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哥哥早上好。”
清晨,蒲婆婆还没起床,谢隐已经做好了早饭,并且像前两天一样给院子里的菜浇水。他昨天还从集市上买了点仙人掌回来种墙角,这样的话要是以后婆婆一个人在家,谁存了坏心思想翻墙进来,也得掂量一下。
他还在考虑找个营生赚点钱,蒲婆婆家的墙总给谢隐一种什么都挡不住的感觉。
听到身后传来的少年声音,谢隐并没有回头,他语气冷淡:“不必叫得这样亲热。”
“谢隐哥哥是不喜欢我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冒犯到你了吗?”
少年的语气变得忐忑又不安,谢隐手上沾了打点蔬菜时的泥土,他缓缓转过头:“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必靠近我。”
说着,他起身朝正屋走去,小善则望着他的背影,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
早饭三个人一起吃,吃过饭后谢隐跟蒲婆婆说了自己想找点活干的事情,蒲婆婆一听,笑逐颜开,因为在她看来这是谢隐愿意留下来的证明,虽然刚认识才三天,她却很喜欢这个体贴又勤快的孩子,心疼他总是要漂泊在路上。
“谢隐哥哥要去工作吗?那我也要工作!”
蒲婆婆慈爱道:“你还小呢,我跟警察同志说了,待会儿带你去做个登记,这样能方便以后你家人找过来。”
小善却很不开心:“婆婆,我昨天刚来,你今天就是赶我走啦?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跟你一起生活。”
比起话不多的谢隐,小善嘴甜得很,成功把蒲婆婆哄得眉开眼笑,她本身是很喜欢小朋友和小动物的人,无儿无女,便对世上所有人都抱以善意,谢隐望着小善身上的因果之线,没有说话。
早饭后谢隐抢着把碗筷给洗了,然后陪蒲婆婆带小善一起去派出所做登记,而在小善家里人找来之前,蒲婆婆自告奋勇养着这孩子,附近的人都知道老太太心善,她要是能收留小善,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小善看着年纪也不大,他自己说由于被拐走灌了药,又发了高烧,所以对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大清楚,看着岁数也就十四左右,还是读初中的年纪,于是在征求了小善的意见之后,蒲婆婆还带他去了镇上的初中,让他先读书。
小善非常听话,蒲婆婆觉得这孩子肯定是被人贩子给打怕了,所以说话都不敢大声。
“你要好好学习呀,以后考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
小善乖乖点头:“我知道的,婆婆。”
谢隐一直陪在老人身边,帮忙跑腿办手续,约定了从明天开始小善便正式上学,就目前来看,这个男孩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说话做事都很讨人喜欢,如果他身上的因果之线是单纯的白色,谢隐也会觉得这是个好孩子,偏偏不是。
“婆婆,谢隐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谢隐要在镇上逛逛,看有没有哪里招人,他不需要赚很多钱,至少不能让蒲婆婆的养老金全都花在自己身上,所以月薪能有个两三千便满意了,他一走,小善就小小声跟蒲婆婆说。
蒲婆婆摸摸他的头:“你谢隐哥哥也是一直在路上的人,你们才刚认识,等相处的时间长一点,他就会喜欢你了。”
“真的吗?”
“当然。”蒲婆婆笑起来,“他可是做饭时会专门做猫饭的人。”
蒲婆婆不懂怎么科学养猫,对她来说,就是人吃什么小猫吃什么,所以她做的猫饭基本就是米饭拌小鱼或是肉汁,谢隐却不然,这才喂了几天啊,流浪猫们跟他已经很亲了,而且由于猫饭做得太好吃,现在是还没到饭点儿,小猫们就跑来在院子里喵喵叫,谢隐种的仙人掌特意避开了猫屋,免得扎伤这群小流浪。
“喜欢猫的人肯定不是坏人。”小善很有信心地说,“婆婆,我也喜欢猫!”
蒲婆婆越看这孩子越是喜欢,小善扶着她的胳膊,跟她有说有笑,愈发让她觉得自己运气好。
谢隐不愿意让小善跟蒲婆婆单独相处太久,所以在镇上一家超市找了个卸货的活,比较轻松,一天工作三个小时,下午的话则是找了家快餐店,也是上三个小时的班,而且时间很集中,这样的话,小善在学校,他工作,小善放学,他也回去,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蒲婆婆跟小善过多接触。
因为正是农忙季,整个镇子上的外来人不少,蒲婆婆还是每天做烙饼、准备水放到家门口的桌子上,并且贴了张字条,表示路过的人如果渴了饿了可以自取,不收费。
谢隐回来后,小善最先迎接他:“谢隐哥哥你回来了!工作找到了吗?!”
