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道好,看他往盥室去了,自己在前厅坐了下来,替他收拾随行的包袱。
那些带回来的衣裳都是干净的,他是个活得很有章程的人,连发冠上的玉犀导都放置得纹丝不乱。
一样一样取出来,交给绿檀,让她将衣裳熏好再重新收进箱笼。这时辟邪的声音从廊下传来,问:“鸣珂姐姐,夫人在不在里面?”
鸣珂说在,问他有什么事,云畔放下手里东西出去瞧,见辟邪被晒得黢黑,皮肤在日光下都能反出光来,笑道:“你一路伴着公爷辛苦了,回头让她们给你拿两吊钱,你和辟寒两个买果子吃。”
辟邪一听欢天喜地,咧出一口森森的白牙,说多谢夫人。一面冲身后的小厮招招手,让他们把两口箱子抬上来。
云畔不解,“这是什么?”
辟邪揭开了箱盖,笑着说:“郎主让小人四处收集的好东西,里头有极品的青绿和螺钿,还有弁柄漆和金银粉。郎主说将来夫人开手作铺子能用得上,让小人仔细护送运回来交给夫人。”
云畔听了上前看,见箱子里各种浓重的色彩齐整码放着,尤其螺钿,一重重珠光堆叠,那是未经雕琢的浑然天成,单是看着,就让人目眩神迷。
她欢喜不已,弯弯的一双眼,说公爷真是费心了,“大老远地,还替我收集这些东西。”
辟邪说那是自然,“夫人的事,郎主时时都放在心上,军中点兵调度忙了四五日,连觉都歇不好,照旧惦记着一时不忘。原本还有一箱佛眼奇楠,只因运送不及,赶不上我们行程,已经发了话,让直送上京公爵府了。到时候夫人爱怎么使就怎么使,木屑燃起来,香气冠上京,那咱们的铺子只怕比金翟筵还要体面几分呢。”
云畔点了点头,这些细节处他都替她想到了,自己虽不言语,心里却是感激他的。想想先前,自己因爹爹的不负责任,对婚姻并不抱任何希望,如今成了婚,也瞧见了郎子的为人和行止,才渐渐承认,其实人和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转头吩咐檎丹:“清点起来入库,等铺子收拾停当了再运过去。”复又转头对辟邪道,“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实在辛苦,这两日好好歇一歇,养足了精神再侍奉公爷。”
辟邪应了声是,接过箬兰取来的钱,手忙脚乱作了一揖,兴高采烈退出了院子。
云畔回身返回上房,心里只管好笑,那日被楚国公夫人一番话,弄得自己难受了好几日,甚至果真开始考虑,应当隔多久张罗给李臣简纳妾。现在想想,还是等上一阵子吧,等太夫人和王妃发了话再说。偶尔做个后知后觉的人也没什么,未必事事都要上赶着,急于挣贤惠的名声。
正思量着,他从盥室出来了,换了件霜天金钩文的袍子,领缘和袖口拿乌金色的缎子镶滚着,人往那里一站,便有一派夜骨星魂的朗朗气象。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指节上换了青玉的扳指,衬得那五指愈发白净修长。
云畔将手放进他掌心,也不须说什么,单单相视一笑,便有默契的温情。
茂园内,太夫人和王妃早就在盼着了,酒菜也置办妥当,只等他过园子,好给他接风洗尘。
一家人落了座,太夫人打量他神情,并未从他脸上发现倦色,颔首道:“就该这样,一口吃不得一个饼,那么远的路程急来急去伤身子,还是慢慢走的好。”
李臣简道是,“这次回来,路上用了三日,因此到家并不觉得疲累。”
实情是只用了一日半,比上次还快了半日到家。就是心里惦念着,惦念侍卫司的公务,惦念家里的妻子,连长途奔袭也不怕,没来由地,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
王妃只管往儿子和媳妇碗里布菜,笑着说:“外头吃得不滋润,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入炉炕羊,巳巳也多吃些。明日免不得要上朝,今晚早些歇下,到底几百里路呢,又坐不得车……”一面心疼地端详他,“我瞧着,像是黑了不少。”
惠存听了也仔细打量她哥哥,看了半晌说:“我倒觉得哥哥还是黑些看着更沉稳。”
李臣简嗯了声,“怎么?白的就不沉稳?”
