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安不仅放飞自我、还懒得厉害。
他像是从与奥若拉相遇的那天开始便丧失了在维德面前的求生欲。不仅放纵娇惯,比起任何过去时候还要变本加厉。
维德叫他来捶背时,路希安趴在沙发上。他站没站姿、坐也没坐姿,于是只是趴在那里,显得腿很长,屁股也很翘。
“我手疼。”路希安玩着两枚棋子道,“维德老爷您另请别人吧。”
第二日维德开始进行他从精灵族地回来后所进行的日常。他从精灵族的圣池里带回了一块凝结圣池之力的水晶,将那冒着丝丝寒意的晶体放进了城堡后山的泉池内。
泉池具有安定体内沸腾神血的功效,因此维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泡个几次。
在过去,路希安住在白塔中,自然是没有和他一起过去的权力的。如今他破天荒的把路希安带了过去。
路希安走在他身侧,却依旧是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维德找到他时,他也正在廊下的长椅上睡觉。花廊开了紫藤花,路希安就靠在花下睡觉,紫色的花瓣落在他银白的长发上,看上去分外动人。
可惜他如今打呵欠的模样可就没那么柔软动人了。维德在下到水池里前在岸边多站了一会儿,期待着路希安会说出“等那么久,是想要我帮你脱么?”的话。
然而路希安(很不出所料地)没说话。
维德于是自己默默地把自己泡进了水池里。
路希安作为负责侍奉的人,他坐在岸边,穿着浴衣,只是手撑着岸边的石头,很无聊似的用脚尖勾着池水里的涟漪。
维德看见路希安宁愿用爪子玩水也不理他。许久之后,他开口道:“给我弹琴。”
路希安依旧低着头玩。在许久之后,等人将竖琴带来后,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像是给足了维德面子似的。
他用纤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拖得又长又软:“维德老爷,我头疼,恐怕是弹不好琴啦。”
说完,他就又低头,继续去玩池子中的水。
维德对路希安忽如其来的冷淡大伤脑筋。他感觉路希安像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只对他若即若离的猫,而他始终找不到路希安忽然冷淡的原因。
他总想让路希安与他开口说话。
第二日,他又找来了许多核桃,让路希安来敲。路希安缩在书房的毯子里,说自己肚子疼。
维德的忍耐终于抵达了极限。
“怎么,终于对我没耐心了?”路希安说,“比我更乖巧更听话的仆从可有的是,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维德冷冷地看着他。路希安又笑了。他像是肆无忌惮似地抬起下巴,无聊道:“维德,换个人来伺候你,把我关回白塔去,怎么样?你真的很幼稚。”
维德拂袖而去。他在离开后又回来看,却看见路希安正摘了一朵紫藤花,将它送给旁边的一名侍女。两个人说着话,言笑晏晏。
路希安对着他时倒是一言不发,对着侍女、对着伊丽莎白时,路希安倒是总有很多话说。
维德阴沉着脸让侍女滚蛋。他与路希安争吵,路希安却是轻笑一声,道:“你喜欢我说什么话?如果你只是喜欢我**的话,那才是你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
“维德,你操都操上我了,还管我其他的事情做什么呀。”路希安满不在乎地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就是因为恨我才会操-我的么?”路希安继续说,“怎么,魅魔的身子是很不错,对吧?我得说,您的身子也很不错。”
两人的争吵最终变成了肢体上的冲突。
维德抓着路希安的手腕,一路上拖着他,直到把他带回自己的寝宫里。维德关上房门,他冷声道:“路希安,是谁让你敢这么放……”
他没再说下去。
他看见路希安看他的眼神,那双眼眸漫不经心,又藏着别样的情绪。维德将他按倒在床上,路希安挣扎起来,坐在床边,抬着下巴看他,却一言不发。
那种神情彻底激怒了维德。
维德伸手去抚他的脸颊,那一刻他真想把路希安狠狠抱住,听他痛苦的声音。又或者是把他融进骨血里。
最终他说:“我命令你道歉。”
路希安看着他,神情很无所谓。
“向我道歉!”维德重复。
他想要路希安向他道歉,因为他说得好像自己只是沉溺于路希安的身体似的。维德感到极度不满,不悦,愤怒。他感到心凉,因为路希安只是觉得他恨他,只是觉得他豢养他、只是为了发-泄-欲-望。
路希安没有回复,许久之后,他在维德的逼视下笑了。
“你不说点什么么?”维德道。
“你扭到我的脚踝了。”路希安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以一种无所谓的神情道,“很疼呢,维德老爷。”
他的声音软糯,没有求饶,没有求和,带着挑衅,与隐约的小勾子。
维德沉默了。
路希安在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他心知这句话、这死不改悔的模样会惹怒维德。
可那又如何。他无所谓地想。
就在这时,冰凉的手指搭上了路希安的脚踝。路希安笑了笑。他觉得并未出乎所料。
反正不过是拉开,或者折叠,然后那件事。他想。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手指落在他的脚踝上,却只是轻轻地揉,像是要把那淤青揉开。
路希安睁开眼。他愕然地看着维德正半跪在床下。维德握着他的脚踝,轻轻地揉着。
他低着眼,不看他。
路希安:?
“……还疼么。”他听见维德轻轻的,闷闷的声音。
路希安:……
路希安没有说话,维德又将手心中的能量注入他的脚踝里给他治疗。在那之后,他听见维德道:“……别这么说自己。”
“别这么说?”路希安轻轻道,“别怎么说?”
