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书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怀星公主同钱柔嘉的身上,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
她像是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披风,兀自往院子的入口处走去。
杨蓉身为婉书的好友,替婉书示好地对怀星公主和钱柔嘉笑笑,说婉书可能是看到了熟人才如此无礼。解释完之后,便挣脱出钱柔嘉仍攥着自己的手,追上婉书的步伐,低声问道“你这是见到了什么,怎的跟丢了魂一般。”
婉书站在院子的入口处,目光往院子的远处跳跃张望着,像是在努力搜寻着什么。显然她并没有搜寻到自己想看的人,眼里的星光似乎瞬间黯淡了下来,声音也是低低的,“蓉姐儿,你刚才可曾听见院外的小厮通传谁来了?”
杨蓉摇了摇头,诚实道“未曾注意听。”
院外小厮通传的一般都是男客,杨蓉岂会注意去听有哪些男客到了忠远侯府,但是眼前婉书的反应告诉杨蓉,婉书不仅一直在注意着小厮的通传声,甚至在她的心里还在暗暗期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所以在听到小厮通传声响起,婉书才会这么激动地直接跑到门口左右张望。
杨蓉坏笑地靠近婉书,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难怪对着如此优秀的赵小侯爷都不动心,原来是神女有心。你快告诉我,是瞧中了谁家的郎君,端看我认不认识,如果我认识,定然为你搭桥牵线。”
这话中暗藏着圈子,婉书一时不注意,竟被杨蓉饶了进去,轻声道“你不认识他。”他可是天晋王朝最位高权重之人,别说是杨蓉,就连杨蓉他老爹见到顾靖萧,都要小心谨慎地应对着。
婉书到底是聪明理智的,这句话刚说完才发觉自己是中了杨蓉的圈子,变相承认自己心中是有人的。她转过头望着杨蓉,后者正一脸坏笑地也望着她,婉书故作冷静,语气变得淡淡,不甚在意道“你误会我了,我不过是因为他文章写得好,心中佩服他才华而已,并非是你以为的那种……那种……”饶是婉书平时一贯大胆,但是只是个小女孩,到底未曾将‘男女之情’这四个字说出口。
此时的杨蓉哪里听得进去婉书的解释,只掩着嘴在一旁笑得开心,一双妙目仍打量在婉书的身上,显然一副认定了婉书就是心中有人的模样。笑了一会儿,便叽叽喳喳地猜测描述着婉书倾慕的男子应该是什么模样。婉书见杨蓉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解释,便也再懒得同她解释,静静地而又无语地望了她一眼,转而走到一旁的游廊下坐着。
杨蓉也跟个小尾巴似的黏在婉书的身边坐着,不管婉书回不回答她的问题,她就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的问,问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寒门学子还是世家公子。尽管婉书已经摆出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但是杨蓉丝毫不受打击,就是要从婉书的口中撬出关于那男子有关的消息,就算只有一点点,她也觉得开心了。
到底还是婉书定力更胜一筹,兀自坐着不发一语,没有让杨蓉问出什么来。
杨蓉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再理睬婉书,显然正因为婉书什么都不说而生着闷气,一贯要好的姐妹两就这么谁也不理睬谁,脊背挺直地坐着,一旁的婉晴瞧见了,便跟看热闹似的走了过来,捂着嘴笑道“我平时瞧妹妹与蓉姐儿的关系极好,怎的现在却互相不理睬着,不如让我来当个和事佬?”
见两人谁都不理睬自己,婉晴更确定两人之间是有了什么龃焐,心中反而不气,绕到一旁走到杨蓉的身边,温声道“蓉姐儿莫怪,我这妹妹天生的寡言少语,若是说错了什么,我先跟你道个歉!”
