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兴高采烈地拿着礼品清单站在他面前。四个丫头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轮流将那些盛着礼物的箱子打开了探究里面的宝物。现在夏轻尘虽然封了爵,但翠娘这几个丫头跟他跟久了,突然改称呼彼此都觉得不习惯,所以夏轻尘便让她们还是按原来的叫。
看着她们这般开心,夏轻尘也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翠娘自小穷苦,却被他连累,痛失亲人、流离失所。后来虽然跟着跟着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一个不懂享受,一个生性淡薄,这个家的生活一直简简单单,平时也只知道储存些银两,过节宴会时做些好吃好穿的,几时见过这许多奢侈华丽的财物。
看着满屋满院的金银财宝,奇珍玉石,翠娘只觉得,这清幽雅致的冷香净苑一下子变得像皇宫一般;又看着夏轻尘穿上了上等士族的装束,峨冠博带,轻慢高贵,一种久违的安全感顿时袭上心头:
“公子,这些礼物我们放到哪里才好?”
“放西厢去吧。”
“公子,西厢已经住人了。”
“哦……”夏轻尘差点忘了,他现在身份不比从前。皌连景袤新赏了他两百名婢女家奴,现在他这小小的冷香净苑,前院后院能住人的房间全都住满了。他现在就算去后院上个茅厕,路上也有成队的婢女跪迎,就连马桶周围,也有四五个捧香端草纸的丫鬟在伺候。
“唉,这几天没下雨,把柴房里面的柴禾搬出来,都放到柴房里去吧。”
“是。对了,公子,主上下旨敕造宅院,营造间的工匠已经将烫样送来了,听说是在我们这个院子的外面扩出一个大院子。烫纸的小样式就摆在前厅,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待公子选定样式,我们过几个月就能住上宽敞的宅院了。”
是啊,他现在是侯爷了,奴婢人数、住宅车马都要有相匹配的规格才行,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能省则省。现在连翠娘也有了自己的婢女,不用再洗衣做饭——这都是因为他。他既然出人头地了,就有责任让自己的家人过上舒适安逸的生活。将来找到了阿得,也可以让他不必再疲于奔命。
“好,一会儿去看,你们整理好了东西我们一起去看,选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样式。多盖几个院子,记得要留一个给阿得。”
“阿得要是知道公子现在做了侯爷,一定非常高兴。”
“唉,就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我们现在也算是有钱有人脉,怎么使了那么多银子,找了那么久,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子别急,阿得身板那么硬朗,一定能照顾好自己。说不定哪日就跟我一样,偶然地就遇到了。”
“哈,是啊……”
“公子,别想多了。来,看看这儿的东西吧,公子想把哪一个摆进房间里?”翠娘拉着他走到院子里。
夏轻尘走马观花一样,在那些打开的木箱前路过。他现在才知道,黄金白银原来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些宝石玛瑙攒成的装饰品、惟妙惟肖的彩玉石雕、来自天南海北的奇地异珍,巧夺天工的技艺让他过去的见闻显得那样苍白;还有数不清的上等药材、绫罗绸缎,见所未见的飞禽走兽,甚至还有人——美妾娈童。
“唉,又多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口……”夏轻尘倍感养家糊口的压力。
他在礼品箱子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一盒五彩缤纷的圆球。于是拿起来捏了捏,只觉软硬适中,得好像橡皮泥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是甄大人的管家送来的,礼单上也没有写名字,只留了一张字条四个字。”
“什么字?”
“随意品尝。”
“这,嗯——”夏轻尘一把将那圆球扔回盒子,手在衣摆上蹭了两下“你们吃了吗?”
“我们?公子没吃,我们哪里敢先吃。”翠娘看着那圆球“公子要现在尝尝吗?”
“不用,我不吃,你们千万别吃。”
“为什么?”
“这一定是甄大人炼的丹,吃了,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呀,这个甄大人,怎么送这恐怖的东西来害公子,我将它扔了。”
“诶——不能乱扔,万一被人拣去吃了是要出人命的。”
“那……”
“藏起来”夏轻尘坏笑道“将来谁敢欺负你们,你们就骗他吃这个。”
“哎呀,公子你真坏。”翠娘捂着嘴笑起来。
“公子,你看这个是不是放在房间里?”侍书抚摸着一面巨大的绣花屏风问道。
“这……”夏轻尘盯着那屏风上古怪的图案看了半天“这是谁送的?”
“好像是萧少将。”
“还真好看呢”翠娘歪着脑袋端详起来“这上面有松树、乌龟、鹿仔、磐石、桃子……诶,那是什么鸟?怎么脚这么长?”
