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宫中众人战战兢兢,无人敢开口说话,聂红鸾再一次体会到了权势的美好,她总算是明白皇帝为何总是要求长生,总是怕死,换谁过上这样呼风唤雨的好日子,还愿意去面对未知的死亡呢?
有没有下辈子都不知道,再投胎做一回皇帝那得是怎样的运气?
“聂红鸾,你为什么还不睡?”
聂红鸾听到妹妹的声音,笑了笑:“聂青鹭,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没睡?”
“因为我睡不着啊!”
聂青鹭还挺理直气壮,聂红鸾不由得笑起来:“我跟你一样,我也睡不着,不过我是兴奋的睡不着,真怕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睡着了,梦醒了,一切就都没……啊!!”
一只手偷偷伸过来,狠狠拧了下她的腰,疼得聂红鸾龇牙咧嘴,聂青鹭得意洋洋道:“怎么样,现在不怕做梦了吧?会疼就代表不是做梦。”
聂红鸾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聂青鹭根本不是真心给自己提醒,只是纯粹地想要欺负人。
她气呼呼地抬手就要还回去,姐妹俩又在床上掐了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最后哼哧哼哧地瞪着对方,谁都不肯示弱。
半晌,聂红鸾败下阵来,她心情好,气很快就消了,“真的不是梦。”
她抬起手,表情梦幻:“我原来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原本我想着当了皇后,想办法弄死皇帝,再扶持个傀儡自己当太后,这就是巅峰了。”
没想到抢走他的一切,这才真正让她感觉到快意。
聂青鹭说:“你心眼这样坏,连亲妹妹都要欺负,我觉得你以后还可以变得更坏。”
聂红鸾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发痒,特别想揍人。
聂青鹭嘿嘿一笑,抱住她的胳膊,“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你还记得爹说过的话吗?他说你以后肯定要付出比男皇帝更多的努力,才能把地位坐稳,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有这个魄力吗?我感觉你也没比我聪明到哪里去啊。”
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姐姐前世能被皇帝骗得团团转还对人家死心塌地,聂青鹭觉得聂红鸾也不一定就能当个好皇帝。
听她这么说聂红鸾可不服气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前世跟这一世能一样吗?咱们从出生到嫁人,活着的时候全是听的各种规矩。又不许我们读书,又不许我们出门,我们看见的是男人让我们看见的,倘若你我也是从小与男人一样读书,焉知我们就比他们愚蠢?”
聂青鹭想想也是,她要是个儿子,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不合理的规矩要遵守,她对着聂红鸾由衷感慨着:“爹也重生了可真好,否则他要是像从前那样对我们,我们俩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聂红鸾点头:“是啊,不过你可别犯蠢,世界上更多的是像皇帝跟你前夫那样的男人,爹这样能听得进去我们说的话,也愿意跟我们交流的本就是凤毛麟角,更不值得托付终身,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她突然说起大道理,聂青鹭也乖乖地听,姐妹俩说了好久好久的话,然后慢慢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她们的身份有了巨大的转变,从今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有人站在她们头上撒野嚣张。
改朝换代进行的无比顺利,谢隐的追随者早已知道未来登上皇位的是相爷的嫡长女,而那些选择投诚的却是做梦都没想到,聂钊造反,却不是自己当皇帝,而是把女儿推上皇位?他是疯了不成?
谢隐当然不疯,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之后的一系列改革计划都已经全部准备好,聂钊本就大权在握,兵权在他手中,谁敢置喙?而对于老百姓来讲,他们根本不关心当皇帝的是谁,只有被触及到利益、被挑战到权威的人才会着急。
而这些着急的人,都可以直接处理掉。
一开始还有些选择中立的人,他们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对于这些人,聂红鸾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太清楚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促进社会生产力与思想进步,追求女男平等,让更多的女人从政从商,掌握发言权,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稳固不动摇。
既然改朝换代,皇宫里的人自然也要换成她的,聂红鸾再一次见到了那位被皇帝藏起来的心上人,她对她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对方是个很温顺听话的女人,容貌生得也很不错,只是跪在聂红鸾跟前时却瑟瑟发抖,显然怕得要命。
聂红鸾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去陪已经被废的皇帝,二是离开皇宫重获自由。
那女子很是不敢置信,她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两相权衡之下,她选择去陪伴废帝,聂红鸾对她的选择表示很遗憾,并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将女子送到了废帝身边。
废帝看不出从前那英俊高贵的模样,不杀他归不杀他,聂红鸾对他恨之入骨,前世之仇不能不报,所以她命人阉了他,还挑断了他的一双脚筋,让他从此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
那一剑穿心的痛楚她永远无法忘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可不做以德报怨的圣人。
她要皇帝以后看到她就止不住发抖,她要让他永远惊惧难安,过一天忐忑一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否则怎么能叫复仇?