杨蓉虽然心中瞧不上婉晴这种姨娘生的庶女,但是此时此刻她毕竟人在忠远侯府,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露骨,左右打量了两眼婉晴,语气轻轻道“那你就同我说说,你家这两天可有什么文章写得好的人来做客?”问完这个问题,杨蓉还故作挑衅地望着婉书,像是在威胁婉书,让她早点放弃抵抗将一切都告诉自己。
杨蓉心底想的是婉书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去哪里认识什么文章写得好的男子,若非是她父亲洛汉康带回来的,便是他哥哥洛盛桦带回来的,身处后院的婉书才有可能认识继而佩服那人文章写的好,所以才问婉晴这个问题。
婉晴没料到杨蓉会问这个,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很怔愣,她左思右想,实在不明白这婉书同杨蓉之间闹了情绪,与家中来的客人有关,可是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近一段时间家里也并没有来过什么文章写得好的客人。婉晴瞧了瞧杨蓉脸上的表情,试探地开口,“蓉姐儿,我家府上最近并未来过写文章写得好的客人。”
婉书抬眸瞥了一眼正在回答问题的婉晴,那静静飞去的眼神颇为寒凉,婉晴触及到婉书的眸光之后,胸膛的心冷不丁往下一坠,只觉得心中很是不安,下意识地便开了口,语气因为不安反而有些蛮横的意味“你望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
婉书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轻不重道“没有。”
杨蓉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打量着换个方法再问。正在思考之时,一位曼龄少女走到几人面前,很是娇憨地冲面前几人笑了笑,开口道“蓉姐儿,你还记得我吗?”
自古这种场合,看人都是先看打扮和衣着,来猜测身份的高低。
这少女刚开口的时候杨蓉是真的不认识,她的目光静静扫过眼前的少女,见这女孩身着的衣料都是上上品,尤其是那披风上的绒毛,细看之下似乎是用貂毛所制成,足见这少女身份不凡,杨蓉立马起身走到少女的面前,温柔出声问道“却不知这位姐儿是……?”
适才面对着婉晴过来,杨蓉不曾起身也无需起身。可是现在面对着眼前的女孩,杨蓉不仅起身了,而且态度十分温和,比起刚刚对待婉晴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婉晴心中五味陈杂,但是她又不能做什么。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个庶女,不受人待见乃是生平常事,为着这份屈辱,婉晴在心中立下重誓,她也一定要活到人上人的位置!
眼前的少女无论穿着打扮还是气度都是不凡,婉晴满脸端着笑意,故作亲昵道“我瞧着这位姐姐相貌不俗,气质出尘,想来身份一定高贵,并非我等俗物比得起的。”恭维的话谁不愿意听,尤其还是一个长相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对自己的恭维,但是这俗物二字却让杨蓉心中不免有些愤懑。
那女孩被婉晴的话哄得很是开心,不由含笑地多看了婉晴两眼,清了清嗓子,颇为含蓄地开口道“我家在金陵,家父姓邢,此番老侯爷的大寿,我母亲便带着我来京中祝贺老侯爷大寿。蓉姐儿,我幼时可是在你家住过的,你莫不是真不记得我了?”
家住在金陵,父家姓邢,这姑娘已经说得如此明显,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她是谁。
说起金陵邢家那可是金陵远近驰名的文臣世家之族,如今邢家的主君邢丰是陛下亲封的史淮候,金陵这地方虽不是天晋王朝的都城,但是它足以称得上是天晋的昌明隆盛之邦,最是花柳繁华、富贵风流之地。尤其是这邢家那是百年盘踞在金陵的大家族,比起盛京中这些富贵之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你是南春?”
杨蓉已然知晓眼前这人是谁,到不是幼年的记忆涌上心头,而是与她同龄的世家小姐,许大娘子早已一一给她讲过,为的就是怕她到时认不出来。
邢南春这才悠悠点了点头,有些伤心地开口道“你个没良心的,可算是想起我来了。可怜我来这院子中第一眼便认出了你,眼巴巴地来找你,现在你才想起我,我不依,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杨蓉心中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邢南春邢南春幼时的确在杨国公府住过,而且那段时间她与邢南春关系很好,经常每天醒来就去找邢南春顽。后来邢南春回了金陵,一晃将近十年不见,现如今如果不是邢南春提醒,估计杨蓉想到明日都想不到眼前的这位妙人儿究竟是谁家小姐。杨蓉心中愧疚,当下软了心肠,柔柔道“都是我不好,你别难过了。这样,不论你今日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当真?”