谢隐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进了屋,小善的神情瞬间变得失落起来,蒲婆婆在屋子里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等谢隐进屋,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小善很喜欢你呢。”
喜欢?
谢隐欲言又止,他看得出来,老人家喜欢孩子,再加上小善嘴甜贴心,她恐怕早就把小善当成了自家孩子一样看待,因为蒲婆婆就是这样的好人,她一片真心,总是赤诚待人,谢隐不明白小善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
蒲婆婆虽然不穷,却也富有不到哪里去,每个月除了养老金外没有多余的收入,她自己的生活很节俭,却对别人很大方,尤其是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家里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而且老太太人活得很通透,她都这把岁数了,更没什么让人觊觎的地方,只想着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多帮一个人就多帮一个人,能做点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自己。
难道小善是什么传销组织,或者是卖保健品的骗子?看起来也不像,但要说他是被人贩子拐走又因为生病被丢弃……没有人能在谢隐面前说谎,他看得出来这是假的。
“好好相处啊。”
蒲婆婆没有想太多,她一辈子与人为善,生命中所遇到的基本都是很好的人,偶尔也有坏人,但那并不足以磨灭她对人性美好的信任与期盼。
谢隐沉默片刻,终究是不忍心让老人家失望,点了下头,蒲婆婆高兴极了,又怕他委屈自己,说:“要实在是处不来,也不一定非要处。有些时候你啊我啊,都不是坏人,但大家就是合不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跟人之间的不同可太多了。”
谢隐忍不住笑了笑:“您放心,我知道的。”
在这之后,谢隐对小善的态度果然有所好转,虽然称不上温柔友好,但至少会回应对方说的话,第二天小善去上学,谢隐还担负起了送他去学校的职责,蒲婆婆家离学校步行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学校又离谢隐工作的超市跟快餐店都很近,于是他顺理成章便担负起了接小善上下学的任务。
蒲婆婆觉得太麻烦他了,谢隐却觉得这样正好。
这样过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发生,谢隐在超市里也认识了不少同事,同事们大多是中年女性,她们格外热情,尤其是热衷于给谢隐介绍对象,每次都让谢隐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但在超市工作的好处是能买到许多打折商品,促销的时候谢隐也不用担心自己抢不过别人了,好心的阿姨们总是会给他留一些,工资是不高,可谢隐手脚麻利勤快,而且手很巧,把促销产品摆成了各种各样的造型,还吸引了不少客人,这让超市老板对他印象非常好。
下午的时候他会去快餐店打工,两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段吃饭的人是最少的,谢隐在后厨打下手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基本准备好后也就到了下班的点,同样因为他脾气好又勤快,大厨还会主动让他把没吃完的菜带回去,这些菜都是没动过的,留到明天就坏了。
蒲婆婆见状,愈发觉得谢隐到哪儿都能过得很好,却不知为何这么好的孩子却一直在漂泊,五点钟下班,谢隐一般会在五点半到家,因为他还会在菜市场走一圈,毕竟也不是天天都能带菜回去。
这天下午,谢隐回去后,发现家里多了些人,有男有女,露在外面的膀子跟腿都沾着泥土,一看到谢隐回来,蒲婆婆连忙介绍说这是来打短工的,她名下那几亩地自己没办法种,就花钱请人种。
除却养老金外,蒲婆婆年轻时还存了不少钱,只是她节俭惯了,所以用得很少。
一共是有五个人,三男两女,那晚上一起吃饭的人就多了,谢隐赶紧洗手进厨房忙活,蒲婆婆则去打水给工人清洗,他们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累得够呛,不过明天再干一天就能干完,吃完饭他们还要回家呢!