惠存一本正经地点头,“太白了看上去办事不牢。要不然哥哥也蓄胡子吧,上次淑存姐姐还说呢,大哥哥好宝贝他的胡子,每日往上头抹油。那天她还看见大哥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梳篦来,边骂家仆,边梳胡子。”
说得大家都发笑,真是孩子的眼界,可以用来分享的也是些奇怪的趣闻。
就是这样静好的年月,家人都齐全,一同吃饭,一同说笑,连着太夫人那样每每端着架子的长辈,也由衷地快乐着。
只是偶尔会问及军中事务,其实并不真的精熟,就是免不了要操心。李臣简便仔细回禀,说哪一翼划入了卢龙军,职务变动后,谁被调走了,谁又遇了不测,不为别的,就是图让祖母安心。
太夫人长叹:“朝中局势只怕要有变动,官家的疑心越来越重,你要小心为上。先是动了侍卫司、殿前司,后又将天德军划入平卢军,如今把矛头转到息州……也不知道他究竟属意于谁,就是叫你们惴惴难安,让你们互相猜忌。”
李臣简心下还是坦然的,“请祖母放心,这次之后,禁军和厢军都不会再生变动了。”
太夫人抬了抬眼,“你怎么知道不会再变动?”
他垂眼放下了酒盏,曼声说:“朝中人人知道我和陈国公交好,重整了侍卫司和殿前司,又将我手上厢军充入卢龙军,这样一番调动之后,三哥手上兵力就能与我们抗衡了。”
原来是这样,云畔仔细听他分析,终于弄明白了三方如今的局面。真难为官家,为了这早晚要拱手让人的江山,费了那么多心思。
饭后返回续昼,两个人在木廊上走着,云畔转头望了他一眼,“公爷,陈国公是可以信任的吧?”
他微微一笑,“我与大哥哥感情颇深,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云畔放下心来,知道政事向来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他一向懂得筹谋,自己担心太多,反招他笑话。男人与女人,各有可以作战的疆场,各自经营好自己,剩下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回到寝室,云畔才看出他脸上有倦意,毕竟奔波了那么老远,纵是一天跑上七十里,也足够令人疲乏的了。
因他先前已经沐浴过,这回就让他在内寝暂歇,自己绞了手巾来让他擦身。他想是满受用这样的体恤,嘴上说着辛苦夫人的话,却也舒展着手脚,安然接受了。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安顿他躺下,云畔才道:“公爷先睡,我过会儿轻一些,不会吵着你的。”
他说好,卧在枕上看她走出内寝,方闲适地闭上了眼睛。
云畔拆了头发,洗浴也不敢耽搁太久,怕回去得晚了,真吵着他休息。囫囵清洗一遍,就穿上寝衣重新返回内寝。外面的灯火都撤了,借着檐下的光亮脱了鞋,小心翼翼登上脚踏,刚摸着床沿,就见他往里挪了挪,低声说:“上来。”
云畔咦了声,“你怎么还没睡?不累么?”
他说不累,将自己外沿的位置让给了她。
云畔崴身躺下,枕上还留着他的兰杜香气,她侧过身来问他:“今夜换位置么?我原本睡在里面的。”
她总在这种微小的地方有莫名的执念,他瓮声说:“过会儿自会换过来的。”
她不太明白,朦胧的光线下眨了眨眼,却也没有追问他。
原想着他累坏了,两下里不说话,一定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并没有。
他侧着身子望了她良久,那个浅浅纤纤的轮廓,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耳内汹涌的血潮奔流,他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贴过去低语:“每次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跳得很快。”
云畔呆了呆,发现两个人的感觉竟出奇相似,便腼腆地垂下眼说:“我也一样。”
“是么?”他有些不信,“夫人看着很从容,比我从容。”
云畔暗道那都是装的嘛,况且现在夜色昏昏,就算脸红,他也看不见。
她还是单纯了,言之凿凿说真的,“不信你来瞧。”
她的本意是伸手过去让他把脉,可不知怎么回事,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将耳朵贴在她胸前了。
“咚咚咚”,果真跳得很急,她无措地僵直着手脚,想往后缩一缩,然而他总是比她快一步,抬起指尖,挑开了她腋下的系带。
这良夜……弦月正挂在后窗的帘下,有微风吹过来,竹篾嗒嗒叩击着窗框,连月色都跟着荡漾。
其实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路远迢迢赶回来,还没好好休息,怎么又想着做那事。但她好像小看了小别胜新婚的热情,也低估了夫妻之间名正言顺的思念。
他撒野,和以前不同,多了好些花样。她心想这人果然步步为营,什么都事先计划好了,难怪要假模假式求证她的心跳……
她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免得明天招人笑话。只是真的又羞又恼,推他又推不开,到最后浑身大汗淋漓,脸红得要烧起来,他来吻她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抵着她的唇瓣说:“真好。”