废帝的心上人原以为能衣食无忧陪伴在爱人身边,但结果显然不如人意,她觉得聂红鸾十分可怕、无情,聂红鸾不否认这些,看在同为女人的面子上,她已经放过她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
毕竟前世,这个女人和皇帝联起手来骗她呢,她将她当作好姐妹的时候,对方是不是在心里嘲笑着她的愚蠢,并且感动于自己跟皇帝的忍辱负重?
废帝一开始看见聂红鸾还能破口大骂,可很快地,她就不来看他了,因为她真的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她去做,哪里有闲工夫来看望一个被抛到脑后的废人?
聂红鸾是真的将废帝关在笼子里,这笼子只容一人,他的心上人想陪他,正好可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为他打点一切,患难见真情,她既然不愿离开皇宫重获自由,而是一定要跟皇帝在一起,聂红鸾自然也做不来棒打鸳鸯之事。
朝政始终处于正轨,不曾有片刻倾斜,谢隐仍旧做着丞相,但朝中女官却是越来越多,人们从一开始的惊讶、不敢置信,对于女人能够抛头露面读书做官感到荒谬,到渐渐接受,这期间也仅仅用了数年时间。
谁让这位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女皇帝,她如有神助,总是能拿出许多老百姓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巨大改善,从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交税到了年年家中有余粮还能存下不少钱,冬天也吃得到碧绿蔬菜,出门便是宽敞平坦的水泥路,房子建的明亮宽敞,家家户户都能出门做工……女皇帝的能力有目共睹,大家早已忘记从前还有个废帝,只知道女皇帝的功绩必定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聂红鸾彻底独当一面后,谢隐认为她不再需要自己,便从朝堂请辞,转而替代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他学习多年的夏夫人。
不,如今已经不能叫她夏夫人,该叫她夏大人,且她已与前丞相聂钊和离,开始了自己的新人生。
无论是皇帝还是聂钊,都对夏如兰的选择无比支持,这鼓励到了许多受婚姻所苦意图和离或是想要改嫁却又怕人说三道四的寡妇。
取缔妓院,推广一夫一妻制与婚姻自由,这也是女帝的决策,虽然因此引起了不小轰动,但结果却是完美的,越来越多的女人尝试着走出家门拥抱新生活,她们很清楚,到底是从前的日子好,还是现在的日子好。
聂红鸾始终没有成亲,因为比起找个男人,她更迷恋权势,完全不想身边多个人唠唠叨叨——有个聂青鹭就足够她烦的了。
聂青鹭倒是喜欢美男子,还在二十七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至于父亲是谁,那不重要,反正是她亲生的就对了。
聂红鸾前世今生都没孩子,她倒也不是真心想做母亲,只是前世作为皇后,人人都在催促,仿佛她不能生是天大的罪过,不生孩子便不完整,所以她才那样渴望怀孕,但这一世则不然。
她不想怀胎十月导致身体出现问题,精力衰退无法继续处理国事,更不愿意承担可能难产死亡的风险,聂青鹭能生个女儿最好,要是生了儿子,或是不生,聂红鸾会选择抱养个女孩到身边来培养。
这是父亲对她的叮嘱,她的继承人一定要是个女孩才可以。
聂青鹭跟姐姐一起住在皇宫里,让她勾心斗角政治博弈她不行,但让她当个钱袋子赚钱管钱,那她是真的可以,身为皇帝的亲妹妹,聂青鹭就是脸皮厚,谁都别想从她掌管的户部抠走一分钱,她要确保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
废帝则颇爱面子,从前朝开始,就有大臣因囊中羞涩向户部“赊账”的例子,到了本朝更是变本加厉,户部的借账本堆了厚厚一摞,皇帝不管,户部的人也要不回来,这就是些死账。
结果聂青鹭来到户部后,一边翻账本一边抽气,算算这一共是多少钱啊,怎么能不要?且大臣家里当着清贫的屈指可数,不过是变着法来问朝廷要钱肥自己腰包罢了!