打短工的基本都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农忙季干完了自家活就找别的活干,谢隐知道他们累了一天,所以晚饭做得很丰盛,小善到家时正好吃饭,这个男孩一点都不怕生,嘴甜的不行,把一众叔叔婶子哄得是眉开眼笑,得知他居然是被拐的,都心疼的不行,纷纷骂起人贩子来。
吃过饭后,谢隐看了下时间,这会儿天还没黑,但顺着铁路走夜路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因此谢隐让小人参精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小善眉飞色舞地跟蒲婆婆讲自己一整天在学校里做了什么,由于没有记忆的缘故,学习他肯定是跟不上趟的,都听不懂老师讲得是啥,不过他跟其他同学玩得很开心,觉得学校很有趣……
谢隐在一旁剥玉米,顺便听小善滔滔不绝地讲话,这孩子似乎永远不会累,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叭叭个没完,谢隐并没有放下戒备,毕竟这才没几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能装,也不代表还能装一辈子。
天气越来越热,蒲婆婆年纪大了不能吹空调,她说吹了骨头都疼,而小善很怕热,家里却只有谢隐那个房间才有空调,谢隐就主动把房间让了出来,小善很不好意思,再三跟谢隐道谢。
无论是做什么,看起来都很真诚。
谢隐不知道小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当他第一次听到小善的名字时就感觉很恶意,到现在也是一样。
不过只要能讨婆婆开心,只要小善本本分分不伤害任何人,谢隐能够容忍他留在这里。
由于谢隐力气比较大,所以工作效率也高,搬完货后他就会整理一下货架,顺便听听阿姨们又在讨论什么八卦,一般这种时候,谢隐是会选择逃走的,不然等阿姨们聊完,会立刻把他抓住要求他给出意见,再不然就是给他介绍对象。
“诶,你们听说没,中心校那边有个小男孩死了,哎哟,我刚才经过的时候,父母正在学校门口哭呢!太惨了!”
“啊?真的假的啊?有小孩死了?”
“是真的啊,好像说是早上上学一直没到学校,老师给家长打电话才知道孩子来学校了,但不知怎么回事人没到,这一找,才在路上找着了,已经被人掐死了!”
“天哪!多大的小孩?”
“好像是上四年级,家跟学校挺近的,家里人就让他自己去。”
……
谢隐正在往货架上放东西,听到这些,立刻走近:“是小学的孩子吗?”
“是啊,惨死了,家长现在在学校闹,说是学校的问题,我刚才从校门口经过,警察都去了!”
谢隐蹙眉,这时小刺猬精在识海里说:“大王,我去看看吧?”
“去吧,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
大概过了半小时,小刺猬精回来了:“是真的大王,真的有个小男孩在上学路上被人掐死了!”
“但是这种小镇,警察能把坏人抓到吗?”小人参精忧愁,“大王,要不然我们去抓吧!”
谢隐摇头:“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趟中学。”
他快速将手头的工作做完,然后去了中学,找到小善所在班级的老师,以关心弟弟的名义询问小善这两天表现怎么样,老师笑着表示这孩子成绩虽然略有些跟不上,但很聪明好学,而且上课认真听讲,作业也都能完成……
耐心地听老师夸完,谢隐才问今天上午小善一直在学校吗,这话把老师给问懵了:“在啊,他不在学校还能在哪儿?你放心,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在上课期间出去的。”
老师没有跟谢隐说谎的必要,身上的因果之线颜色也很正常,所以这个孩子的死,真的跟小善没有关系?
“大王,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呀。”小刺猬精说,“现在大街小巷处处都是摄像头,小善被送到学校肯定是出不去的,而且这几天下来,他表现的挺不错,不像是个坏孩子。”
虽然能够共享五感和记忆,但两小只并没有像谢隐这样能够看到因果之线的能力,因此对它俩来说,小善就是个失忆了的可怜孩子,平时嘴甜又听话,可大王却一直不喜欢他。
谢隐对小刺猬精的话没表示赞同,也没说不赞同,他只是跟老师告别,先是回去,蒲婆婆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小镇没有秘密。
她伤心极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坏人才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四年级的孩子,也就十岁左右,还那么小!
等小善放学回来,得知有孩子被杀,也吓了一跳:“那我不去上学了!”
蒲婆婆立刻说:“不行,不上学怎么行?以后婆婆去接你!”
谢隐想阻止,蒲婆婆却很坚持,“可不能让孩子自己上下学,太危险了,说不定那犯人还在暗处蹲着呢!”
