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
“呼~~”
夏炎托着额头,心底怎么想都有那么一丝小小的自责,若是对方是入侵者也就罢了,但这种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势力,自己却要让手下去抢一个女人?
这算什么事儿。
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抢了那天下剑尊城的大小姐,然后将她神秘化,再放回去,用她来控制后续所谓的“玩家在天下剑尊城的出生地点”。
也许抢城主更好,但城主的实力却还没有达到四重天,不能以“德”(力)服人。
其实,原本他的打算并不是这样,而是真心地希望至少通过“下聘礼,明媒正娶,给天下剑尊城好处”的方式去进行联姻,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还会去提前和对象接触,如果能生出感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现在,只有九天时间,还要算上来回路程,还要算上其他各个因素...
他能怎么办?
算了,无需推诿,这就是他自己想做的,他认,他就是个坏人,一个坏透了的人。
“嘿~~~”
夏炎自嘲地笑了笑,取出一个杯子,又从虚空里抓了一瓶皇城区域某个上贡的葡萄酒。
胭脂红般的液体携带着一股芬芳的酒精味儿,若丝绸般冲入了透明的杯中,于那圆弧的杯壁上丝滑地萦动着。
滑动慢慢平定,酒平线慢慢升高到了杯口。
他抓起杯子,一口饮尽,这才稍稍舒服了些。
然后又补了一句传音给望山君:“山君啊,可以的话,抢到人就好,不要乱杀人。”
上!”
远处的云清山分部宗主应了声,然后开始继续组建一支“修士军队”去抢人。
夏炎又斟满一大杯酒,抓起酒杯,正要入口,
忽地...
他身形顿了顿。
目光里,朝天都东城之外百里的视界里冲入了一辆急速奔驰的马车,那车手挥缰的速度很急,似乎在逃命,而他和车内之人的几声“瓢把子”让夏炎想起了今天会到的客人——嫂嫂的父亲,那位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
他目光再一动,落在了那马车车厢左下方的一个刻纹上。
那是一个拽着大锚的鲨鱼图案,柳音音嫂嫂说过,这就是十二连环坞的标记。
夏炎放下酒杯,在黑暗里微微往后仰了仰。
对于这位总瓢把子的来访,本来就存在问题。
第一,来的人多了,随行七八个人,这本身可能就有问题。
第二,“彼岸”可是把“十二连环坞”设为了“封测玩家的出生地点”之一。
现在...又多了一个疑点。
他们的速度不像是来探望皇都的太妃,倒像是在逃命。
无论他们在逃谁,夏炎都不是个非要看到结果才做出行动的人,
于是,他在心灵里对着风雪里的纯白月魔吩咐道:
“月娥,朝天都东,沿着官道,百里之处有一辆马车,
你去接接他们...
如果遇到了敌人,就拦住敌人,
是直接杀了、打得半死、还是抓回来,再说。”
“是~~”
婀娜多姿的月娥于风雪里轻哈出一口热气,那如染了人血般的水润小嘴旋即微微翘起,配合那一对糅了猫儿慵懒和琉璃沙粒的瞳孔,更显妩媚多情和神秘诡谲。
刷~~
下一刹那,她已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人看到她怎么移动。
也没有人知道她在移动向何处。
她周身笼罩了一层恐怖的幻境,在这个幻境里,她想让人看到什么,别人就只会看到什么。
而即便她不动用这层力量,凡人也没有资格窥探到她的真容。
...
金浪身为十二连环坞天凤堂副堂主,在江湖里绝对算一把好手,他尤其擅长水中作战、亦或是船战,一手“浪里白刀”不知杀敌多少。
而要在水中战斗,那就需要稳,且耐力强大...他够稳,且耐力够强,所以驾驭马车一口气连逃两天两夜,竟是半口气都不喘。
“快到皇都了,快到皇都了...”金浪不停的告诫自己,生怕自己在这最后的路途之中松懈。
“坚持住,到了皇都...就没事了。”
然而...他心底又充满担忧。
真的会没事吗?
皇上终究不是修士,皇宫也终究没有修士...可是追赶他们的人却统统都是怪物。
“都是怪物啊!”
“那些怪物就好像一个人似的...动作默契...”
金浪放**光的双眼死死瞪着远处的路,沙石腾空,寒枝飞溅,化作一卷尘埃的带子往后疾风般扬着。
而他的一双瞳孔已然密布血丝,睚眦欲裂,其中如是犹然印刻着那忽然出现的杀手的模样。
忽地...
他打了个寒颤。
这似是一阵阴风掠过。
但那阴风却带着让他彻骨的寒凉,便是体内那于海边、每日应对浪潮苦练出的真气亦是凝滞住了,
他心跳放缓,如是被那阴风化作的大手给轻轻握住了,以至于不敢加快跳动,生怕就触怒了那只手的主人。
这一刻...