好什么!云畔鼓着腮帮子想,心里又生出另一种欣慰来,庆幸他此去息州,总算没有带回某个“落难官眷”。
然后就是不疾不徐地体贴入微,自己也是高兴的,原来婚姻中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公爷……”她拿手拢住他腰畔。
他的那声“嗯”,满含别样的柔情。
一点点攻城掠地,夫妇各生欢喜。汗水氤氲里他睁开迷蒙的眼,勾勒她饱满的唇瓣,哑声叮嘱:“若是高兴,叫出来让我知道。”
她有些委屈的样子,又唤了声,“公爷……”
他失笑,贴在她耳边应承:“我在。”
云畔赧然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喊出声实在太蠢相,只好咬住嘴唇,任他杀人放火。
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三个……这夜怎么这样难耐,这样热……到最后气若游丝,神魂飘渺,倦得连胳膊都抬不动,只是见他那么多汗,还是拽过一旁的寝衣,替他擦了擦。
“累么?”他问她。
云畔不好意思回答,含糊地带过了,“公爷比我更累。”
他仰在枕上,热情褪去,眼眸却愈发明亮,偏过头望了她一眼,“这是欢喜的事情,欢喜就不觉得累。”一面牵过薄被替她盖上,温声说,“别受凉。”
云畔轻叹一口气,安然闭上了眼睛。
前几日他不在家,自己常会连着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如今他回来了,光怪陆离便从梦中衍生到现实里来。
她有些害羞,自己的感觉不敢说出来,单单就是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坏。
接下来几日很安稳,侯府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的人口,要全数安顿下来并不容易。
大家都很忙,但总有人忙里偷闲,爱嚼一嚼舌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背后编派主家闲话,那是大多数老资历嬷嬷们最爱干的事。
在后宅供职的日子一长,好像容易误会自己也是家中一员,管厨房的申嬷嬷瞥一眼地心的两筐菜,嘟囔道:“这可好,竟是要连荤腥都吃不上了,青菜萝卜一造又一造地送进来,想是怕咱们吃肉积了食,多吃些菜,耳聪目明好干活。”
秦嬷嬷在一旁帮腔,“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还没过门,倒先当起家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如今看了两日,要说待下人厚道,还是柳娘,鸡鸭鱼肉尽着咱们吃,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倒受用得赛过半个主子。要照着心里话来说,情愿还是柳娘当家,总好过想吃一口肉,还要巴巴儿盼着双日单日。”
她们这些捞着好处的啰嗦抱怨,那些捞不着好处的粗使当然也有话说。
“妈妈们是金饭银汤惯了,咱们这些人瞧着,竟比以前还滋润些,起码菜里有肉丁儿,虽不是顿顿大荤,小荤却也不断,大家腥腥嘴就行了,难道还真想当半个主子哪!今时不同往日,正经主母掌家了,也叫那起子小人睁眼瞧瞧,别错认了主子。到头来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儿,不要什么,也不能不要脸。”
秦嬷嬷一听,这是在指桑骂槐,当即跳起来,“王婆子,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到底在说些什么?我这头替大家叫屈,你扯你娘的臊呢!”
王婆子也不示弱,哼笑道:“哟,秦妈妈是谁的孝子贤孙,如今郎主聘的正经主母都不在你眼里,做什么还在这大厨房里办事?怎么不去人家的小院,捧人家的臭脚!”
后院乱糟糟吵闹的时候,金胜玉带着两个婆子,远远站在廊下看她们作法。
眯眼望望天,好像要下雨了,午后又闷又热,难怪人人心浮气躁。
有时候想快速弄明白一大家子的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她们斗嘴,气话里头有乾坤,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柳氏不愧掌了几天家,管事的都被她喂得饱饱的,到这会儿还在替她打抱不平。想来那两个婆子是她的心腹,越说越口无遮拦,最后终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直剌剌地讥嘲起来:“不就是下不出蛋的鸡吗,叫人休回了娘家,仗着娘家根基好,平白捡了漏罢了,还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如今说得好听是当家主母,说得不好听不过是个填房,姨娘跟前哥儿姐儿好几个,究竟将来谁是主子还不一定。你们要是聪明,就别忙投靠,眼光放得长远些,再瞧瞧吧!”
