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柳馑依就出门了。
从嫁到厚庄开始，柳馑依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又因为长的漂亮，所以一路不少人都在跟她打招呼。
柳馑依却缩着脖子，像是生怕被人看见。
似乎，单位改制自己将要下岗，让她现在都觉着自己低人一等……
看着柳馑依的样子，高园园忍不住的心疼，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傻丫头，你哭啥！”
柳馑依回头看到高园园的表情，强笑道“我出去转转去，说不定就能找到个活干——我就不信了，真下岗了咱母女俩还就在这京都城活不下去了？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
“妈，你慢点……”
高园园也挤出几分笑意道，看着柳馑依骑上自行车走远，这才开始低头抹泪，回头却差点跟徐晋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高园园恼火道。
徐晋可不会说我估计堵这里这话，而是笑道“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
“不吃！”
高园园道，心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吃的下？
“走吧，天大的事，那也得吃饭！”
徐晋笑道，拉着高园园的手就走。
“你放开，拉拉扯扯的给人看见！”
高园园羞道，但那掌心传来的温热，却让她觉得就像在无助之时，找到了某种依靠。
看到徐晋摆在桌上的两万七千块钱，高园园吃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问徐晋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啊？”
徐晋笑道“昨儿不是说了，那宣德炉算是咱们合伙买的，现在东西出手了，这是给你的提成……”
说着，徐晋还掰着指头跟高园园算账道“东西买了三十万，等于赚了二十七万，因为三万块钱的本钱都是我一个人出的，所以我肯定不能和你平分，所以最多我就只能给你一成——这里是两万七，你点点！”
“徐晋，你疯了是吧？”
高园园瞪着徐晋道，心说昨天说那话，根本就是因为觉着跟你好，哪里能真跟你分钱？
“园园姑娘，那话可不能这么说！”
徐晋板着脸道“经过昨天早上的事，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咱们这古玩行，做什么都有规矩，那炉咱们既然说了赚了钱有你一份，那就一定有——要是我说话不算话，这传出去，我徐晋以后还怎么在古玩行里混啊？”
说着，徐晋又一拍脑袋，又开始从那摞钱中往回抽了一千多块钱一边笑道“忘了算了，昨天还给了三千块的中介费，成交之后请王老先生吃饭花了三百——这钱可不能我一个人出，咱们一人一半，也就是只能给你两万三千三百五……”
高园园开始抽泣。
“你哭什么呀？”
徐晋恼火道“真的给了三千块介绍费，吃饭也真的花了三百，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出这钱吧？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喜欢我怕归喜欢我，这钱总得算清楚……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不要脸，我才不喜欢你呢！”
高园园红着脸骂了一句，这才道“好啦，我知道你是听说了我妈的事，所以想帮我们，但这钱我真的不能要……”
“高园园同学！”
徐晋阴沉着脸道“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啊，我徐晋出来混，那从来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人别想平白无故的占我的便宜，但我也绝不会占别人的便宜——账我已经给你算清楚了，这些钱是该给你的，反正给我是给了，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
说完，徐晋起身就走！
“徐晋，你……”
高园园急叫，看着徐晋走出去的背影，再看看摆在桌上的那一堆钱，最终忙抱在怀里，小跑着跟上徐晋，紧张的似乎身边每个人都是贼一样……
“这不就结了么？”
看到高园园的样子，徐晋笑道“你可跟紧了啊，要是掉了给人抢了，那我可就管不了了……”
“你别吓我！”
高园园忙再次跟紧几步，抱着那一辈子都没见到过那么多的钱，心里跳的跟打鼓一样……
另外一边。
柳馑依漫无目的的骑着自行车晃悠着。
周围的一切，她明明都那么熟悉，但现在，似乎又全都那么陌生，那种因为即将下岗，京都虽大，却无自己立锥之地的感觉，几乎压的她都要快喘不过气来……
一路上，路过过很多煎饼摊，包子铺之类的……
柳馑依也想过这玩意儿本钱不大，要不自己也干脆摊煎饼卖包子，总不会饿死。
但一想到要是那些曾经的同事看到自己干这些那鄙视的眼神，柳馑依光是想想，就恨不得找在地上找个地缝给钻进去,最后不得不打消了这种念头，心说要是能开隔铺子，自己或许还能忍……