所以她直接带人按着账本上去要,不仅要本钱,还要欠了这么久的利息。
其中就包括她的前夫哥一家。
前夫哥家世不算差,但也不算有钱,中规中矩吧,就是前夫哥的爷爷当年在朝为官时,曾向户部支过三千两银子,这过去了几十年,虽然当事人已经死了,但他的子孙后代应当替他还清。
聂青鹭都不明白,寻常人家一辈子都用不了三千两,这三千两是拿去干嘛去了?
一查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拿来做钱纳妾了。
虽然朝廷严令禁止纳妾与买卖人口,不过还是有些人私下刀尖舔血的作死,好巧不巧,聂青鹭上门要账时,正好瞧见前世前夫哥纳的妾侍。
虽然前夫哥及其家人一口咬定是表妹,但朝廷也有规定,五服以内禁止通婚,被发现的话可是要连累后三代不能科考的。
不仅如此,还要罚款,聂青鹭最喜欢罚款了,罚得越多越好。
她没打算报复前夫一家,可这不代表她要对他们友好,前世在他们家受得气,现在想想真是叫人火大,既然他们主动撞到枪口上,难道聂青鹭还不借题发挥一波?
老爷子借户部的钱是真的,违背律法纳妾也是真的,这妾还是表妹,数罪并罚,聂青鹭非常高兴地带人把前夫哥家几乎抄了个底朝天,一文钱也没给留,还按照律例把前夫哥扭送到衙门打了五十个板子,又被捋了官职成了白身——回宫再看见已经会喊娘的宝贝女儿,聂青鹭心里头那叫一个舒适!
聂红鸾难得有空,正在陪小女娃玩耍,小女娃被养得白白胖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正仰躺在床上,两只小脚丫子不停地踢来踢去。
聂青鹭不大记得自己小时候什么样,但在她印象里,所见到的每一个女子,基本都是温婉贤淑,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人都没有自己的性格,人人都是最标准的贤妻良母,所以在抚养女儿时,聂青鹭顺其自然的让她成长,因此小女娃年纪虽小,却已显出古灵精怪的劲儿,而且力气还很大。
“你想要孩子不能自己生啊,又来抢我的。”
聂红鸾瞥了妹妹一眼:“我让你再生一个你又不肯。”
“我才不生呢!”聂青鹭嘟哝,“要不是上辈子因为生不出孩子拼命吃药吃死了,这辈子我也不一定会生,疼死了,谁爱生谁生,我反正是不会生了。”
聂红鸾:“那你就别怪我我跟你抢孩子。”
聂青鹭哼了一声,“再怎么抢,我都是亲娘。”
小女娃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面前的两个女人,突然冲着聂红鸾喊了一声娘!
聂青鹭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聂红鸾则大喜过望,举起小女娃一阵大笑,可把聂青鹭气得够呛,她指着自己说:“你连你娘是谁你都记不住?这脑子以后别当皇帝了,你娘我给你开个养殖场,你去养猪得了!”
小女娃咯咯笑,根本不带怕的。
聂青鹭真是被女儿伤透了心,其实这也不怪小女娃,聂红鸾忙,聂青鹭也没好到哪里去,姐妹俩都是一样的早出晚归,再加上是亲姐妹,容貌上自然颇有相似,一岁大的小女娃认错也情有可原。
但对聂青鹭来说,这可真是难过极了,次日她还特意去找爹娘告状。
谢隐如今在教小朋友读书,看到休沐的聂青鹭带着小孙女前来很是高兴,听到她抱怨,更是忍俊不禁,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小女娃又冲谢隐喊了一声娘。
聂青鹭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娘是什么意思,所以成天把这个字挂在嘴边,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聂红鸾说要把这小家伙当成继承人,这么笨……真的可以吗?