不仅仅是这位天凤堂副堂主,甚至是车内的总瓢把子,还有随行的其他十二连环坞的精英,都是陷入了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一切思想、念头都同时冻结了。
马车亦如是冻结了,化作一只僵硬的冰坨子往前滑去,
直掠了千米开外,这才如解冻般开始恢复活力。
健马如发了疯一般,往前狂奔,而金浪只觉心跳如擂鼓,上上下下狂跳不已...
“怎么回事?”
“刚刚那是什么?”
“金浪,说话!!”车帘后传来总瓢把子嘶哑而颇有磁性的声音,“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刚刚,就是刚刚...你发现了什么!!”
总瓢把子难以形容刚刚的感受,他只是心底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他好像就是一只跳出了深井的青蛙,忽然看到了井外横行着的恶魔...
这种恐惧,即便是十多年前的万蛇山庄的那位老毒物入侵、掀起腥风血雨还要恐怖百倍,千倍...
不,根本没办法去比。
那老毒物和刚刚那气势,完全就不是一个层面,就好似是...蝼蚁和恶魔...
金浪面色涨红,大口大口喘息着,良久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道了句:“启禀总瓢把子...属下...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车帘后沉默片刻,那位总瓢把子才沉声道:些入皇都,这里很不安全。”
“驾!!”
“驾!!!”
金浪如疯了般,不顾一切地集中精神、调动力量驾驭马车,而那两匹马亦是很配合地往前疯跑。
一瞬间,依然拉扯了数十丈的气流,狂掠而远。
“哈欠~~~”
月娥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红唇,同时右手从虚空里拉出一只白色躺椅。
她看着那马车远去,这才直接往后躺下,
随着娇躯陷入了那躺椅后,她又变戏法似地抓出了一瓶美酒,一个杯子。
躺椅就在官道正中央。
而这一处的官道却又尤显特别。
那是右临深渊,左靠绝壁的一处险地,换句话说,任何人要经过这里,都必须从这官道走。
嗖!!
嗖嗖嗖嗖~~
数道身形急如狂风般从远掠来,然后那些身影如是感受到了什么,而警惕地停了下来,旋即纷纷放慢了脚步。
再下一刹那,那诸多身形竟是收拢而合一,化作了一道身影。
原来,只有一人而已!
夏炎直接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只是从露在外面的眉眼看来,当是一个少年,
他敏锐的目光随着缓缓而行的步伐,迅速地扫掠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少年身高近乎两米,体型挺拔如山,雄阔的背脊上背着一把抓柄与刀镡都很长的金色长刀,从后方视角看去,宛如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显然不是凡刀,
这男子行步之间,周身散发出冷冽且慑人的气息,而他头顶漂浮着的却是个白色的“40级”信息。
正在这时,月娥轻轻糯糯地开口了:“主上,不是金瞳人,应该只是个天赋很强,又得了机缘的江湖人罢了。让我来逗逗他吧...”
夏炎吩咐道:“问清真相。”
“主人有所命,月娥言听计从~~什么都可以答应哦~~”纯白月魔娇魅地回了一句。
说罢,她左手食指轻轻往着虚空勾了勾。
那黑衣男子猛然一惊,然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幻景,竟是一把扯去了自己脸上的蒙着的黑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浓眉大眼,轮廓坚毅犹如刀刻,果然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
月娥轻声笑道:“来~~告诉我,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给我听。”
这句话带着难以难说的恐怖蛊惑力,
夏炎即便是靠着那神秘的联系,却也能感到这种恐怖...
如果月娥是敌人,而他是那个少年,说不定他也就栽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夏炎对这个世界更加警惕了,
没道理自己有的势力,别人没有...
月娥有的力量,别人没有...
这么可怕的力量...
更何况还有上界...
今后,务必小心再小心...不可孟浪,不可阴沟里翻船,世道已经变了。
这很奇怪...没有属下的时候,他自己其实也挺浪的,现在有了属下,属下们开始浪,他不浪了...
夏炎心底深深记下这一点,并且决定今后若是编纂浩然正气宫宫规,第一条就得写明了“不许浪,尽可能探清情报再出手”...
诸多念头一闪而过,他抬头再看向远处。
果然,那黑衣少年身形猛然僵住,
他眼前不知看到了什么,而露出激动之色,
而月娥问出的那一句话,竟恰如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在他耳边询问一样...
黑衣少年“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双手撑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中落下。
“大哥!还活着?”
“说吧~~”月娥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哥哥。”
“嗯...”
黑衣少年道,“十二连环坞的狗贼十年前的渔村暴乱之中,曾经杀死了我们爹,
而我在和你走失之后,得到了许多机缘和传承,
然后...我在十二连环坞外足足等了四个月,这才等到他们总瓢把子带人外出,所以...我要杀他们,为父亲报仇。
擒贼先擒王,杀了这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这十二连环坞必然分崩离析...我再各个击破,全部杀了。”
得了什么机缘?”
黑衣少年只觉想将一切和眼前的亲人倾诉,如此才能将心底这么多年积蓄的痛苦宣泄而出。
他继续道:“这些年,我四处流离...什么苦都吃过...
直到一年前,我在钳龙谷深谷里,遇到了一具骷髅,那骷髅居然开口说话了...它告诉我,若肯拜他为师,就磕头一千下。
当时我已走投无路,就咬着牙磕了一千个响头...
