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工地到凌晨三点多钟才结束,回到市府大院时庄骥东办公室还亮着灯不想可知仍在紧张地工作。
前脚才进门,后脚殷勇就跟进来了,嚅嗫道:
“赵市长、韩市长、门市长都很关心机构投资者谈判进度,还剩两天了,不取得他们谅解和配合,100亿不够啊白市长……”
白钰道:“我知道同志们都很着急,我也着急,但着急不能放到脸上否则没法谈。我们想延期、再延期,人家想加利率顺便多捞些优质资产,双方并没有根本性分歧,是可以谈的,无非谈的时机问题——搞金融的都学到美国人战术精髓,喜欢搞什么极限施压,非要把谈判拖到最后一刻以迫使我们作出更大让步,那就奉陪到底。”
“但我们……我们玩不起啊,”殷勇急得额头冒汗,“80亿资金缺口,哪怕少一分钱都是违约,以后别想借钱了,还有几百亿要还呢!”
“那个几百亿没问题,”白钰一挥手道,“我已联系好大财团同意打包购入,续存五年期限利率仍维持市场同档水平。所以难题就剩180亿,同志们怕什么?”
桌上电话响起,白钰顺势结束谈话拿起话筒,原来是韩委打来的,说正府关于中止甸松城中村整体搬迁公告发布后,大批已迁出居民纷纷跑到城中村拉起横幅要求回迁,目前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治安压力相当大。
白钰道:“回迁?可以啊,全额退回赔偿款就允许搬回来住,正府不会阻拦。”
韩委道:“问题是腾空的那些房子不同程度遭到破坏,他们要求把房子复原不然没法住……”
“谁破坏谁复原,正府不负责!”
“不负责……他们不依不饶在闹事呢!”韩委哭笑不得道。
“搬迁协议怎么签的,允许反悔么?”白钰这才厉声道,“法理上讲他们签了协议拿到补偿款,房屋已归正府所有,凭什么搬回来?!治安压力大,怎么会大?非法聚众闹事,警告三次无效全部抓起来!甸西看守所不够押解到毕遵、省城,不然警察吃干饭么?”
没想到白钰突然翻脸,韩委大感没趣,连声说:“好好好,我通知干警们采取果断措施。”
坐下来翻了会儿城建项目资料,看着看着脑子昏沉沉的终于敌不过睡意伏在桌上沉沉入睡。
蓦地从杂乱无章的梦里惊醒,抬眼一看,外面天色泛白,噫,离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真正只有两天了!
从前晚起,庄白二人虽没有明确但基本搭成分工默契:庄骥东负责向银行、国资系统施压并筹钱;白钰负责城建项目摸底和机构投资者谈判。
白钰无须管100亿怎么筹集到位,庄骥东也不用问47个项目砍多少、卖多少,还有跟机构投资者怎么谈。
综合科秘书送来早餐,请示上午有何安排,是否需要车辆等等,白钰和蔼地说暂时没事,你们去忙吧。
边吃边看材料,八点过了会儿有人敲门:王灯和蔡军两位机构投资者代表三度来访。
“请坐,吃早饭了吗?”白钰亲切地问候道,陪他俩在会客区坐下,综合科秘书已机灵地泡了两杯茶端过来。
三人又面带笑容简单客套寒暄一番,然后言归正传。
“昨晚我们12个人开会讨论到夜里,争论非常激烈,”王灯道,“最终形成的多数意见是同意在上次基础上继续让步,以配合甸西正府做好城投债券兑付工作。”
蔡军接着说:“具体来说有两点,一是兑现金额从三分之二降到五分之三,也就是80亿左右;二是延长期限内利率提高到8%。我们一致觉得为加速资金运转,不适宜接手或参与城建项目的商业运作。”
“还剩两天了,准确地说操作时间只有16个小时!我们非常希望尽快达成协议,给甸西各界也给我们这边翘首以盼的老总们吃下定心丸。”王灯强调道。
略加思忖,白钰道:“首先很感谢机构投资者们对甸西困境的理解和让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就是甸西正府真实写照。但我很抱歉地说,这样的要求与当前实际兑付能力相差悬殊,我想双方都需要拿出更灵活更现实的姿态……”
王灯失望地说:“白市长,这已是我们能拿出的最低条件,其实强烈反对者有好几位,碍于事先说好的少数服从多数才勉强接受。如果正府方面要求太过分,机构投资人将面临分化,到时想找人谈判都没门!”