“翠姐姐,这叫做仙鹤。是北域才有的稀罕玩意儿,太后寝宫的池塘边上,就养着两只,就跟这上面绣的一模一样。”
“所有象征长寿的东西都绣在上面了”夏轻尘满头黑线“又不是过生日,他送什么寿礼……”
“萧少将大概是想提醒公子操劳的同时莫忘保重身体,希望公子健康长寿。”
“这创意真是……蠢到可以!”夏轻尘苦恼地说“哪里缺少屏风就摆去哪里吧。”
“哈,我看公子沐浴的浴桶外围就少这个这样的绢屏风。”抱琴掩着嘴笑道“宫里的娘娘沐浴的时候都围一个这样的屏风,晚上一点灯,这后面的人就若隐若现。公子要是有个这个,专等主上要来的那天,熏灯沐浴,我们几个将主上引过去。主上这样一开门,嘻嘻嘻嘻……”
说着,四个丫头捂着嘴,红着脸笑了起来。
“你们四个,不准乱说。”翠娘心情复杂地嗔了一句。
“哈……本来就是这样嘛。这在宫里,就叫——情调。”司棋和入画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你这群女色狼,竟敢取笑本侯,全部该打板子。”夏轻尘又羞又好笑,随手抓起一个玉如意在她们四个身上轻打了几下。然后选了两个漂亮的玉熏香自己留着用,又将那些钗钿首饰给女人们分了,剩下的让人全部堆进后院的两间柴房,懒得去清点了。
“主上,南王此举实是陷主上于昏庸之名。臣斗胆,恳请主上收回成命。”熏风殿内,司马正秀一拜到地。
“司马,连你也觉得朕是个昏君吗?”
“臣,不敢。只是,主上若真喜欢夏无尘,便不该这样溺宠他。”
“司马,朕问你,夏无尘是不是人才?”
“论文采与头脑,确实不负状元之名;斩杀夏云侯虽是鲁莽,但足见其敏锐与魄力。可是主上,夏无尘年少单薄,纵有才华,资历犹不足承担一州之重任。主上就算有心提拔,也应让他再历练一段时日,循序渐进……”
“等他历练完了,朕的中州恐怕已经从皇朝的地图上割出去了!”
“这……”
“司马,不是夏无尘需要这个侯爵,而是中州需要一个宗主。照常理,封侯的土地无人继承时,该由朝廷收回管辖,委派新主人。但放眼四海,身份足以担当者,又有几人?朕若让别的州侯继承这块土地,势必引来其他封侯的不满,到时私斗一起,天下又岂会太平?
夏无尘是世子出身,继承州地本属该然,朕只不过是让他提早了一步脱离那个虚假的名分,让他有自己真实的地位。”
“可是主上,夏无尘并非真正的世子……”
“司马”皌连景袤严肃地说“忘了这件事,永远别再提起。从今以后,世上只有夏无尘,不再有阮世子。”
“是……但如此一来,主上是将夏无尘放在了浪尖上。”
“这一点,朕也想过。但由此回他出巡之事看来,之所以他会那样轻易被弹劾,就是因为根基不够。有了中州作为根基,他将来在朝中说话做事也能有分量。而且,满朝皆知他是朕的人,哪个敢动他,就是跟朕过不去。相信下面的封主,不会冒着被讨伐的罪名,暗中使坏。现在朝臣不服,有朕替他压着;等到压不住时,相信他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主上虽然用心良苦。但臣担心……夏无尘是真能担此重任。”
“让他在朝中学习一段时日的治世之道,必要时,你、甄颖还有萧及时提点。”
“主上这是在为夏无尘寻觅同盟了。”
“哈……司马,你不喜欢扎堆儿但终究还是需要朋友。一个夏无尘并不会让你有太大的麻烦。”
“单元入主上所料。”
“对了,这几天夏无尘府上贺喜的人一定不少,你去看热闹了吗?”
“臣去了。夏府宾客之多,不下于朝会。”
“哈……轻尘平时过得太寒酸了,这回正好让他发发财。对了,你去,送了他什么东西?”
“一套笔,一盒墨。”
“哈哈……果然是司马的作风。”皌连景袤一摆手“你去吧,催促廷尉府将夏云侯的案卷整理出来。贩卖军粮一事非同小可,朕担心,西苗地界此举意义非常,务必查到最清。”
“臣遵旨,臣告退。”司马正秀行礼退下。
西苗族地,族长与上层贵族居住的族寨暴晒在夏季炽热的阳光下。香藤穿着轻巧的手编凉鞋,跑过大寨下铺着圆石的滚烫地面,肩上的白银流苏哗啦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