结果,那骷髅碎了,化作灰色尘埃洒落地面,
但它体内却漂浮出了一个白色的闪着光泽的珠子,这珠子投入了我眉心...
我就忽然获得了很多信息和力量。
之后,我勤加练习,将获得的力量融会贯通,之后又根据信息寻到了这把十字戮龙刀...
我见到时机已至,就想着报仇,然后就一直潜伏在十二连环坞附近的村落里,等待时机。”
他一边说,竟是一边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
夏炎看的一阵默然。
看来竟是个意外,且只是江湖纠纷的范畴,这倒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至于那白色的珠子,南晚香说过,这是传承珠。
而更重要的是,他在这少年身上...竟是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同的是,自己的复仇对象是太虚仙宗,而这位的复仇对象是十二连环坞。
不同的是...自己复仇的时候,没有遇到这样一个可怕的boss。
等等,这boss是自己手下。
“呼~~”
冷静。
冷静一下。
月娥微笑道:“有什么好报仇的呢,我若是你呀,不如就直接拔刀...”
“等等。”夏炎看出月娥要让那少年自杀,便是吩咐道,“打消他这仇恨的念头,让他远走他乡,不用杀了。”
“欸?不用杀,也不用抓?”月娥愣了下,她都已经抽出捣药杵了,只等对方自杀了,自己就一杵下去捣成肉酱,毕竟熟悉兵器也得有个过程,不练手怎么熟悉?
但话音刚出口,月娥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于是羞愧道:“是,主上。”
然后,她轻柔的声音在那少年耳畔响起:
“我若是你呀,不如就直接拔刀,远走天涯,娶个姑娘,过上幸福的生活,若是爹还活着,他一定和大哥一样,都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而不是沉浸于仇恨之中...
所以,走吧。
离开大虚王朝,走的越远越好。”
那少年听了这些话竟是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一生的泪水通通哭尽,哭完之后,他竟是直接起身,向着面前的空气深深拜了三拜,这才转身飞速离去。
咕~~~
月娥刚好把一杯美酒喝完,又稍稍润了润嗓子。
起身,随手一挥,白色躺椅、酒瓶、酒杯就通通入了储物空间。
夏炎问:“这种幻景...能持续多久?”
月娥笑道:“既是主上要求,我已让他沉浸在最深沉的幻境里,他若是不能超过我,这一世呀都不会醒悟。”
夏炎之前和这位纯白月魔交流过,知道她的幻境分为好几种,
大体来说,致幻人数越多、范围越广,那么致幻的时间就越短暂。
而刚刚,她应该是对那位背着十字戮龙刀的少年施加了“单一性”的致幻,那么...持续一世也不足为奇了。
“做的不错,月娥,回宫吧。”
夏炎称赞了声。
纯白月魔娇媚的瞳孔猛然有了光芒,“这是月娥该做的,月娥可以为主上奉献一切...”
夏炎:...
纯白月魔血润的红唇轻轻开抿着:“月娥一定会成为主上的最强、最万能的贴身部下,简称老婆。”
夏炎顿时无语了:“这是什么简称?”
月娥若引颈天鹅般,抬头看向天穹,如是在和看着她的主上对视,然后一挥手,就如慵懒猫儿般,打着哈欠,扭着娇躯,踩着猫步,她的身形,转瞬之间就如梦似幻般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出现在数里之外,忽地想到了什么,微笑着看向天空道:“主上呀,刚刚月娥在那马车里感到了一丝...微弱的神圣气息呢...”
夏炎微微眯眼,道了声:“回来吧。”
“嗯~”
...
“入皇都了。”
“去皇宫...只有到了皇宫才算安全,不可大意。”
“是...”
有着拽锚鲨鱼标记的马车从皇都东门入,快速地往皇宫而去。
车内,正中坐着的是一个虬髯壮汉,双眼里透着威严,周身弥散着草莽气息,
而他两侧的长座上,却是各坐着两人,左侧是两名中年男子,右侧是一男一女,皆是少年人。
少年道:好久没见音音姐了,没想到她居然成了太妃呢。”
少女道:“是啊,我还记得音音姐小时候不好好练功,只知道到处调皮捣蛋,一点儿姐的模样都没有...没想到居然能成为太妃。”
“好了,别吵了...爹这一次隐隐感到天下风云或有大变,这才急匆匆地应了那位皇帝的邀请,带着你们前来...如果皇帝能收下你们,那爹也放心了。”
少女道:“爹,我听说呀,这位皇帝可是个喜欢嫂子的人呢~~他把大哥的嫂子封为皇后了,嘻嘻嘻...音音姐可也是他嫂子呀。”
总瓢把子抚着胡须的手猛然一僵,他横眉瞪目,怒道:“扯个狗几把蛋!!乐乐,爹和你先说好,你要是再敢这么说话,爹从现在开始就点你哑穴,然后就说你是个哑巴!”
“哎呀不敢啦不敢啦...”少女嘻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