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当事人洛盛桦记得非常清楚,去年春闱放榜,那时全家人都沉浸在自己夺得榜首的喜悦中,为了不破坏家人的兴致,洛盛桦自己把陛下将他外放为官的事偷偷隐瞒了下来,过了足足几日,才只是将这件事告诉父母。那时洛盛桦年幼稚嫩,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光景,便要身负皇命独自一人前往姑苏,洛父洛母为人父母如何能不担忧?可担忧之后还是得遵从皇命,为洛盛桦收拾前往姑苏的行李。
瞒着婉婷不辞而别也是洛盛桦的主意。
洛盛桦读圣贤之书,平日里待所有妹妹都是一视同仁,无论是自己的亲妹、继母的嫡女亦或者是姨娘的女儿,他都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没有偏袒。可是皇命在上离别在即,他想到婉婷到底是和自己一母同胞至亲骨血,若是当面辞别必惹得一番惆怅,他又怎能舍得让自己的妹妹忍受这生离之痛?
于是,洛盛桦临行那天起得格外得早,天还只是灰蒙蒙地亮着,洛盛桦便拜别父母,独自乘着马车前往姑苏。
等到洛婉婷起来之后再没有见到自己的哥哥,问遍了所有人,她才明白自己的哥哥是真的不辞而别去了姑苏!霎时间哭得惊天动地,任何人劝都不管用,大有水漫洛府后院之意。那时婉书就在想,若是大哥哥知道自己不辞而别让二姐姐哭得这么惨,他还会选择不辞而别吗?是不是长辈们都会为对方选择自己以为好的选择,从而不顾他人的想法?
这些事婉书无从探讨。
婉婷虽然是躲过了与至亲兄长生离的痛苦,却因为兄长的不辞而别而急火攻心,再加上因为伤心生气,有将近三日的不吃不喝,反而生了病烧得浑身滚烫,整个人昏昏迷迷地躺在床上,嘴里都在呓语地喊着‘大哥哥’‘大哥哥’。
洛汉康慌忙请来大夫诊脉,大夫只说是感染风寒又外加体虚,病情才会这么凶险,实则没有什么大问题,按时服药就好。可是洛汉康心疼担忧长女,除了上朝和处理公务的时间,几乎都在长女的院子里待着。洛母身为嫡母自然也不能落后,几乎整日整夜地陪在婉婷的床前,掐准了时辰喂药,从没有一丝懈怠。待到婉婷清醒睁眼之时便看见一脸憔悴的洛母守在自己的床前,她心中又是一番愧疚一番感动,对继母的敬重更加深厚。
在洛母的细心照顾下,几天后,婉婷的病情终于日渐好转,洛父也算是如释重负,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也格外心疼和感动洛母对婉婷的细心呵护。饶是婉婷已经好转,洛父洛母已经不能松懈,在库房里寻了好些固本培元的补品熬成了滋补药送到婉婷的院子里。那滋补药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可是在洛母的威逼下,婉婷还是不得不全喝完了。
就这样又滋补了几日,婉婷终于又活蹦乱跳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婉书的院子里,拍着胸口和婉书保证,等到大哥哥回府的时候,绝对不会同他说话。
可是如今亲人久未见面,婉婷沉浸在大哥哥归京的喜悦中,早已将那时盛怒之下的气话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里都是洛盛桦的身影。
堂屋的后房内传来隐隐笑声,婉书身后跟着小淮从后房内出来,先冲父母福身行了礼,尔后走到洛盛桦面前微微倾身作拜礼,言语间颇有起伏,开口道“许久未见,不知大哥哥远在姑苏一切可好?”
洛盛桦面色温和,眸含笑意,开口道“有劳四妹妹担忧,我一切都好。”
婉书转头便看见婉婷红通通的眼眶,又想到她昔日的雄心壮语,嘴角微微一笑,忍不住打趣道“二姐姐可还记得大哥哥离府之后,你去我的院子里说了什么?那时你发了好大的火,可是将我吓了一大跳!要是我没有记错,二姐姐好像是说过大哥哥不辞而别,以后就算大哥哥回来,你都不会理他了。怎的现在一见到大哥哥,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婉婷瞧着妹妹婉书唇边的笑意,渐渐的,也想起了自己往日所说的话,顿时又是羞怯又是急躁,轻轻攥着洛盛桦的衣袖,娇嗔道“大哥哥,我、我那只是生气,并不是想真正不理你!”
“傻丫头,你大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他疼你还来不及呢!”洛汉康唇角露笑,心中感叹非常。
虽然他的小儿子洛盛安现在仍在太学读书,但是洛盛桦从姑苏归京,也算是小团圆一场,不由地就觉得洛府热闹不少。洛汉康大笑着,颇为感慨道“真好,想着再过两月,盛安应该就离开回洛府了,咱们家也就团圆了。”
提到家中幺弟,洛盛桦心中也有牵挂,不免抬头道“儿子虽然远在姑苏,但是听昔日好友说咱们家五弟文章写得极好。虽然五弟弟他……”洛盛桦并没有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锋,认真道“父亲放心,日后我既在盛京当差,一定时常督促弟弟,不让爹娘担忧。”
“好!好!好!”洛汉康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字。
如今他看见自己的长子洛盛桦不仅能够遮风挡雨独挡一面,而且还疼爱妹妹关心幼弟,他心中满是宽慰和感慨。
时移世易,自己和洛母终有一日会老去,能够现在看到自己的长子懂事成人,他作为父亲已然十分知足。
旁边的婉婷一脸惊喜,上前撒娇般地攥住洛汉康的衣袖,讶异地问道“爹,大哥哥以后真的不用离开盛京?”
洛汉康笑道“你大哥哥如今得了陛下的赏识,圣旨已经下来,以后前往翰林馆当差。”
洛父所说的话婉婷自然最是相信不过,连父亲都这么说,那此事绝对不会有假。一想到以后大哥哥可以留在盛京,婉婷的心情就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连带着看刚进浣溪院堂屋的婉晴都顺眼不少,甚至还十分关爱地冲婉晴笑了笑,反而冷不丁地将刚进屋的婉晴吓得够呛。
婉晴刚抬起的步伐因为婉婷的笑容惊在原地,片刻后才小心落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向屋中一群人行礼问好后,又小心翼翼地站到一边,心里还在琢磨着为什么刚刚洛婉婷冲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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