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医院之后,温小花和吴晨的关系意外得到了改善,也是无心插柳。以前总是缺席补课的中锋同学周一放学后也乖乖留下来参加补习了。本来篮球队补习没我什么事,我还要忙着给螃蟹军团补习,但有时候不放心,还是会偷偷跟来篮球馆看看。
吴晨破例前来参加补习,许汉文脸都笑开了花,唯独温小花,带着一脸“眼前飞过一只中华按蚊”的表情视若无睹转开了脸。我心想这样也好,井水不犯河水总比打起来强。
然而补课的过程中两人还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吴晨抱怨温小花讲的是天书,温小花就懒洋洋地说可不就是天才说的书吗。
吴晨没听懂要提问,温小花就看着窗外说,好的,这位同学,哪里不懂我再给你讲一遍。
吴晨皱眉:“是我在问你,你往哪儿看啊!”
温小花和树上的麻雀眉来眼去得起劲:“我不是在答你吗,我愿意往哪儿看你管得着吗?”
吴晨气得告状:“教练,有他这么不尊重人的吗?!”
这一嗓子把树上的麻雀轰走了,温小花就“啪”地打开课本举起来遮脸上,从那本拿倒了的物理课本后瓮声瓮气地传来:“全世界的麻雀都飞走了我也不想看你~说吧,哪里不懂?”
……
虽然每天都是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嘴炮,但是能看到温小花生龙活虎地打嘴炮还每次都能打赢的样子,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在给螃蟹军团补课之余,我又开始写起了温小花观察日记。说来也怪,小时候吧,分分钟都想忘了温小花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每天找新鲜的动画漫画看,努力想把温小花从记忆库里清除干净,可那家伙总能见缝插针贼眉鼠眼地钻进来,我看火影,他就变成温小佐助,看海贼王,他就变成温小奈美(?!),等一年到头我翻开日记,还是四处能见到“温小花”三个字,还有那些涂掉的黑坨坨,可不就是惹恼了我被我在日记本里活埋了的温小花!
可是如今认识了温小花,又担心将来把他给忘了。人的一生很长,不断会有新的记忆——好的坏的——涂抹在陈年旧账上,我总忧心等自己老了,就不记得年轻时的事了,想起温小花,只能透过厚厚的记忆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大写的黑坨坨。
所以虽然已经和温小花勾搭了,这日记还是接着写吧。
x年x月x日姑且算晴吧
温小花上课居然不睡觉了,课堂上竟然还举手提问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老师们都觉得他有鬼。所以尽管温小花的手举得比谁都高,温小花都站起来举手了!温小花两只手在空中卖力地挥舞着,温小花眼看就要生气了!……然而老师们就像没有看见他。
这就叫报应吧。希望把手偷偷摸摸举到前排同学肩膀上的温小花同学,能好好反省一下自身的问题。
我放下笔,听见楼上忙着滚肥皂的温小花“咻——”打了个超爽快的喷嚏。
其实下课后我有问他怎么不睡觉了,温小花托着下巴望着讲台上的板书,说我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让蠢材也能听懂他们的话的。
所以他这次真不是要捣乱,而是成心要不耻下问的。虽然这问题也挺欠揍的。
“你真打算这么问啊?”我问。
温小花两手“啪”一拍课桌:“本来不打算这么问的啊!我本来是想问怎么把复杂的问题讲得浅显易懂的,够礼貌吧,谁叫他们一个个都装看不见我!”说着又郁闷地把下巴托了回去,“后面两节课我还得举手,最好这些家伙谁也别点我起来,谁叫我我就当全班面那么问。”最后还十分可怕地补了句,“别拦我。”
温小花向来说到做到,后两节课果然也阴森森地举手了,但令我欣慰的是,老师们并没有大发善心。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本来都预备给他一个机会的穆老把到嘴边的“温凡”又咽了回去,我回头看温小花,见他高举的手臂发着抖放下来,憋笑得好辛苦。
中午吃饭时温小花一下子变得很文静,大概是觉得丢面子了。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可恶的,但是每次可恶没可恶起来的时候,就又觉得太可怜了。
最后我主动揽下了这个指导“如何让蠢材听懂天才的话”的任务。
“不如你试着给他们写板书吧,”我说,“你的思维太快,他们跟不上,你把思考过程写下来,用写的比用讲的慢,而且看不懂还可以倒回去重看,他们应该就能慢慢上手了。”
温小花嘴里含着个汤勺看着我,银色的汤勺映亮他眼中满满的佩服。
不过讲真,上课睡觉被嫌,不睡觉也被嫌,连举手提问都被嫌,换别人长着他这副好皮囊,谁不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啊,就温小花,混到这个份上,好像空运来的一朵香槟玫瑰,最后插到一土钵钵里。
我拉出床下装得满当当的箱子,箱子里的带锁日记本们一阵摇动,好不热闹,好似装满了上蹿下跳的尖嘴松鼠。我把今日份的日记本放进去,嗯,今天的松鼠君是双爪合十,仰面流泪的,我笑着想,老叫人心疼了~
我不是天才,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最拿手的科目,叫做“温小花”。我就这么从第一本日记本开始看着他,学习他,每写一次日记,就又复习了一遍,虽然这好像是做无用功,因为永远也不会有期末考试的那天。
人们写日记,是希望多年以后还能微笑着怀念当年的点点滴滴,可是一想到未来将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把这些日记本翻开来一本本怀念,我就会有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