邢南春的眼睛里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目光。
瞧着邢南春那明显没憋好的目光,杨蓉只觉得一肚子的话都压在喉咙处无法说出口,她只想问邢南春现在反悔行不行?
显然是不可能。
邢南春提出的要求让杨蓉的心是惊了又惊,她实在不敢相信表面看上去娇俏可人、知书达理的史淮候嫡女,居然想带着杨蓉爬上那头男客院落的墙头,去看一看她爹给相看的郎君是何模样,如果长得有碍观瞻,她还能够趁早回头,回金陵劝他爹打消与那人结亲的想法。
邢南春是在金陵长大的女孩,虽然金陵比不上盛京繁华,但是规矩也比盛京少了许多,邢南春自小深受父母的疼爱长大,所以性格活泼并不像盛京里的姑娘那么小心翼翼。爬墙头这样的事对于杨蓉这样的国公府嫡女来说,一旦被人发现足以坏掉她的名誉,致使整个杨国公府蒙羞,但是在邢南春眼中不过就大胆了一点、放肆了一点,即使被她父母知道了,顶多一顿责骂。
所以杨蓉自然不肯随她同去。
“这样吧。”见杨蓉没法商量的模样,邢南春也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便将自己提出的条件折中一下,轻声道“你随我一同前去,只在外面帮我放风,若是有人来了就即使告诉我,其他的我自己看着办就好,你觉得如何?”
杨蓉仍然有些犹豫,不敢轻易答应,“可是……”
邢南春知道杨蓉心中的担忧,打包票似的拍了拍胸口,想让杨蓉安心,“你放心,我前几日就已经到了忠远侯府,这忠远侯府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我摸熟了。我发现的这一处地方,既能够看到男客院中的情况,又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有一条小径直直穿过就可以回到这边院子的后门处,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风险。好蓉儿,你去陪我去一趟罢,咱们好姐妹一场,你肯定不愿意看到我嫁给一个身有残疾、或者相貌丑陋之人罢!”
邢南春这么一说,婉晴反而来了兴趣,不由地出声问道“真的不会被人发现?”
邢南春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我已经仔细彻底地打探过忠远侯府的情况,我说的那个地方在咱们这个院子还有男客院子的后面,那里的小池塘已经荒芜,忠远侯府还没来得及修整便荒废在那儿,基本不会有人经过,就连忠远侯府的婆子丫鬟们都不会从那儿经过,所以咱们去那儿绝对是安全的。”
邢南春的话没让杨蓉动了念头,反而让一旁一直蠢蠢欲动的婉晴有了心思,她沉吟着便想开口,可惜又瞧见一般婉书在那儿坐着,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是眸光却时不时往自己身上打量,显然是一副要防备自己的模样。一时便也没敢开口,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杨蓉依旧踌躇着,显然是不敢同邢南春前去男客的院子偷看,邢南春心中自然不开心,气鼓鼓道“以前还说什么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如今这么点小事便不肯帮忙,说什么一辈子姐妹,都是虚谈罢了!哼!”
