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99(1 / 1)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顾罄问了凌妤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成为敌人手中的枪,你会怎么做?”

凌妤确乎听出来顾罄这句问话有深意,但她此刻的注意力不在旁边女人身上。

走在前头的黑皮肤、娃娃脸与口罩男正面刚上了。

“喂!你们是什么意思?”

“这尼玛的还有没有王法,我们只想自己玩儿,凭什么跟你们去玩游戏。”

兄弟两人一左一右,互相使了个颜色,分别站在黑皮肤、娃娃脸身侧,将两人挤在中间,一开始黑皮肤眼里全是抗拒。

后来不知口罩男覆在黑皮肤耳边说了什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力气很大,近乎于用拖拽的力道,拉着黑皮肤、娃娃脸前行。

有工作人员上前调解,黑皮肤苍白着脸,攥紧娃娃脸的手,改口道:“没事,我们朋友闹着玩呢。”

太阳毒辣,凌妤眯着眼,恰好看见口罩男袖子内裹着的一截断面刀刃,刀刃泛着银色的光,悄无声息抵在黑皮肤后背上.

凌妤原本抬起来的脚放了回去,眼神尾随四人。

几人目的地是湖心广场,没走几步,穿过飞车,就是安检区。

正如顾罄刚才所说,为了不引起恐慌,惊动歹徒,便衣警察只能用安检这个方法,缴获歹徒枪支,好在今天周年庆,只要那群人进入湖心广场,身上的枪械便会全部收缴。

凌妤好奇的是,为什么顾罄知道这群歹徒一定会进入湖心广场。

前头口罩男似乎对黑皮肤和娃娃脸格外关注,不惜自己暴露的风险将两人逼入游戏区。

凌妤目光往入口安检制服警察身上晃了晃的功夫,口罩男忽然不知所踪,只剩惊魂未定的黑皮肤与娃娃脸。

娃娃脸一双大眼睛惊吓的布满了泪水,她惊慌失措捉住安检工作人员的手肘。

“警察同志,这里有……”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嘴巴被黑皮肤手心紧紧捂住。

后者冲安检工作人员不好意思的赔笑:“抱歉,我女朋友刚从过山车上下来,吓到了。”

黑皮肤为刚才娃娃脸情绪失控做了个简单解释,随即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负责安检的警察狐疑的看了她俩一眼,又往两人身后逡巡了一遍,片刻后淡淡点了下头:“今天人多,摩天轮那边刚出现了问题,你们发现不对的情况,立即过来汇报,明白吗?”

黑皮肤强行拽住娃娃脸的胳膊点了下头。

凌妤目送两人身影消失,确保口罩男消失。,这才若无其事的扭回头。

米童从顾罄手里接过玲玲。

手里抱着的包包自然而然往凌妤面前递了递。

顾罄取自己公文包的时候,很自然的把凌妤的包一并挂在肩头。

米童愣了愣,像是看出点儿两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揶揄的哦了一声。

但摄于顾罄常年女强人气势,看见顾罄目光轻飘飘罩过来。

米童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没有当这两人的电灯泡,她将女儿拉到一边阴凉的地方。

“玲玲,过山车好玩吗?”

“妈妈,我耳朵疼”玲玲将侧了侧身,头一回说了一长串的话,这下可把米童高兴坏了。

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米童专心给女儿拔掉耳塞。

顾罄站在一边神色淡淡的掏出手机。

凌妤见她正在拨电话,忽然开口问:“你……刚才问我什么?”

夏天炎热,凌妤额头上覆了层薄薄的汗水,水珠顺着天鹅颈勾勒的修直曲线没入胸口,顾罄多看了两眼,拽开紧身白衬最上一颗宝蓝色的袖珍纽扣。

见凌妤挑了挑眉,狐狸眼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顾罄有些口干舌燥的拧开矿泉水瓶盖,朝嘴巴里抿了口凉水,降了些躁意。

半响才唇角淡扯,看向不远处的湖心广场,语气里裹了丝疾风:“如果是我,我会很高兴,因为我喜欢枪。”

这话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因为缺少主谓语,凌妤觉着像是个淡而无畏的呢喃自语。

于是凌妤拍了拍顾罄的肩膀,附和了一句:“我也挺喜欢,不如……”

凌妤语气顿住。

顾罄:“嗯?”

吊着眼皮,打了声哈切,凌妤佯装漫不经心的问:“我们去湖心广场凑个热闹?”

