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欺瞒(1 / 1)

其实郁青垣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不管宋霭选谁,他恐怕都不会高兴,但如果两个都选,他当然更不高兴。

是以此刻他已然明白自己是走入了一个死角,而这却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圈出的囹圄,他人丝毫无尤。

而他当时初见宋霭救下他,其实是因为宋霭身上有一种令他无法忽视的熟悉感,现在想来,有可能是他同宋霭灵根一脉的关系;后来之所以化名原隐,也是因为想行事方便些,免得徒生许多麻烦。

谁知道宋霭比他想象中更有趣,干脆坦诚、直白热情,当然郁青垣也承认,宋霭当时不顾性命替他挡火确实有震撼到他。

总而言之,郁青垣挺喜欢这样的人。

当然了,方天界中这样的人很多,甚至他们比宋霭灵力高深、比他家族煊赫,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可能还喜欢他郁青垣。

这喜欢之中有几分真假暂且不论,但他们喜欢的,大约还是承仙阙的郁青垣,是身负承仙之力的郁青垣。

所以他就很想知道,当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原隐时,哪怕他灵力低微、面有缺损,宋霭还会不会把他挂在心上。

遇见了其他对他好又比‘原隐’优秀的人,又会不会忘了原隐。

可真等他自己来当这个饵时,郁青垣一时却又希望,宋霭能看见的是真正的他,因为他最终到底还是郁青垣,原隐不过是他一时的妄念罢了。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矛盾极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根本无法自行破局。

所以现在与其说他是在等宋霭的一个答案,不如说他是在等一个解脱。

不然的话,此番循环下去,来日必成心魔。

郁青垣虽然偶尔不太想活,但也不是很想死,尤其不想这么不体面地死。

于是他看着宋霭,期待他开一开金口。

“这么神奇的吗?”宋霭的惊叹只有一瞬,此刻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真心跟郁青垣说,“要不少仙主,您那旧疾,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郁青垣闻言,心头一根弦‘铮’的一声,轰然断了。

他想,宋霭让他另寻他法,不要打离火羽的主意,也就是说,宋霭在他和原隐的安危之间,选择了原隐。

郁青垣心中漫无边际的失望倏忽席卷而来,他垂下眸子,敛下眸中一片自嘲,果然,他自己根本不算什么。

但正当他要疯不疯之时,宋霭忽然又说:“毕竟这离火羽的说法多半是假的,还是早做其他准备的好。”

最开始宋霭听他这个说法还觉得有些玄乎,也动了搜罗的脑筋,可是转念一想,一来以承仙阙的通天能耐都无法得到,那他还是不必自不量力了,二来离火羽眼下听来最有可能是在南回山,可是既然如此,那归虚长老金丹渡出之后,为何不使用离火羽,反而要自行闭关修养呢?

所以这离火羽要么就是不存在,要么就根本没有传说中这么玄乎。

宋霭曾经身为一个坚持唯物主义的当代好青年,如今接受这些灵神仙怪的东西已经是三观重塑之后的结果了,如今再要他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那确实是有点为难人。

“嗯?”郁青垣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席后话,伤到一半的心戛然而止,一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宋霭此刻趁机又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旧疾啊?”

郁青垣这会儿有点没缓过来,脱口便答:“心伤。”

“什么?”宋霭一耳朵听岔了,一嗓子差点劈了,“情伤?”

“心口的伤。”郁青垣也被他这一出给整懵了,愣了一会儿,抬起右手点了点宋霭的心口,“这个位置,有伤。”

宋霭被郁青垣的动作弄得一愣,刹那间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他抬眸,回看向郁青垣,问他:“心脏病吗?”

郁青垣对这个名词有点陌生,但是总归大约能理解,一时却忍不住想,宋霭怎么时不时就冒些奇怪的词出来。

而此刻宋霭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及时补救道:“是生下来就有吗?”