杨蓉叹了口气,真切道“南春,你父母向来疼爱你,即便发现你犯了这样的打错不过是责骂一顿而已,我与你不同,我若是做这样的事被父亲知道,除了要被责罚,还要让母亲跟着我一起蒙羞。”
邢南春云袖一挥,不依不饶道“那这样,若是被长辈发现,你只需要将所有的罪名推到我头上来,说你来劝阻我的,你父母又怎么会责怪你,只会夸你懂事明理而已。”
杨蓉不解地问道“既如此,你又何必非拖着我同你一起前去。”
邢南春苦着一张脸,左看看右看看瞬间软了态度,祈求着杨蓉,温声道“我一个人我不敢去,所以才想着有人陪我一起去。蓉姐儿,求你了,你就陪我一同去罢,若是真被长辈们发现我一定自己承担下来,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邢南春都已经祈求到如此地步,杨蓉便是心中再想拒绝也说不出口,她圆鼓鼓的眼珠子一转,指着身旁的婉书,开口道“你若是能让她们姐妹两陪同我们一起去,我就答应你,和你去爬隔壁男客院子的墙头。”就算要下水,杨蓉也要把好姐妹婉书拉上,指不定阴差阳错,还能知道婉书心中所想的那人究竟是谁。
杨蓉想了想,觉得此事这般下来,也不算得不偿失。
于是几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一旁半晌没有说话的婉书身上。
杨蓉觉得婉书应该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毕竟她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若是这件事不慎真的被长辈们发现,解释起来可是很——
“好啊。”
婉书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直接答应了,好整以暇地目光扫试过眼前的三个女孩,不甚在意道“我生平最喜欢看热闹,这么有趣热闹的事自然不能错过。再说我去了也可以为蓉姐儿证明,她是真心劝阻春姐儿你不要胡作非为的。”
邢南春闻言大喜,将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领着杨蓉和两个婉,向她自己发现的那条小径悄然进发。院子里的女眷们都在聊着各自的事,喧哗热闹,并未有人注意到这院子里的游廊处少了四个女孩。
四个女孩结伴轻声说笑着穿过蜿蜒曲折的游廊,此时日头接近午时,是游廊旁花儿朵儿开得最好的时候,艳阳高照,光芒洒在花朵儿上似乎燃起一阵阵的清香,伴随着秋风拂过,这花香被丝丝缕缕带入口鼻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婉书觉得这忠远侯府花草树木的格局与自己母亲的布置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意境的,不是她自夸,还是母亲数十年来深谙此道,自然不是容易比过的。
邢南春走在最前头,带着三个女孩绕过游廊,走过曲径,穿花度柳而行,终于到了男客院子的围墙旁。婉书的目光快速地搜寻过这个地方,这里的确就像邢南春说的那样,是忠远侯府荒废的一处院落,看这院子的摆设与建筑,原来应该是个戏园子,经年不用,才荒废了下来,来忠远侯府道贺的人自然不会来这儿,忠远侯府的家仆嫌这儿荒凉,基本也是不经过这儿的。
婉书下了定论,如果不是运气背到家,或者脸黑成碳那样,这里应该是挺安全的。
邢南春冲着左手边的围墙指了指,很是开心道“好了,就是这里,爬在这个墙头上可以看到整个院子里的情况,想要看哪里就哪里,除非那些躲在屋子里的男人见不着,其他人只要在院子里,就都可以看见。”
婉晴瞧着眼前那高出自己几个头的围墙,虽然这院子里的围墙不算高,但是对于几个女孩来说肯定不算是矮,如果不借着什么桌椅板凳的话,是根本攀不上去墙头的。但是显然这层顾虑是多余的,邢南春既然已经带着她们来到这里,肯定是早已想好怎么攀上墙头的办法,只是她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她只在这里准备了一张桌案。
邢南春走进竹林密处,将自己藏着的那张桌案找了出来,这还是昨晚她趁着大家伙都已经安寝入睡,同自己的贴身女史们跑到这里,将原来那座戏园子里的桌案搬到这墙角藏好,就是为了今日男客们进门,去仔细瞧一瞧爹相中的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瞧一瞧这乌龟王八蛋的长得如何,如若不和她的心意,便是打死她都不嫁过去。
见邢南春搬这桌案很是费劲,几个女孩们便一起上去帮她一起,抬着桌案牢牢地贴着围墙放好。邢南春扶了扶桌案,见桌案已经放稳,便不客气道“你们谁想看便上来,我就先不客气了。”说着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桌案,双手牢牢地攀着墙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盯着院子里的动静,还回过头冲杨蓉和两个婉招手道“你们怎么不上来啊,快来帮我认一认,哪个是梁国公府的嫡子。对了,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梁百川!”
