仿佛下一刻就能灼烧起来,无火自燃。
只见这信上写着:那我这才华横溢、芝兰玉树之人,可否为你奏上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著名的求爱曲子,被那人说出,其意思不言而喻。
叶逐月原本已经有些冷静的心,骤然又剧烈跳动起来。
任凭他拼命遏制,也不听话。
随我叶逐月愿意,他大可以答应,毕竟无论是将军还是先生,都是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别说其中一个还没有回应他就算都回应了,实际上的影响也根本没有。
可他不愿意。
无论是将军还是先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能因为自私的心,而让对方受委屈。
他抿了抿唇,斟酌良久,才终于回信。
先生卓越,想必有更优秀的人追求,你我身份不便,我不想耽误先生日后寻得一心人。
看着这张纸,郁止也能猜出对方是如何皱紧眉头、绞尽脑汁,才写出这样的拒绝。
有理有据,但想来他一定克制得很努力。
原本郁止只是想逗逗他,为关系转变打基础,好让他接受得更容易。
但此时,他却忽然有点想认真起来。
世人千千万,难得一心人,你我能得这木盒相遇相知,天赐的缘分,我无力拒绝,亦不愿拒绝。
叶逐月抿唇。
若是因为木盒而觉得你我不同,那不是感情。
他觉得先生一定是个他之前一样,觉得他们很像偶像剧的主角,可剧情是编剧安排的,他们也是这木盒引导,而不是……不是……
郁止无奈一笑,想也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并非是因它而对你另眼相待,而是因为你,才对它视若珍宝,若是换了他人,只怕这木盒我便是不转手,也不会再打开。
不可否认,看到这段话时,叶逐月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动了。
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花心大萝卜,既喜欢将军,又舍不得拒绝先生。
他咬紧唇瓣,终究下定了决心。
抱歉先生,不是我非要拒绝你,而是……而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或许你听着可能很可笑,但我是真的喜欢将军,爱情那种喜欢,我不想做花心之人,所以不能答应你。
他耍了心机,没说不喜欢先生,因为他说不出口这种假话。
但他都这样拒绝了,想来先生应该不会再纠缠。
想到那种可能,他心中不舍之余,还隐隐作痛。
然而片刻后,他拿着郁止的回信,沉默了。
没关系,你可以花心,我不介意你一起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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