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安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垂着睫毛,尖尖的下巴抵着交握祈祷的双手。
阳光透过彩窗照在他纤长的身体上。那样的装束能让所有人都看出他是一名再合格不过的未亡人。无论是微蹙的、萦绕着忧愁的眉头,绯红的、湿润的眼角,还是那黑色礼服下纤瘦的、易折又强撑着的身体。
他没有说话,眼眸盯着地面。就像他不知道一扇单向玻璃之后,那俊美冷漠的大祭司正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似的。
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注视那种让他感到熟悉的气质,也注视他的身体。
无论是彩光下柔软的背脊,雪白的后颈,纤细的腰,还是那张……本应吐露着什么的,红润柔软的嘴唇。
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他原应冰冷,却仿佛因这人的到来而感到寒冰之下有什么在燃烧。
不只是因为那人的身体,那人的容貌,又或是那人形单影只的背影……
他仔细地看着这个人,努力将那些扰乱了他心绪的诡异的心烦意乱赶走。
作为天族的大祭司,他只需要恪尽自己的职责、铲除一切可能对天族不利的因素。
他对此事也并无什么热切,只是大祭司职责如此,而已。
大祭司很快将此人和过去也曾有过的那种诡异的感觉联系了起来。那是周一时,在礼拜的人群之中,那伪造的金色……大祭司奥德里奇因此晃了神,他还记得那时那种还未见人时就已经产生的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扫了那边的人群一眼,却什么也没看清……
大祭司因自己的分心而微眯了眼,可当他再看向玻璃另一侧时,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长椅。
他从单向玻璃中疾步走出,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此处。长椅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温热,和……
他闭着眼嗅了嗅。
魔族的气息。
与他芬芳的……香气。
一个魔族。
一个极为狡猾的、混进了天族的王都的魔族。
他来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此时正是将要日暮,夕阳西下。大祭司眼眸冰冷,他捉起那柔软留下的、属于那魔族的一根白发,施了一个寻踪的法术。面对从外面进来的神官,大祭司说:“今日的洗礼取消。”
“是。”大祭司至高无上,他的命令所有人只能遵从。
“叫欧文带几个人过来。”大祭司说。
他不知怎的有些不悦与隐隐的恼火。他居然分了心,眼睁睁地让一个嚣张地到他眼皮子底下装成天族来祝祷的魔族逃脱……
索性待在大教堂里也是无趣,不如亲自去把他抓回来。
他有些玩味地想着。
……
大祭司换了便装,随着法术的指引,逐渐向着王都南边。王都南边很热闹,此日是天族的节日。
夜幕降临,广场上满是参加节日活动的天族。每年只有这么一日难得放肆,平日里清冷不苟言笑的天族们都在活动中放飞自我。大祭司原本带着人穿行在广场之间,可没过多久,便被拥挤的人群挤开了。
广场上光怪陆离,人人都戴着羽毛面具,彩灯照着幽幽的天光。大祭司正在皱眉,忽然间,他看见一个人在前面。就在看见那身影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奋力挤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
回头的却是另一名男性天族。由于人流过于拥挤,大祭司所看见和所抓住的变成了两个人。他冷淡地放开了他的手臂,双眸继续如鹰隼般在人群中扫射……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柔至极。大祭司没听过那魔族的笑声,可就在这一刻他心脏颤了颤,他没来由地觉得,如果那魔族有声音,必然是这样的。
他回头时果然看见了戴着羽毛面具的那人。黑色的羽毛面具衬得那人的下巴小巧精致。那人看着他,红润的嘴唇笑得弯弯的:“天族的大祭司,您是在找我么?”
他歪着头,声音像是裹着毒药的甜糖。大祭司冷硬着脸,伸手就要抓住他的手臂。
可那人柔软而灵巧地抽出手臂、逃了。
大祭司在灯火中追着他的身影直到广场边偏僻的小巷通行处。他站在原地,冷厉地看着四周,直到忽然之间,他的背后陷入了一具柔软芳香的身体。
那具身体裹挟着他,却让人觉得有点熟悉……就在这极短暂的怔愣中,身后那人却没有犹豫,以最杀伐果断的姿态用力击打他的颈部,使他昏迷过去。
……
大祭司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他的眼前蒙着黑布,身下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是在一张床上。他的双手和两腿却像是被什么附魔的手铐绑住了。在听见周围窸窣的声音后他就停止了挣扎——大祭司不做无用的事,他首先要弄清楚对方的意图。
“你是冲着我来的。”他在黑暗中对那人说。
他听见那人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得意:“如您所见,您的通缉犯来找您啦。”
“你到天族有什么目的。”大祭司冷淡地道。
那人没有回复他。大祭司于是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怒意。这不只是他被人算计、封住法术,更是因为这行事诡谲、包藏不为人知的祸心的魔族。
一只魔族来天族能有什么目的?暗杀?勾结?威胁?颠覆?更何况这名魔族出手极为狠辣果决,甚至像是很熟悉他的攻击路数。很明显,他做足了潜伏进来的功课。
“很遗憾。”在感觉到那人坐到自己身边后,大祭司开口道,“如果你期望将我绑架回魔族做人质,我得告诉你。你所施加的禁锢法术与镣铐最多只能在我身上作用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么?两个小时足够了。”那魔族终于又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柔美的。
魔族似乎爬到了他的身上。大祭司皱着眉,不明白他又要使用什么诡计。
“别想那么多,祭司大人。”那人在他耳边柔柔地说,“我不会做什么损害天族的事情的……”
大祭司不言,似乎仍然在研究那魅魔要做什么。
直到他听见了奇异的声音。
那种声音是魔族的声音,是魅魔的声音,总之,绝不该是出现在天族的声音!