婉书眉目微动,心中暗道原来这史淮候是瞧上了梁国公府的嫡子。
杨蓉听到邢南春的话本想上去替她指认一下,可是她心里更想同婉书一起,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知道,到底是谁能引起婉书那么大的反映。于是她冲身边的婉晴道“晚晴姐姐,劳烦你去给南春指认一下哪位是梁国公府的嫡子。”
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婉晴心中自然喜不自胜,她刚想上前,便意识到婉书还在一旁,下意识地望了两眼眼前的婉书,见她没有不同意,便胆子大了起来,拎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桌案,同邢南春一般,用手牢牢攀住墙头,目光在院子里搜寻半晌,既没有搜寻到梁百川的身影,也没有搜寻到心心念念的小侯爷的身影,不免心中气馁,但是依旧客客气气地回了邢南春的问题,“春姐儿,我仔细瞧了瞧,梁家那郎君似乎不在院子里,想来应该是在别的地方待着。”
听到这话,邢南春顿时少了大半的兴趣,气呼呼地吐出一口气,回过头望了杨蓉同婉书一眼,见两人不能上来,遂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我记得那戏园子里好像还有一张桌案,实在不行你们两就受点累,再去把那张桌案搬过来,我们四人便能一同看了,省得你们两无聊得紧。”
见邢南春和婉晴两人可以看到院中的境况,杨蓉的心中也有些好奇难耐,便凝眉望向一旁的婉书,出声问道“去吗?”
婉书斟酌了片刻,回道“也不是不行。”
于是姐妹两眉眼一对,便一同前往戏台子里再去找另外一张桌案,婉晴见状便松开手从桌案退了下来站在地面上,示好地露出浅浅的笑容,对邢南春道“春姐儿在上面看着,我替春姐儿把风就好。”
桌案上的邢南春暗暗地哼了一声,心中腹诽道说什么给我把风,不过就是怕被长辈发现而已。虽然杨蓉也害怕不肯同自己一起偷看,但是杨蓉最起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哪里像这人,怕事就算了,还美其名曰帮她把风。
戏园子里很是荒凉怪异,时不时还有一阵冷风吹过,卷起枯叶纷飞,杨蓉素来害怕这样的环境,此时恨不得贴在婉书的身上一寸不离,才能稍稍心安。
忽尔,杨蓉听见一声细细碎碎的哭声正婉约传来,不知道是她自己听错还是这院子里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她生平最怕灵异之事,吓得她紧紧抱着婉书的胳膊,轻声问道“婉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婉书很是镇静地摇了摇头,沉静道“没有听见。”
想来是自己听错了罢,杨蓉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然后她还没有镇静下来,婉书平平静静地开口,“只听到了女孩子的哭声,这应该不算奇怪的声音罢?”
这婉书神色沉静语气也沉静,哪里知道杨蓉听到这句话几乎怕得跳了起来,眼一闭嘴一张几乎就要叫出来,幸而婉书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捂住杨蓉的嘴,将那声几欲出嘴的尖叫声给捂了回去,然后给杨蓉指了指不远处的正矗立在戏园子里的一男一女的身影。
杨蓉这才瞧见那戏院的深处,正站在一男一女,那少女婉书和杨蓉并不认识,只能够看到她的侧影倩丽,瞧那身段应当是个美人。而那男子两人却是相当熟悉,并且刚刚还见过面,便是那侯爵娘子的嫡子,忠远侯府的小侯爷——赵衍良。
不愧是万千少女的闺中情人,即便是祖父寿辰这样的大喜日子,都有女子前来表白心意。
不过就眼前的情况来看,赵衍良应该是用词很是严厉地拒绝了那女子,否则那女子怎么会哭得这样哀怨这样凄惨。
婉书还在捂着杨蓉的嘴,怕她出声惊了戏院里的两人,不动声色地伸手指了指两人身侧一个破旧不堪的屏风,示意两人躲到那屏风。杨蓉随即用力地点点头,婉书又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小动作,杨蓉也表示赞同地用力地点点头,婉书这才松开自己的手,让杨蓉又能重新呼吸新鲜的空气,两人如猫儿一般轻手轻脚地躲进屏风后面。
杨蓉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为何我们不直接离开,还要在这儿逗留?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婉书也以同样的声音问道“万一我们这会儿出去,正好他们也出去怎么办?那岂不是撞上了?你要怎么解释?”
“可是你妹妹和春姐儿还在外面,万一被小侯爷瞧见怎么办。”杨蓉担心地问婉书。
婉书安慰道“无妨,春姐儿选的地方与戏院相背而行,这戏园子出了门就是男客们院子的入口处,小侯爷应该不会无聊到出去转一圈才进院子。”
“可这不是还有一位女眷!”