“而且白市长每次都叫我们让步,无论提啥条件这也不行,那也做不到,却迟迟不说具体方案,我们对白市长消极怠慢的态度感到失望。”蔡军道。
“没有没有,二位误会了!”
白钰道,“我的方案二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50亿保中小投资者兑付;另50亿给机构投资者兑现,剩余部分协商解决……利率可以谈,或采取其它方式,如果之前没说清楚,我为自己的表述水平深感歉意。”
他只为表述水平道歉,跟方案毫无关系。
王灯态度开始强硬起来:“就是说我们辛苦了一天一夜,提出的让步条件根本没放在白市长眼里?50亿还是50亿,一分钱都不让?”
“实在抱歉,摆在我面前的不止180亿,还有后面更大的总会洪峰——四五百亿城投债券。”白钰道。
蔡军脱口道:“白市长别忽悠我们了,不是联系好大财团打包购买么?”
白钰的脸唰地沉下来,起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喝道:“叫殷勇过来,立即!”
王灯狠狠瞪了蔡军一眼,蔡军也知失言涨红脸急于弥补:
“我我我……我道听途说,白市长别介意!”
白钰压根不理予理睬,满脸阴云站在办公桌前,等殷勇快步进来,指着他喝道:
“昨夜三点多钟我只跟你一个人讲过大财团打包收购城投债券,两位机构投资者代表怎会知道?猜的?蒙的?那怎么不说投行、证券公司、信托公司收购,并且以打包方式?你老实交待!”
殷勇冒险传出消息后也猜到白钰有可能会追究,但没想到采取如此粗暴直接的方式,简直……简直让他半点转身回旋余地都没有!
因为就算对敌通风报信吧,在副厅级领导层面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亲朋好友,谁社会上没有人脉关系?
“唔……”殷勇歉意道,“昨夜白市长给了颗定心丸,我听之后很高兴回到办公室给正在加班值班的同志们面前吹了吹风,人多嘴杂有可能传到王先生等机构投资人耳里……”
“把昨夜在场的都叫过来,我要看看到底谁说出去的!”白钰道。
殷勇道:“白市长要这样的话我们没法工作了!这件事你当面告诉我的时候并没强调保密,再说了,收购与否在圈子根本不可能永久保密,机构投资人迟早会知道,白市长为何这般斤斤计较?”
王冲也站起来道:“白市长恐怕指桑骂槐责怪我们窃取信息吧?在180亿城投债券兑付问题上,我们机构投资人处于弱势地位,没有底牌可打,所以希望正府也以诚相待,而非这里藏着一点,那里掖着一些!这会儿离兑付期限在倒计时,恳请白市长以大局为重!”
白钰冷冷一笑:“没法工作是吗?那就不工作吧!”说罢又拿起电话,“庄市长,鉴于殷勇同志违反公务员管理条例和保密规定,我提议暂停他所有工作!”
“等等!”殷勇怒道,“白钰,你不可以这样!”
“等等!”庄骥东也在电话里说,“我马上过去!”
王冲知势头不对,拉起蔡军道:“照这气氛没法谈了,违约就违约吧,我们中午全部回去,管不了许多了!”
说罢扬长而去,避免庄骥东到场后三方对质的尴尬场面。
庄骥东也是妙人,说马上到却迟迟不出现,让白钰与殷勇继续对峙。
既然脸皮撕破,殷勇也不再顾忌,冷笑道:“我提醒白市长,甸西不是毕遵,你也不是***书计,一个常务副市长想一句话让正府办一把手停职,不象你想的那么容易!”
白钰泰然自若,道:“我也提醒你,若是平时或许做不到,但离兑付截止时点只剩15个小时,我说什么都得答应!不信么?我允许你这会儿打电话求援,给谁都可以。”
殷勇怎会当他的面打电话,道:“求什么援?我殷勇在正府办工作十多年、为甸西人民默默作出的贡献,就是我最强有力的支持!”
“贡献是通风报信,吃里爬外,把同志们辛辛苦苦研究的方案泄露给外部人员?我没要求保密,但这种事需要要求吗?你一点党员领导干部的觉悟都没有?”白钰道,“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把昨夜参与泄露消息的人叫过来,只要没直接跟机构投资者接触,可以放你一马。”
“放与不放不是你说了算!”殷勇反正豁出去了,“我是甸西市党委任命、报省组织部备案的厅级干部,说白了业务上受你指导,但人事上你碰不到我半根毫毛!”
白钰道:“我不习惯说狠话,不过说出的话就不会随便收回。殷勇同志,请做好接受组织调查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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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组织调查?”
庄骥东终于现身,带着隐隐笑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