维德没有回答。
“骗你的。”路希安忽然说,“我的脚踝可没受伤——维德。”
他看着维德,忽然乐不可支般地道:“你口口声声说着恨我,却在我骗你我脚踝受伤时跪下来、替我治疗……维德,你可真有趣,这就是你的恨么?”
维德停住了。
他抬起眼眸与路希安对视。路希安看着他,脸上尽是玩味。
“我又骗你了。”路希安说,“喜欢被我骗么?”
维德定定地看着他,他神情愠怒,变化莫测,最终,他的脸上再度多了些自我厌恶的神情。
他拂袖而起,便要离开房间,却也没把路希安带走。路希安靠在他的床上道:“维德,你还爱我么?在我逃婚、欺骗你、折磨了你二十多年后?”
维德没说话。
“换个问题。”路希安说,“你还恨我么?”
他说这话时斜靠在床上,语气里带着玩笑般的勾-人。
维德顿下脚步。
“或者——你原谅我了么?”路希安说。
维德终于仓促地笑了。
“……想原谅你,哪有那么容易。”维德说,“你这个骗子。”
说完,他便要离开房间。可就在这时,路希安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维德。”路希安嘴唇擦过他的耳垂,“……我想和你在你的床-上做。你还没有在这里报复过我——不试试么?”
“我不会再进你的套了!”
维德挣脱开他就要走,可路希安又在他耳边说:“维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薇薇安不是你的母亲,却依旧口口声声装作好人,容许你在西塞尔宅中为她吊唁——你那时很感激我,不是么?”
“……”
“就是因为这样,想要攻略你,让我成为你的白月光,就这么容易呀。”路希安笑眯眯道,“你还没有看到这部分的记忆么?或者说你看见了,却还没有知道我的那些险恶心机——是的,光是看哪有解说那么清楚。我现在给你一个免费放送的机会,让你好好听听,一桩又一桩……你表情看起来真可怕啊,难道你不早就知道我是这种人了么?你曾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败类啊,维德……啊!”
路希安终于被彻底暴怒的维德扔回了床上。
……
路希安咯咯笑着,看起来恶毒又肆意,直到痛苦彻底席卷了他。他抽着气,直到一切都停止,维德面无表情地要把他扔开。
路希安不管不顾地又起来,爬到他的身上,维德要再把他扔开时,却感觉自己的脖颈一凉。
有银针刺入了他的脖颈。
麻木从伤口处传来。路希安在他耳边道:“你放我出白塔,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维德,你是太自信,还是对我太心软?”
维德死死地看着他。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是路希安冷漠的面庞。
“你又要……”
逃么?
路希安将沉睡的维德放回了床上,将银针扔掉,却没有离开。他骑在维德身上,身体还酸痛着,可他低着头,吻着维德的嘴唇,直到用额头抵住了他。
他没有逃。进入了维德的精神世界。
在刚进入时路希安便被那强烈的灼烧的气息呛得咳嗽。
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是恐怖的断壁残垣,是被焚烧过的荒原。他神色漠然,漫步在那焦黑的世界里,一寸一寸泥土的寻找。
在所有的暗色中,在所有的焦土中,在所有的绝望与恨意中。
他在寻找。
他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又或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将山石一遍遍推上悬崖的罪人。他拨开每个石头,挖掘每块土地。
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风吹过这空空荡荡的、仇恨而绝望的世界。路希安深一步、前一步地走着。他看着天空中席卷的乌云,那一刻,他没有祈求原谅。
原谅?
与恨意对等的才是原谅。爱意从来不与恨意对等,与爱意对等的……
只有不爱。
他没有在维德的精神世界里找到任何东西。
他的神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他走到了一处残垣。
一处高高的……他最初进入维德的精神世界时所降临的圣殿。
圣殿白色的长阶也被烧灼得焦黑,他往上面走,终于走到了顶端。圣殿里也是空无一物,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累了,将脸颊贴到了壁面上。
他闭着眼,感觉脸上很干,没有湿-润的液-体。可那一刻,他忽然察觉到了一样东西。
路希安用手指拂过圣殿的石壁,在那复杂的纹路中,他找到了一个机括。
一道暗门。
打开暗门,里面的阶梯也很长。路希安拾级而下,进入深处。暗门深处曲曲折折,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终于,在那漆黑的、深邃的深处,路希安看见了唯一的亮光。
那是一盏灯,灯下映照的……
是一个铁柜。
一个密密麻麻地上着锁的,保险柜。
恐怖的、长长的黑影从打开的暗门处往下伸出。它扭曲着,要抓住路希安。可路希安的手指却先碰到了所有的锁链。
那些曲折像是永远不能被解开的锁链,在那一刻,尽数断裂了。
毫无防备的保险箱出现在了路希安的身前,无防备得、袒露得就像巴黎。路希安伸手,他轻轻地拨开了那扇看似沉重的铁柜门。
柜门里酒红的事物映入眼帘。
被隐藏在密室深处、心底里的保险柜里的,不允许任何人发现、探视的……
是一朵玫瑰。
这个焦黑的、恐怖的世界里……藏着一朵玫瑰。
玫瑰孤零零地躺在铁柜门的深处,却依旧那样美丽,那样娇艳,像是从未被遗弃。
路希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在碰到那朵玫瑰前,如有所感地回头。
那道即将触碰到他抓走他的黑影在他看见玫瑰后,愤怒地化作了一只黑猫。黑猫蹲在地上,对他恼怒地喵喵两声,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