婉书又道“哪个女儿家遭遇这样的事还希望别人知道,就算她一会儿出去瞧见春姐儿和婉晴肯定会绕着走,不会多管闲事的,你别怕。”
婉书说得在情在理,分析得理智透彻,杨蓉也无话可说,只得在屏风后躲着,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无论邢南春怎么劝说,她都不会同意过来攀什么墙头的。
戏院里的情况正如婉书所预料的那人,她们刚躲进屏风里,那女子便哭哭啼啼地跑出了戏院子,院子里的赵衍良似是垂首理了理衣冠,待到那女子离去过后一段时间,才抬步准备离开戏院。
然而。
赵衍良竟在婉书和杨蓉面前站定。
婉书和杨蓉只觉得自己胸膛的心几乎要跳出去。
从屏风中间的隙缝中她们可以看见在她们面前站定的男子,他已经不是初见的模样,换了一身衣裳,是件水洗蓝色流云暗纹直褂,在流云的边角上用金线滚了一道边突显富贵,外头披了一件同色的貂毛披风。此时他视线注视正注视着前方,如青竹般颀长的身影经阳光一照射,打下一片普说的暗影出现在屏风上,少年冰冰冷冷地开了口,声音极是低沉,只有两个字,“出来。”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躲在屏风后的婉书和杨蓉。
婉书和杨蓉都在推推搡搡谁也不肯先出去,后来还是婉书按下心中的不安与窘迫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冲着赵衍良既礼貌又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将依旧躲在屏风后不肯出来的的杨蓉扯了出来,深刻表明这并非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躲着,而是有人陪同地‘狼狈为奸’。
出来的杨蓉恨不得将头低到地上去,不想让赵衍良认出自己的身份来。然而赵衍良眼力和记忆力都过人,适才只不过是在方老太君面前见过一面,赵衍良便已经认出这是杨国公府二房的嫡女,态度便温和了下来,出声问道“杨国公府的女眷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一向荒芜,便是忠远侯府中的仆人都不会来此,她们两作为客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杨蓉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显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窘迫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旁边的婉书抿着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正在无言之时,赵衍良的目光又落在婉书的身上,刚入眼,赵衍良便觉得这少女眉目间过于寡淡,少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和天真,像是个成年人一般。
见两人都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赵衍良很是风度地没有继续追问,冲二人既温和又疏离地笑过,神色平静道“还有半个时辰宴席就要开启,还望两位妹妹别再乱跑,侯府虽不大但也不小,若是迷失了方向,没的让长辈们担忧。”说完这句话,他态度地温和冲婉书和杨蓉颔首,越过二人欲离开戏园子。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公子世无双。
赵衍良他是温和的,礼貌的,但同时也是高贵的,疏离的。
杨蓉与婉书默契地彼此相视一眼,然后抬步一言不发地跟在赵衍良身后,也要离开戏园子。
就在要离开戏园子之前,婉书这才瞧见那屏风平行的前方放着一面偌大的铜镜,正好照着屏风后面的地方,自己刚刚和杨蓉自以为安全地躲在屏风后面,却不知道两人的身影早已映在那铜镜中。只因那女子走得时候过于悲伤并没有注意到,才被后出来的小侯爷尽收眼底,自己和杨蓉还莫名其妙怎么会被发现。
婉书想到其中关窍不由地轻轻笑了一声。
杨蓉投来好奇的目光,婉书立马又停止了笑意,正色地往前走。
走在二人前面的赵衍良听到身后女子的轻笑声,冥冥之中他就觉得身后的女孩是发现了铜镜的存在才会笑出声,这没由来的默契,不由地让他的嘴角也微微露出些许笑意,只是那笑意如傍晚时分绽放的月见花,笑则笑矣,却无人瞧见。
两个女孩刚随赵衍良出了戏园子,抬眼便瞧见一个侍女正在领着邢南春和婉晴朝这里走来,婉书和杨蓉一下子慌了心神,以为是被长辈发现自己的胡闹行为,登时有些发怔地站在原地。
婉晴和邢南春瞧见婉书杨蓉的身影,立马求救似的飞扑到二人的身边,邢南春逃命似的躲在杨蓉的身后,完全没有当时拍着胸口说自己一力承担时的魄力,婉晴也是一脸惊慌地站在婉书旁边,羞羞怯怯地望着赵衍良,福身行了个礼,软语道“见过小侯爷,小侯爷还请你同这位姐姐说一声,我们不是坏人,真是来参加老侯爷寿宴的。”