郁青垣却摇摇头:“后来的事。”

但说到此处,郁青垣却不欲再多说了。

宋霭知道,在方天界中,一个人的伤病或许就是他的命门,尤其是对于郁青垣这样身处云巅的人,是以他也懂事地不再多嘴。

而此刻他也注意到郁青垣情绪似乎又不怎么高,虽然这人心情感觉时常起起伏伏,但好歹从不会对他发脾气,人也出乎意料地好哄。

再者宋霭想着郁青垣近几日教他颇为费心费力,也甚是劳累,于是想着犒劳他一下,便主动问道:“今晚我们弄点好吃的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呀?”

郁青垣闻言立刻抬眼,却在开口之前犹豫了一嘴:“我可以点菜?”

宋霭不知为何,居然从郁青垣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小心翼翼来,心想这人什么情况,跟他之前没点过似的,但还是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听到这郁青垣也不客气了,脑子里霎时也闪过了一个名词,于是便道:“火锅。”

宋霭一听这个,笑意忽地凝固,抬眸有些奇怪地看着郁青垣。

他当然知道我国古代很早就有‘火锅’这种东西,可是却是不叫‘火锅’这个名字的,他在方天界中这么久也看了许多典籍,更是从未见过这个字眼。

郁青垣怎么知道的?

而自宋霭说出那个回答起,郁青垣此刻想法与先前已大有不同,他想着,宋霭那么想念原隐,看起来好像对他也不抗拒的样子,那不如就挑个合适的时机跟宋霭坦白了吧!这样既免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又去钻牛角尖,宋霭也应该会高兴的!

既然是两全其美的事,那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此刻便无所顾忌地回答:“之前听你说过。”

宋霭狐疑地看着他,可他一天确实也说挺多话,一时间竟有些忘记到底有没有提过这个了。

所以宋霭也没有过多纠结,跟郁青垣一道回了院子。

本来郁青垣是要和他一起弄的,之前有几次他做饭的时候郁青垣就老要凑到旁边,一开始宋霭嫌他碍手脚,后来发现这人切出来的丝儿,长短厚薄全都一样,剑花一挽还能给雕花,于是宋霭便也不赶他了。

但这回郁青垣却忽然说什么要回房间拿个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宋霭没理他,只让他去了,自己先去后园摘了些新鲜菜——没错,郁青垣的灵山之中,有一片菜地。

谁料等他回到膳房之时,一进门却和正在喝汤的碧空来了个眼对眼。

碧空登时一口气呛了出来,瞬间咳个不停。

而宋霭站在原地,看着碧空手里那碗乳白色的汤,面色顿时十分复杂。

那是他前两天熬制的牛骨汤,熬了八小时,整整一锅,可是第二天这锅汤直接就没了,当时还是碧空跟他说,可能是被承仙阙的一些灵物玩意儿叼干净了。

碧空咳完一抬眼,对上宋霭的眼神,简直尴尬得想原地去世。

可事已至此,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立刻道歉:“对不起宋公子,我不该私自拿你东西。”

其实宋霭大约知道碧空怎么想的,那日他问碧空要不要,碧空可能是碍于面子或者修行等种种原因,便说了不要,事后可能又不好意思反口,所以才这样的。

宋霭想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放了两天,没坏吗?”

碧空仍旧肃着面目,然后摇了摇头。

于是宋霭也就没再多问,片刻后只说:“以后不要骗我了。”

碧空听到这里,忽然看见门边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当即她忽地福至心灵,脱口问道:“宋公子,你是不是很讨厌别人欺瞒于你啊?”

宋霭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如实回答说:“事有大小,也分轻重,若是无意尚可原谅,倘若是有心……便是平生最厌之事。”

碧空闻言,心头一个咯噔,哦豁,完蛋。

随即她抬眼看向宋霭身后,只见她们家少仙主听闻此言,原本兴致勃勃的神情顿时敛了下去,眼里竟还少见地出现了些许茫然。

然后在宋霭感觉到不对而转身之时,郁青垣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里拿着的那个雪花结,藏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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