谢隐抱起小女娃,耐心地教她叫爷爷,同时对聂青鹭说:“平时忙归忙,还是要抽出时间陪伴孩子,母亲对于孩子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你如果想她爱你,就要去爱她。”
小女娃伸手摸他的脸,他脾气很好,抬手摸摸小女娃的头,聂青鹭乖巧哦了一声。
她在入朝为官后,胆子是越来越大的,在谢隐跟前都敢耍赖开玩笑,不过当他认真跟她说话时,聂青鹭还是很听得进去。
夏如兰出差去了不在京城,从前很多人都觉得她跟聂钊和离是傻,但随着时间过去,夏如兰的名号越叫越响,谢隐却成了“聂老师”,只在学生与家长中闻名。
比起争权夺势,他更喜欢这种生活,能和孩子们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结束一天的工作,今天晚上难得聂青鹭有时间,于是三人一起回了聂家,聂红鸾得知后也赶了过来,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看见家里那池塘时,聂红鸾瞥了聂青鹭一眼:“你当初就是故意的吧?”
聂青鹭肯定是不承认的:“都说了是意外,怎么就故意了?”
两人双双落水后觉醒了前世记忆,努力避开前世悲剧,原以为就是换个夫家,谁知道最后却能走到这样的高度。
说着,竟是彼此相视一笑。
谢隐望着那个池塘,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小人参精曾经钻进池塘底下,在里头找到了一块细小的佛骨,显然是佛骨影响,才使得两人有此奇遇。
他忍不住要想,从前去过的世界里,也曾遇到过有奇遇之人,那些世界,会不会也有佛骨的存在,而他却不知晓?
但收集佛骨与否,谢隐并不是很在意,他对从前的记忆隐隐有了印象,但不再那么渴望找回自己,因为现在的自己也有存在的价值。
“爹!爹!你快过来看看,这个玉米是不是这么烤啊,为什么我的这么黑?”
聂红鸾懊恼极了,她正用一根铁签串着玉米在烤,但不知道是火候不对还是自己对翻转的时间拿捏的不行,一边都烤焦了,另一边还是夹生的。
聂青鹭大肆嘲笑她:“聂红鸾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了,怎么会有人连个玉米都烤不好啊!不会烤玉米的人也好意思当皇帝?”
聂红鸾:“哼!”
谢隐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狗都不吃的玉米,无奈极了:“别糟蹋粮食了,边上玩去,放着我来。”
他把小马扎拿过来,坐着给两个女儿烤玉米,小孙女馋的口水直流,可惜她还太小,烤的食物油盐重,向来没有她的份儿。
聂红鸾跟聂青鹭就双双跑到池塘边上去,她们家池塘里有很多鱼,从前养得是锦鲤,现在养得都是能吃的,两人琢磨着找个网兜来捞两条,结果打打闹闹间,一个不注意,聂红鸾先翻了进去,然后她下意识抓住妹妹的衣袖,只听一声巨响,水面溅起硕大水花,俩大活人就没了!
谢隐哪里还顾得上手里的玉米,赶紧奔到池塘边上,两人从池塘里冒出头,聂青鹭率先发难:“啊啊你又这样!每次出事都要拉上我!哪天那些看你不爽的人刺杀你,你是不是都要拉我当挡箭牌啊!”
聂红鸾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聂青鹭这样大嗓门,她也不甘示弱:“你从前不也拽过我?现在咱俩扯平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肯让着谁,听得谢隐头疼,忍不住出声:“好了好了……”
“爹你别说话!”
谢隐:……
他无奈极了,这俩姐妹一掐起来,那是不分场合不分情况,之前他还在朝堂,两人意见不合就能当场吵起来,感觉就算再过个几十年,俩人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恐怕还会因为一点小事掐得你死我活,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
他摸了摸小孙女白嫩嫩的脸蛋:“还是我们宝宝最乖了,对吧?”
小女娃呜呜两声,谢隐发现她小嘴似乎有点焦黑的痕迹,伸手一碰,好家伙,不知何时偷了那个聂红鸾没烤好的玉米棒子在啃!
他长长叹了口气,赶紧弄水来给小女娃擦洗,这烤焦了的玉米有什么好吃的?小女娃见被发现,愈发抱着不肯松手,谢隐哄了好一会儿才拿下来,擦擦小脸擦擦嘴,池塘里那俩加起来早已年过半百的姐妹俩还在吵呢!
反正两人都会游泳,爱吵就吵吧,看她们能吵到什么时候,越吵感情越好倒是真的。
算算时间,如兰应该也要回来了,到时候请她再一起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