申嬷嬷说得痛快,伸着脖子叉着腰,活像只斗鸡。
见自己嗓门一高,对面那些人都萎下来,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她,她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到底让那些短视的婆子们听明白,也想明白了,这个家里谁才能得意到最后。
正神气活现抖威风,不想身后忽然传来冷冷的一道嗓子,“纵是个填房,也是正经聘进来的主母。莫说柳氏生了三个哥儿姐儿,就是生了十个八个,到了人家跟前还是得管人家叫母亲,小娘终究是小娘。”
申嬷嬷啧了声,因有人和她叫板,怒气冲冲回过身来,打算和她理论一番。结果一打眼,来人竟是新主母,吓得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当即支吾起来:“唉……唉哟,伙房怪脏的,夫人怎么上这儿来了……”
金胜玉哂笑了声,“伙房不脏,是人心脏,申嬷嬷不是说了吗,我不过是个填房,高高端着当家主母的款儿不合适,所以我上你们这儿来,听一听你们心里所思所想,也好自省,哪里做得不妥,好请嬷嬷们给我指正呀。”
听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可见刚才的经过由头至尾全落进她耳朵里了。
这可怎么好,竟是叫人下不来台了。申嬷嬷和秦嬷嬷原是多得了柳氏一吊钱,站在她那头替她说话,其实不过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光拿钱不办事,柳氏也不是个善茬。
本想着刚搬府,新主母的脚跟还没站稳,抢先表一表态,让柳氏知道自己的钱没白花就成了,谁知就是那么寸,这番话恰好被金胜玉听个正着。这位新主母那天收拾柳氏的手段,孔嬷嬷回来悄悄和她们说了,如今自己正撞在枪口上,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端来呢。
申嬷嬷结结巴巴,搓着手讪笑,“夫人消消气,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胜玉似笑非笑截断了她的话,“我还没上年纪呢,亲耳听见的话做不得假,难不成有人掐着你的脖子,逼你强出头?嬷嬷有委屈只管和我说,我来给你做主。”
然而哪里来的委屈,申嬷嬷脸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边上婆子们交头接耳嗤笑,愈发让她觉得没脸了。
恰在这时,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来,照出金胜玉青白的面皮,然后众人在大雨如注里听见这位新主母一声断喝:“你们先头夫人好性儿,纵得你们这些人无法无天,我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你!”她那细细的手指直指向申嬷嬷面门,“背后议论家主长短,没规没矩是一重罪。当家主子的话不听,却与奴才做奴才,又是一重罪。我如今是不知道你的良贱,等回头打听清楚了,良籍撵出府去,贱籍就等着发卖,你可给我仔细了!”
申嬷嬷大惊失色,惶惶叫起来:“夫人……夫人,这不是我的本意……”
金胜玉却并不听她的,转头又看向缩在人堆里的秦嬷嬷,“还有你!”
秦嬷嬷一凛,结结巴巴说:“夫……夫人,咱们是府里老人,原是一心……一心侍奉郎主和夫人的呀,可……可柳娘掌家后,咱们也是没法……”
“没法?”金胜玉错牙笑道,“若是侯爷没有聘我,这家还是柳氏做主,你们倒可说是没法。如今我来了,接管了这个家,你们再说没法,眼里实在太没人了。那柳氏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婢妾,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你们好好的人,叫她拿捏在手心里,亏你们有脸!你两个是一对儿糊涂混账,今日不收拾你们,你们不知道砖头如何厚,瓦块如何薄。”边说边支使身后的婆子,“给我加力打这两个贼婆耳刮子,推到雨里去,叫她们醒醒神!”
将军府来的婆子,那蛮力堪比练过武的,得了令上去就是噼噼啪啪左右开弓,在两个婆子晕头转向的当口伸腿就是两脚,把她们踹出廊庑,踹到台阶底下去了。
申嬷嬷本来就是个斑秃,这些年拿锅灰抹头皮混淆视听,这下子淋了雨,那一道道黑如墨汁的水迹飞流直下,把脸染得乱七八糟。廊上看热闹的人纷纷哄笑起来,申嬷嬷“哎呀”了声,抱住脑袋,羞得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金胜玉冷冷一哂,转身便往前院去。那些看热闹的见她气势汹汹,知道要出大事,心头畏惧却挡不住满腔好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悄悄跟了上去。
当家的主母,升堂自然不用去婢妾的小院,打发跟前两个得力的嬷嬷出面把人“请来”。
所谓的请,自然是带着胁迫性质的,进门板着两张十殿阎罗的脸,大喊一声:“柳姨娘,女君有请。”抬手朝门外一比,简直不容柳氏有半分迟疑。
柳氏纳罕,瞧了孔嬷嬷一眼,站起身道:“这是什么意思?既是有请,怎么像拿人似的?”
长脸的焦嬷嬷笑起来,“姨娘果然聪明,竟猜对了!”说罢又拉下了脸,“既然知道女君有请,那就快随我们去吧。”
柳氏心里忐忑,到底和金胜玉有过结,上回将军府的头一次交锋自己落败了,这回传她去,无外乎新仇旧恨一起算。其实自己心里也早有准备,横竖是逃不脱了,就这么硬扛,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就像孔嬷嬷说的,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她金胜玉有什么,不过空有个名分罢了。
思及此,她长吁口气,挺起身板迈出了门槛。