“我怎样都可以。。”顾罄向前走凑近了两步,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身高比凌妤平底鞋高了十公分。

她低头,鼻尖似有若无的碰了碰凌妤的侧脸。

四目相对,女人的眼神过于明艳。

存在感极强,有种随时要将凌妤压下去的矛盾攻击欲望。

这个似有若无的占有眼神,令凌妤心口猛地颤了一下。

她抬起头,不闪避的迎接上顾罄的视线。

“所以能去吗?”凌妤嘴一歪,以开玩笑的口吻补充:“我想去。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顾罄有些无奈,似乎对方再多央求一声,她就能义无反顾没有底线的点头。

但此时此刻绝对不可以。

顾罄抿了抿唇,主动瞥开视线,冲十米开外米童母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们怎么办?”

女人声音很轻,语气里透着委婉的拒绝。

凌妤看她侧过身,啧唇角划过一抹弧度。

她好不容易放弃心底那点儿无用的窘迫与烦闷,正视自己对面前女人的感情,想试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因为她确乎肯定顾罄同样喜欢自己,喜欢的能将眼底冰雪融为融融暖阳。

顾罄看凌妤,眼睛深处永远温柔涌动。

以前时间很长,凌妤不懂,现在时间很短,凌妤懂。

凌妤想,合该在一起了。

于是她给了顾罄好多台阶,后者始终抗拒。

凌妤不介意耐心的等待顾罄亲口和自己和盘托出。

但顾罄想保护她,想把她藏在自己的身后,当凌妤的肉盾。

凌妤要的不是保护,保护对她没有用的,她在查宋衡洗黑钱的事情,早晚,凌妤不是顾罄身后的凌妤,她是凌妤自己的凌妤。

顾罄不愿意说,是凌妤不够强!

凌妤无可奈何又无法反驳,她不过是这本小说世界里,领便当的炮灰女配。

身后没有强悍的实力,值得顾罄托付信任、

凌妤不怪她,不管在过山车上,还是此时此刻。

她都反复的问询过顾罄,需不需要帮助?

顾罄不要她的帮忙。

凌妤便不能勉强。

两年前姜维那件案子,凌妤始终记得自己强行插进去后的结果,对于她来说是回天无力。

最后只能靠着顾罄力挽狂澜,凌妤清楚自己不行,因此顾罄不同意她介入今天的事情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她并肩而行。

菜是原罪。

她终究是做不到逆天改命,也不能左右任何人。

自己的性格更是没多少能耐,偏偏脾气又狠又毒,她如果爱了,一定要对方要毫无保留的交付信任。

这就是她和顾罄的矛盾。

她在她眼里菜!

空气安静了一瞬,凌妤垂眸,语气有些疲惫:“你说得对,园区外玩也挺好。”

话落主动与顾罄拉开了距离,园区拥堵的人流减少了一大半。

这里是接近中心区域的儿童区,但此刻三两成群,人影稀拉。

“十分钟之后,游乐场周年庆。”米童把玲玲耳塞取下来,换上备用耳机给孩子戴上。

处理好女儿听力问题,她才直起身,扬手冲远处湖心广场抬了抬:“我们没关系,要不还是去吧?”

凌妤目不斜视:“不了,周年庆人多,人山人海,咱们带了孩子。”

见顾罄点头认可,米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园区现在一大半的人都在湖心广场,各项游乐设施面前排队的人数锐减。

凌妤刚想问问米童还有什么打算。

耳边传来顾罄冷淡的声音:“很急吗?”

“顾律,案子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急,你好好玩,我只问一下前几天……”

顾罄握着电话打断她:“行,我马上赶回来。”

“不是,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喂!喂!”

……

顾罄挂断电话,没多说什么,对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律所有事。

转身就走。这是要支开她们,分头行动的意思。

莫名的,盯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凌妤很不干脆的叫住她,她小跑到她身边,将那把太阳伞塞入顾罄的手中。

耷拉下眼皮,没有精神的说:“宝儿,还是算了吧。下回,你乖乖的,不要撩我。”

顾罄僵在原地,细直的长腿绷得笔直。

迟了好几拍,顾罄只抬手揉了揉凌妤的头,像是看闹脾气的孩子,撑着那把亮片太阳伞,一步一缓的离开。

离开的背影优雅而从容。

“鱼鱼,你们这是……”

顾罄走后,米童见凌妤情绪不对,犹豫问:“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觉得你两像是仇人似的。”

“你是不是喜欢上顾律了,顾律看着也像喜欢你,你一向对人随和,怎么到她那里就成了刺猬。”

“刺猬?”