可关键，哪里有钱啊？
光是厂里买断的那两三万块钱，根本就不够……
不知不觉间，柳馑依发现自己居然又骑着车来到了单位的大门口。
大门口，有不少的同事哭闹，静坐示威的……
不少人看到了柳馑依，柳馑依也看着他们，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悲苦，最终无言。
一辆小汽车在这时开来。
“是杜厂长的车！”
“围住他围住他，这大家的厂子，不是他姓杜的一个人的，凭什么他让咱们下岗咱就要下岗？”
“我在这厂子里工作了三十多年了，一辈子都贡献给工厂了，现在让我下岗？我怎么活啊……”
人群开始喧闹了起来，吵嚷着……
最后警察来了，相劝，冲突……
这一幕幕，如同画面一般在眼里流过，柳馑依靠在墙角里看着，像是和她完全无关，却又分明感同身受……
“柳馑依，杜厂长请你进去！”
门卫的叫声，惊醒了柳馑依，柳馑依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工人们都已经被驱散了，偌大的厂区门口，只剩下了她自己——杜长江正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厂区大楼前，向着自己招手。
“难道，还有缓转的余地？”
柳馑依心头一喜，再也顾不上别人都下岗自己不用下岗是不是公平这事了，激动的应了一声，然后小跑了进去——因为她知道，杜长江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下岗或者是不用下岗。
她甚至在想，无论杜长江想如何，只要自己能不用下岗，她都愿意做。
为此，在进门之前，柳馑依甚至还特地的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比寻常时候，显得更加漂亮一点……
“馑依，坐吧！”
看到柳馑依进来，杜长江笑呵呵的指了指椅子。
柳馑依有些拘谨的落座，分明感觉杜长江和以前的杜厂长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的杜长江更像是整个工厂的领头人，他说怎么干，大家都跟着干，而现在，柳馑依发现眼前的杜长江更像是这座工厂里的帝王，工人们的生与死，全凭他一言而决！
“家里都还好吧？”
杜长江笑呵呵的问。
柳馑依尴尬的应声，心说这不明摆着么——都要下岗没饭吃了，家里能好的了？
“工厂改制，打破铁饭碗，避免人浮于事，增进企业生产效率……”
杜长江叹气道“馑依啊，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国家的决定，我作为厂长，也只是奉命行事，我也不想，但只能奉命行事——希望你能理解……”
“杜厂长！”
柳馑依的眼泪立即就出来了，抹着泪道“不是还有三百多人不用下岗么？为什么我就要下岗？杜厂长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园园正在读高中，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我要是下岗了，我们家可怎么办啊……”
“别哭别哭！”
杜长江忙安慰，又叹气道“馑依啊，我知道你们家困难，前两天建波回来也都跟我说了——可咱们工厂几千号人，家家都困难，厂里要是每个人都照顾，那是在是照顾不过来啊……”
“杜厂长，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柳馑依抹了把泪露出一个诱惑的笑脸道“只要能不下岗，厂长你有什么要求，你说啊……”
“柳馑依，你这是干啥呢！”
杜长江沉声哼道“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这可是诱惑我犯错啊你！”
柳馑依尴尬的简直想找个地缝给钻进去，抽泣道“我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
“行啦，别说了，你的苦处，我都知道……”
杜长江善解人意的一笑，这才道“对了，园园现在还好吧？”
“她还好……”
一听对方提到自己的闺女，柳馑依立即就警惕起来。
“你看看你，又瞎想不是？园园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那种禽兽的人么？”
杜长江恼火的一瞪眼才道“是这样，建波那孩子是真喜欢园园啊，为了园园，这天天是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瘦了十好几斤，我这当爹的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园园还在读高中，她还那么小……”柳馑依开口。
但话没说完，杜长江便直接打断道“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嘛？在这年头，最重要的还是背景——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愿意让园园跟建波领证，别说是你不用下岗，园园她现在就可以来厂里上班，领工资……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