天族大祭司豁然睁眼,他看着被黑布蒙住的黑暗的视野,勃然大怒道:“魔族,你……”
对方还有点喘,他低下头来,用嘴唇堵住他的唇:“别那么生气,不止是魔族,是魅魔……嗯……”
大祭司愤怒地看着他,可他被绑住了,无法挣扎开。他听见了那人骤然变了调的声音:“如您所见,我是来……”
“骑您的。”
“……!!”
“很快您就会觉得……很舒服的……”那人的声音像是甜美的毒药,“什么教堂、清规戒律,哪有在这里舒服……”
“荒谬!”
“呵呵……祭司大人。”他在他的耳边柔柔道,“别担心,明天是星期日,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星期日……星期日教堂休息,星期日可……没有你的神在看。”
……
在一个小时后,那只魅魔依诺般地快结束了。
白发的魅魔趴在他的胸口,他似乎腿软了,身体也软了,暂时还没有力气下去。大祭司被他压着,他眼眸赤红,胸膛因愤怒或激动急速地上下。
“好久没和人做了,这次还真有点……疼。这个姿势也好……累,而且……太进了。”魅魔像是自言自语般地,断续着道,“好了,谢谢您的款待。”
他用手指勾了勾已经勃然大怒的大祭司的耳垂,柔软道:“你看起来可舒服得很呢?”
“……!!”
“我忘记了,我是不是封住了你的嘴?”魅魔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他只能在黑暗中想象他如今色如春花却又可恶至极的模样,“可惜您总是骂我,却不是我想听见的那种骂……破了你堂堂大祭司的身子可真对不起。今天是周日,您不必向您的神汇报我的偷吃。”
“……!”
“哦……想让我留下来继续?”魅魔又故意道,“可惜了……”
他手指划过他的手腕:“封住您法力的镣铐,只能维持两个小时。”
“……!!!!”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魅魔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恶质的笑意,“再见啦,祭司大人。”
那像是活色生香般的、柔软温暖、细腰不堪一折的躯体就这样从他的身上离开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小腿还在哆嗦,对方离开他时身上各处都光洁,带有他的印记的部分是任何人都看不见的……
那人穿好了衣服,就这样离开了房间。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大祭司终于让双手的镣铐碎裂,狠狠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荒谬、荒唐、荒唐至极!!!
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必定会被吓到。那个素日冷淡的天族大祭司的面容……如今因怒火而扭曲至极。
尤其是当他看见那魅魔的发带还留在了他的枕边时。
他挥手,用法术把它彻底烧掉。
……
接下来的一周,大祭司都处于荒唐的怒火中。
他情绪的糟糕就连奥若拉都察觉了。奥若拉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大祭司对她不置一言。
他看得出这名圣女对自己的好感,可他不屑将此加深,也对她毫无兴趣。
而那荒唐的魅魔……
每夜他闭上眼时,都能看见自己的怒火灼烧着那具他不曾亲眼看见的、雪白而柔软的身体、那绯红的眼角、和那婉转得像是挑衅的声音……
从那怒火的梦中醒来时,他每每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背叛了神纯洁的意志。
他派了许多人去找那魅魔的踪迹,要将他制裁,可那魅魔却神秘地消失了。
时间转眼便到了第二个周六。大祭司心烦意乱。他按照计划去进行洗礼,却在来大教堂祈祷的人中又看见了那名魅魔。
他依旧是伪装成天族的模样,穿着丧服,长发上束着冶丧的黑丝带白花,全身上下穿着黑礼服,除了后颈与手指不露出一点肌肤。他眼角绯红,声音柔而细,像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的未亡人,清冷而不可亵渎。
这装模作样的凭吊亡夫的模样。
可大祭司分明直到那晚上,那荒唐的魅魔是多么……荒唐地亵渎了他!
那魅魔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与天族的其余上层一起混入了他主持的祷堂。在祈祷结束后,大祭司冷眼看着一名天族的贵族安慰他:“……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谢谢您。”他看见他拭了泪,努力露出坚强却破碎的笑容。
大祭司:…………
他淡漠地离开祷堂,并不打算与那人有任何交集。可当他路过那魅魔时,却听见他轻声道:“祭司大人,您的肩膀上还留着我咬的牙印么?”
“……”
大祭司终于别过眼去看魅魔。可魅魔仍垂着头,一副正在凭吊心中的亡夫的模样。他们一人心有亡夫,一人应终生信奉神明。这个场景简直像是在神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大祭司感到强烈的荒谬与冰冷的怒意。
傍晚时那魅魔还是如来时般悄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教堂中,并没有为他所捕获。然而及至夜晚,大祭司读书睡觉时,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
然后是快而狠的动手。大祭司发现他似乎从第一次开始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某种可以在关键时候控制住他的咒语。
他再次睁开眼时依旧是黑布。那人骑在他的身上,趴下来,在他耳边柔软道:
“周六晚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