对于一向平和安宁的小镇,突然出了这样一桩惨案,对于所有小镇居民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与不安。
警方迅速封锁了消息,但流言已经散播开来,说什么的都有,肉眼可见的是家长们来接孩子的更多了,每天中午下午放学时,学校门口总是围的水泄不通。
“谢隐哥哥,你说坏人能抓到吗?”
谢隐端着猫饭出来喂猫,几只亲人的小猫硬是绊着他的脚打滚露肚皮撒娇要摸,他只得蹲下来给它们挠挠下巴摸摸毛,小善的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
哪怕已经在一起住了一个月还要多,谢隐对小善的态度始终淡淡的,并不亲近,而他对别人却不这样,小善觉得自己明显是被针对了,而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会抓到的。”
“可是距离那件事发生都过了好几天,大家好像已经忘记了。”
流言飞快传播,恐慌笼罩之后,人们还是照常做自己的事,过自己的生活,前两天还有许多流言,现在也消失不见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这件事会被忘记的更加干净。
“警察不会忘,孩子的父母不会忘,这就够了。”
小善看着躺在谢隐脚下不停打滚的猫,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原本很乖巧的小猫却突然凶神恶煞冲小善挠了一爪子,硬是在他手背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这些流浪猫每次看到蒲婆婆跟谢隐都很亲热,更是因为谢隐做的猫饭好吃,毫无尊严地朝谢隐翻肚皮撒娇,像这样出手攻击人还是头一回。
流浪猫野性难驯,攻击性很强,小善痛呼一声,在屋子里的蒲婆婆听了赶忙跑出来,一看小善手背血淋淋,顿时心疼不已:“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快过来婆婆看看!”
小善被人贩子拐走又灌药,之后生病被丢弃,吃了那么多苦都忍住了,所以哪怕被猫挠了,还是忍着不哭,泪水在眼眶打转:“婆婆,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怎么能不疼呢?快快,快来处理一下,然后去医院看看!”
小善被老人拽着往屋里走,谢隐则轻拍了下猫咪的头:“这么凶,谁教你的?”
挠人的是只黑猫,它无辜地冲谢隐喵了两声,又继续倒在他的鞋面上,谢隐对于小善受伤一事并未动容,他知道,这件事过后,老人是更把小善当成自家孩子心疼了,任谁想动他,老太太都不买账。
等谢隐教训了小猫进屋,蒲婆婆硬是要带小善去医院打针,把小善吓得连连拒绝,还找谢隐说情:“谢隐哥哥,你快跟婆婆说清楚,我不用打针!我没事!就是被猫挠了一下而已!”
蒲婆婆神色认真:“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流浪猫身上说不定就带了什么病毒,狂犬病也是有可能的!”
小善更不愿意了,他不想打针!
谢隐道:“没关系的,可以先观察几天,那只猫每天都来吃饭,过几天猫要是还活蹦乱跳没有事,那他就没事。”
拗不过死活不肯去医院打针的小善,蒲婆婆只能松手,但她再三叮嘱小善,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千万不能自己硬撑。
小善哄好了蒲婆婆,才担忧地问谢隐:“谢隐哥哥,我不会真的得狂犬病吧?”
谢隐的回应是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事实证明,小善运气不错,那只小黑猫过了十天仍旧活蹦乱跳,抢饭比谁都凶,但小善却再也不敢凑近它想摸摸了,这只黑猫特别不讲理,除了蒲婆婆跟谢隐不让别人摸,不像其他小猫那样友好。
但十天一过,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恐慌再度席卷整个小镇,原因无他——又有男孩被害了!
仍旧是读小学的小孩子,才上二年级,据说爷爷开电动三轮去接孩子,回家路上看见卖水果的,孩子吵着想吃草莓,他就下去买,结果买完一回来,发现原本在车子里的孩子不见了!
找了一夜也没找着,直到第二天在孩子消失的地方,凶手把孩子的尸体丢在了那里。
一开始还以为是人贩子,但看到孩子尸体之后就知道,这跟第一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因为两个孩子都一样被脱光了衣服遍体鳞伤,这下彻底闹大了,连网上都四处是这个案子的新闻,市局直接派了专案组过来破案!
好好的孩子突然就没了,家里人得怎样肝肠寸断?光是想一想,便令人感觉痛心。
与上一次一样,这个孩子被害时,小善也在学校,在老师和同学的视线下,像一个普通少年那样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