赵衍良温和地冲婉晴颔首,随后目光便落在那丫鬟身上,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丫鬟恭敬道“有贵客说这两位姑娘爬在围墙上窥视男客,才命我将这两个姑娘送回女客的院子里。”
爬在围墙上,窥视男客。
其他三人都还好,但是金陵史淮候与忠远侯府有着亲戚关系,两人按照辈分也算的上是表兄妹的关系,彼此熟稔。此时听到丫鬟说她窥视男客,赵衍良登时寒了脸,责怪似的瞪了邢南春一眼。
邢南春冲赵衍良吐吐舌头,只当看不见他责怪的眼神,依旧躲在杨蓉身后。
赵衍良冲那丫头颔首,沉声道“这事交给我,你先下去罢。”
那丫鬟点头正欲离开之时,赵衍良又问道“这事原是我忠远侯府招待不周,你说的贵客是哪位?事后我也好与他解释一番。
“是——”
“是我。”
那丫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一道极是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众人不禁循声望去——
冰冷无波,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丝丝寒气,男客院子的后门处不知在何时站了一个身形高大颀长的男子,太阳照得这院子里暖意融融的,那男子却浑身泛着骇人的寒意,深邃且深沉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双手极其霸气地叉在腰上。众人怔住之时,那男子已经抬步缓缓走了过来,在众人面前站定,目光定定的却不知是在看着谁。
“顾相。”赵衍良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见顾靖萧眼光颇为冰冷凶狠,便很是君子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几个女孩的前面,恭敬道“还请顾相见谅,姑娘们年少不懂事,若是冒犯了顾相,就让衍良替她们赔罪。”
顾靖萧像是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眉宇间微微皱了起来,眼瞳中没有一丝温度,一抹怪异的情绪自他的眼眸中闪过,消逝得却也飞快。
赵衍良看着顾靖萧的沉默,心头滑过一丝不安,不由出声再次唤道“顾相?”
“让开。”
顾靖萧说得极快,语气也极冷漠,霸道蛮横,似乎隐匿着巨大的怒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忠远侯府的地盘,也没有给赵衍良一点颜面。
“顾……”
赵衍良还想为几个姑娘求情,但是顾靖萧一个凌厉的眼神射来。在他如此强大的气势之下,赵衍良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得侧身站到一旁。
赵衍良到底是初生牛犊,与顾靖萧这样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物站在一起,单单这份气势已然输得狼狈。
此时拂过一阵轻风,带过一阵清冽的花香舒舒缓缓而来。
顾靖萧往前走了几步,在女孩们的面前站定,又似乎是只在婉书的一个人的面前站定。
婉书目光发怔,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顾靖萧,心中只觉得此时此刻的顾靖萧比那日在接到上见到之时更为暴戾骇人。后又觉得自己是个女眷,这么盯着男子总是不适宜的,又慌忙低下头不再看眼前的顾靖萧。
此时他背光而立,阳光照射下来形成一大片阴影,更衬得他浑身冷冽的气势骇人,胆子小的杨蓉和邢南春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竟被吓到生生落了两滴泪,婉晴也是一脸苍白,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口。
邢南春咬着牙,眼睛一闭,直接走到前面,抽泣着开口道“顾相要怪就只怪我一个人罢,是我拉着她们非要陪我一起过来窥视男客的,我父亲相中梁家嫡子,我不过是想看看那梁国公的嫡子长什么模样,与其他人并无干系。”
此话说完,气氛似是有片刻的冷凝。
但是下一刻,顾靖萧身上骇人的气势在听到邢南春所说的话之后,似是顿时消散一大半,眉目间的戾气都一瞬间淡了许多,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而过,眼神中依旧严厉,但比较之前已然温和许多。
他不在只盯着院子里的四个女孩,而是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衍良,淡淡道“小侯爷虽说还年少,但到底也已经是十五六岁的男子了,到底该与女眷保持点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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