凌妤呢喃了一句,从兜内掏出两颗糖,分给玲玲一颗,自己剥开糖衣扔入嘴中,回头冲米童,语调含糊的说:“形容的挺形象。不过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她成了刺猬。”

“为什么啊?”么几桶小心翼翼的问。

“她欠揍吧。”

凌妤闭上嘴,抬手将刚才坐在摩天轮上的一串摩斯密码发给柳芙。

之前手机在包内,未读信息连续有好几条。发件人,徐淼。

凌妤把玩着手机,觉得没有必要看了。

然而手指点在屏幕上,像是生了根。

无知无觉逐条戳开,徐淼发给她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日记。

泛黄的书信纸上,钢笔字,笔锋遒劲,是那傻逼的字迹。

2022,2月2

姜维案子结束。

出庭的时候,有一辆越野车从面前穿行而过,车牌号是“港g51044”,它喷着尾气擦肩而过。

车轱辘之下是一只藏獒的鲜血淋漓的尸体、

身后的好些人尖叫出声,我看着她们惊恐的情绪。

蹲下身,把这只鲜血淋漓的藏獒搁在一张草席上,送去了火葬场。

原本死的该是我吧,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死。

凌妤上回质问我。身为律师,你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却要面不改色给姜维那种垃圾辩护,对他的罪行视而不见?

我肯定不是圣母,我也不能理解她的愤怒。

别人好坏管我什么事呢?我只要结果是对的就行。

她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贱兮兮的喜欢我。傻白甜又一意孤行,啧,被惯着长大的女孩子。

我以前最讨厌这种作里作气的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要撒娇。

这么娇嫩,该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肆意生长。

她好像别的都一无是处,唯一一个优点是顽强,无论我怎么骂她,她都能死皮赖脸、插科打诨。

就这么喜欢我?真是令人烦恼。

再不和她决裂,我担心她会死。

为了姜维的案子,我把对方在大陆的窝点连根拔出了大半,这样的动作下,他们不会让我活着。

凌妤也活不下去。

我把她从手心里放出去,将自己变成那个不幸的人。

希望她风风火火,桀骜不驯,心口不一,肆意生长。

2月5号。

云城冬天湿凉,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记日记了,手握不住笔。

三号那天,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

我被顾艇叫到康复科医院,进门的时候遇见了萨沙那群人。

不出意外的他们要找我泄愤。

结局算不上好,那天夜晚,顾艇死,李兰死。

我站在血泊里,身上飞溅着他们的血液从此再也洗不干净。

顾艇死前,桀桀的笑:“姐,这下好了,你这一辈子都要还债,生生世世,你都要记住,是你,让我们一家三口全部灭门。”

我没觉得自己背负着命,于是就冲他温柔的笑了一下。

他忽然就哭了,狙击手的枪对准我的胸口,顾艇朝我扑了过来,用了他余生最大的力气让我逃生。

“顾罄,罄是罄竹难书的罄。”

那天我伤了手,医生建议好好保养,但我会忍不住的摸出玩具手铐,把自己捆绑在床柱上,

不断地重复着如何掰断它们。

因为在那天枪声回荡在耳边的时候,我脑袋里晃过一个身影。

下一回,如果在我面前倒下的是她呢?

岁月曾露出不同狰狞的侧脸,我都不觉惶恐,可当记忆翻涌成她,万般惶恐。

还好她被我赶走了!

2022年春晚

倒数第二个节目小品叫《相思》,演员穿白裙,头发高高扎成一束。

她握住话筒唱:“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我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面前放着一笼小白鼠。

最近刚去医院治疗,医生开了三排镇定的药。

但对我来说似乎不太有用,我又想拿着针扎它们了,说来可笑,针捏在手指中,高高悬空。

电视里的女演员进入采访阶段,她说:“你要做个好人。”

脑海里忽然像是烟花一般炸开,我隐约记起来,记忆里有双促狭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她说:“你不是个好人,但你也一定不是坏人。”

你可信,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这一生也不过是你给的勇气。

凌晨烟花倒计时,喧嚣的光影里,我猩红了双眼,拎着这拢小白鼠放回了笼子中。

2022年开春的头一天。

我给自己注册了一个社交账号:q.

“凌妤!”

“凌妤!”

“鱼鱼。哎呀,怎么呢好好的,怎么哭了……”米童拉着玲玲,慌慌张张低头打开包,翻出一包抽纸,递过去。

凌妤看一眼那张抽纸,没有接,她平静的收回手机。

垂眸遮住通红的眼睛,她说:“没事,是下雨了。”

天空云朵堆成层层叠叠的绸缦,太阳藏在里面,片刻后,又冒出个黄橙橙的头。

分明晴空万里。

米童张了张嘴,她哄她:“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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